3 木箱游戲
秦棠溪是被人騙進玉樓春的,好友江知宜本是浪蕩不安的性子,不想竟打起了她的注意。
吳谙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人雖風流,但腦子格外地好使,比如一舉扳倒對家信國公府,獲得皇帝的賞識,得了戶部侍郎的位置。
在玉樓春裏更是橫着走,沒成想,今日就在陰溝裏翻了船。
京兆府尹江知宜靠在欄杆上看了整出好戲後,慢吞吞地離開玉樓春,而樓裏早就翻天覆地變樣了。
彌珍幾乎是震驚地凝視這位天神般的女子,只見她微微俯身将明姝攙扶起來,目光冷若冰山,一眼都不瞧吳谙,帶着人就離開玉樓春。
吳谙衣衫不整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追趕着長公主的腳步,而管事這個時候迅速将明姝攙進屋裏。
彌珍這個時候恍然大悟,咬咬牙跟上吳谙。
長公主府的馬車早就停在樓外,秦棠溪徑直登上馬車,吳谙望而止步,也不敢回樓再行快樂的事情,打馬回了榮昌侯府。
榮昌侯本摟着妾室快活,冷不丁地被人踹開房門,怒氣沖沖地就要罵人,擡頭卻見兒子站在門口,滿頭的怒火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披衣走出了屋子。
吳谙臉色陰沉,“今日我在玉樓春撞見了長公主。”
“長公主?”榮昌侯愣了愣,“她去玉樓春作甚?”
“我怎麽知道……”吳谙咬牙,眸子裏崩出一縷憎恨,“信國公一事本就惹得她不快,這個時候兒子擔心她以此事作要挾。”
本朝雖然沒有律例不準朝臣去花樓,但是秦棠溪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把持着朝政不歸還政權,往日裏行事甚是狠辣。若在這個時候因小失大,損失可就大了。
“你怕什麽,皇帝都已及笄了,再過不久就會親政,諒她這個時候不敢輕舉妄動,我可是皇帝外祖父。”榮昌侯滿不在乎道,夜裏冷風灌進身體裏凍得瑟瑟發抖,實在忍受不知就将兒子推開,自己轉頭進屋。
吳谙心中放不下,翌日朝後就找皇帝去商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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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上的花燈少了很多,永平巷子裏的燈籠也拆了些,走進去的時候還是能感到那股熱鬧的氣氛。
平兒再度跨進玉樓春的時候,嘴巴裏嘀嘀咕咕:“殿下這是怎麽了,這裏的人個個那麽不正經,怎地就往這裏跑。”
而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裏管事正在給明姝上藥,口中勸說道:“昨日救你的那位貴人又來了,你不想去伺候小侯爺,就去見見她。”
銅鏡裏的女子額頭上一塊猩紅的疤痕,巴掌大的小臉更是毫無血色,泛着紙白的唇角微微抿着,腦海裏閃過的不是吳谙油膩的臉,而是長公主淡漠睥睨的眼神。
鎮國長公主秦棠溪是本朝最顯赫的女子,就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皇帝五歲登基,十年來都是長公主代為攝政,這樣的女子風華與才情都是上天賜予的。
明姝忍着全身顫栗咬牙不肯說話,落在肮髒的地方,她就不再是清雅高貴的信國公府的嫡女。
管事勸說了幾句,見她還是一副不識趣的樣子,當即就冷了臉色說狠話:“我買你花了萬兩銀子,有的是辦法讓這些銀子回來,你最好識趣些。昨夜的榮昌侯府的小侯爺可是出名的狠辣,我可提醒你,不聽話的後果可是很多的。”
明姝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兩行淚滑過眼角。
外間的秦棠溪照舊坐在自己昨日的位置上,隔壁的雅間卻換了人,時不時傳來嘤嘤的女子聲,平兒聽得臉紅心跳,甚至捂住了耳朵。
躲在暗處盯了許久的彌珍在見到無人靠近她後,端着一盞酒徐徐走近。
秦棠溪的目光落在看高臺上的女子身上,昨日是妖嬈的舞姿,今日卻是撫琴,琴聲過于中規中矩,沒有太多的靈力。
平兒見到有人走過來,老鷹護小雞般擋着彌珍靠近:“走開,長得那麽醜,不配和我家主子喝酒。”
“平兒。”秦棠溪輕聲呵斥。
平兒擠眉弄眼地退了下去。
彌珍竊喜,攝于長公主的威嚴,到底沒敢貼過去,照舊給她斟酒,盈盈笑說:“殿下是喜歡這裏了?”
