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副人格初現

段青泥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他活了二十幾年,什麽帥哥美女沒見過……偏偏對着玉宿的臉鼻血猛流。

關鍵這人也沒有美得驚天地泣鬼神啊!

“不是……”段青泥剛要解釋兩句,心口卻陡然傳來一陣銳痛。他忍不住低下頭,難以抑制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本以為輕咳兩聲便能止住,誰料愈咳愈是費力,連帶整具身體彎了下去,好似讓熊熊烈火灼得千瘡百孔。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不止鼻腔正在淌血,眼睛、耳朵、喉嚨裏盡是一股子溫熱。它們來勢洶湧,且一發不可收拾,頃刻便由四面八方彙聚到了下颌。

“……”

這時連玉宿也怔住了。

段青泥頭一次從他眼底,捕捉到了靜止以外的微妙波動。

雖然只有短暫一瞬,玉宿扼他脖頸的手收了回去。他低頭凝視着掌心,又看了眼突然血崩的段青泥,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可解的疑惑。

“我……”

段青泥想說點什麽,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他總算找到原因了!

他流鼻血,壓根不是垂涎玉宿的美貌——而是打從離開天樞山之後,那些替他續命的藥物也就完全斷了。

以段青泥這紙糊的身板,随便一陣風就能把他刮死。如今停了藥在外面使勁蹦跶,這不是嫌自己命太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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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快去找……藥。”他沒有別的辦法了。血越流越多,整個意識都在昏沉,只剩一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

最後的最後,幾乎是顫抖着的,緊緊扣在玉宿腕間。抓住那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看了一眼玉宿,而玉宿也正好望着他。

雙方無聲對視片晌。段青泥的氣息漸弱,終于是支撐不穩,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裏。

“阿青……醒醒!”

“阿青!”

恍惚之間,有人喚他的名字。

段青泥意識是醒的,偏就是睜不開眼睛。身體似墜了塊巨石,壓迫得呼吸都十分艱難。

黑暗中,有一雙溫暖的手掌貼上了他的面頰。那手寬大而修長,輕而易舉便托住他的側臉,盡管段青泥看不見,卻能清晰感覺對方掌心的薄繭,及彼此觸碰摩挲時傳來的溫度。

“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

耳畔的聲音很沉,很穩,隐有幾分熟悉的味道。

——但他來不及思考什麽,旋即又感到唇上一涼,貼上了一樣溫溫軟軟的物事。

段青泥:“???”

這是在幹什麽?!

那一刻他幾乎要跳了起來,無奈于身體動彈不得,便只能由對方實打實地壓制住,一時難做出任何抵抗。

那家夥的呼吸極近,彼時輕貼他的嘴唇,一絲渾厚內力由此輸送而來,源源不斷地充滿了他的胸腔、心髒,蔓延至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慢慢的,最初那股難受的勁頭緩過去了。致命的窒息感也跟着消失,仿佛溺水已久的人終于被拖上岸,一度險些撕裂的靈魂重新摔回了身體。

——段青泥深深呼出一口氣,緊鎖的眉心逐漸舒展,直到對方微涼的嘴唇離開。

“我用內力暫時護住了你的心脈,但這最多只能撐三天時間。這三天內,你必須趕回長嶺派,那是對目前的你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什麽?”段青泥意識仍有些混沌,第一反應便是追問,“你是……誰?”

那人道:“這不重要。我的時間不多了,現只能先告訴你,回長嶺是唯一的選擇。”

段青泥卻搖了搖頭:“別傻了,我就是個傀儡掌門,回去不等于送死嗎?”

“你先前遭慕玄軟禁,是因主導權在他的手上。”那人沉聲道,“要知道長嶺歷來以血脈為尊,你是名正言順的三十六代掌門……只要光明正大坐回那個位置,沒有人敢說你一句不是。”

“不要。”段青泥有氣無力道,“我不當掌門……你別想騙我回去。”

“聽話,先保命重要。”那人輕撫他的額頭,聲線十分低柔,“……到那時候,我還會來幫你的。”

什麽意思?

這人到底哪位啊?!

段青泥有了力氣,正準備睜開眼。但對方反應極快,一伸手便遮蓋了全部視線。

——看來他并不想讓段青泥瞧見他的樣貌。

“放心,我不會害你。”他溫聲道,“回天樞山,一切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段青泥只好問道:“……那玉宿呢?”

“?”

“玉宿怎麽辦?”段青泥道,“我該把他……”

“殺了他。”

話沒說完,那人聲線急轉直下,猛地将他打斷:“必須殺了他!”

“什麽?”

段青泥不知玉宿這名字哪裏戳了痛點,那家夥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方才的溫柔頃刻間消失殆盡:“阿青,我不準你和他靠近!”

什麽跟什麽啊!

段青泥心說,我當然知道不能靠他太近……但這不需要一個陌生人的命令。

而不等他開口說話,忽只聽“噌”一聲輕響,耳側似有利刃出鞘,寒芒直刺得眼皮發疼。

“你若是敢同他好了……”那人一字一頓,聲線極是陰冷,“我們倆便同歸于盡。”

說罷已是擡手,刀尖陡直朝下,對準了段青泥的心髒——

“啊啊啊啊啊啊!!!”

段青泥驚出一身汗,驀地掙紮起身,五指下意識地收緊。

待睜開眼時,面前沒了刀,也沒了人。只有一堆篝火燃燒,噼啪竄得老高,照亮周遭婆娑的樹影。

段青泥用力搖了搖頭,直到意識變得清醒——他依然不敢确定,方才一切是否真實存在。

身體上的不适明顯減緩了,也沒有再出血的狀況。