玉樓春的花魁隔三差五就會換,新人換舊人,美名在外。就連吳谙都會沉浸在這裏,她相信,長公主也會喜歡。
秦棠溪遠遠地凝視高臺上,琴聲刺耳,難聽得很。
彌珍說得嘴巴都快幹了,卻沒有得來長公主一句回話,心中沮喪,長公主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凝視着高臺上的紗幔。
紅色的紗幔此起彼伏,琴聲陡然一轉,她驀地回首,撫琴的人換了。
高山流水的琴音,多了股空靈。
秦棠溪微微眯住眼睛,簾後的人影瞧不真切,比起方才的琴聲不止高了多少。花樓楚館裏的琴多以讨好人為主,而這人的琴音造詣遠勝尋常人。
但她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熟悉感,好似那人就在簾後,她出聲輕喚:“平兒。”
平兒努努嘴巴,從袖袋裏掏了些銀子出來,大步向高臺走去。
彌珍聽不出琴音的差別,好奇長公主怎地突然就賞了,細觀她的容顏,波瀾不驚,與方才無異。
不久後,平兒就回來了,俯在秦棠溪耳畔低語說了幾句,秦棠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瞬息後又平展開來。
琴聲一停,她便離開了。
管事玉娘親自送了人出門,轉頭就樂滋滋地找上明姝。
彌珍半道上攔住她:“玉娘可知方才撫琴的人是誰?”
玉娘年過三十了,眉眼間還有幾分當年的風情在,舉手投足也是穩當了些,“是明姝,方才那位貴人還給了銀子。”
又是明姝。彌珍默然嘆息,玉娘喜得不行,“早就知她不同尋常了,沒成想琴也彈得這麽好。”
尋常窮苦人家把女兒賣進來,樓裏都會請人教授琴棋書畫,明姝卻是不同,不僅會彈琴,還彈得這麽好。
一時間,明姝成了玉樓春最吃香的人。
接連幾日,秦棠溪都會來玉樓春坐上半個時辰,聽完一曲就離開。
就連皇帝都聽出些許風聲,朝會後留了吳谙下來,“朕聽聞阿姐這幾日都會去花樓聽曲?”
今上是位剛及笄的女子,在位十年,跟着秦棠溪學了不少治國之道,明黃色的裙裳穿在身上,多了女子的明媚。
吳谙就比皇帝大了六歲,明姝的事情耿耿在懷,聞言便回道:“聽說是這麽回事,長公主行事古怪,臣也不明她的意思。”
皇帝托腮思索須臾,“阿姐聽的曲是不是都來自一人?”
吳谙記恨的就是這件事,昨日去玉樓春想見明姝,管事玉涼竟以秦棠溪的名義拒絕了。
“好像是一人,是叫明姝。”
皇帝又道:“是何底細?”
“底細幹淨,是家中貧困,父母為給她弟弟娶妻就将人賣了,聽說得了不少銀子。”
“那也甚是尋常。”皇帝旋即就放心了。
吳谙趁機又道:“長公主是女子,又是皇室中的人,頻繁流連煙花之地怕是會引人胡言。”
“本朝無律法約束,朕也耐她不得。”皇帝沒有辦法,若是親政也就是罷了,偏偏斬殺了她的臂膀信國公也沒有使她亂了方寸。
吳谙小步上前,低聲說話:“臣有一計。”
皇帝眼光湛亮:“快、快說來朕聽聽。”
****
二月初這日下了大雨,玉樓春的客人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紮堆般擠在廳堂內。
明姝換了華服,杏黃色的裙裳上以絲線繡制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玉娘嘆息道:“若是官宦人家,定将這普通的絲線換作金絲,必然大放光彩。”
明姝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裙裳,金絲?
她也曾用過,前世作為信國公獨女趙瀾的時候,何曾是金絲,就算是雀羽也是常用。
玉娘瞧着銅鏡裏美若神女的明姝眼中放了光彩,朝着婢女揚了揚下颚,親自給明姝描眉上妝,笑吟吟告訴她:“女為悅己者容,只要你聽話,我保管你衣食無缺。”
明姝聽得麻木了,這具身體的父母将女兒以萬兩銀子賣了,回去置辦田地添置屋舍,骨肉親情竟比不上身外之物。
婢女這時端了熱湯過來,玉娘接過來遞給明姝:“喝碗湯熱熱身子。”
明姝半日裏沒有喝水,上了臺不知何時才回來,沒有遲疑地接過喝了下去。
熱湯入腹,整個人都暖和不少,僵硬的四肢也變得靈活了些,她朝玉娘行禮就往高臺走去。
玉娘在心裏默默數了三,就見明姝的身體倒了下來,她忙讓人準備木箱。
迷暈的明姝被裝進了木箱,輾轉擡上了馬車。
****
淅淅瀝瀝的雨從屋檐上落了下來,平兒捧着參茶進屋,卻見郡主秦見晗走進屋。
秦棠溪有位好友,多年前慘死,留下一女,被她接回府裏以郡主的爵位待之。
秦見晗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朝着案後的人行禮,“姨母,陛下令人送了禮來。”
秦棠溪擡了擡眼眸,“什麽禮?”
“不知,兒只見一只半人高的木箱送入府裏,可要搬來?”秦見晗搖首不知。
秦棠溪望着案牍上的奏疏後,許久未曾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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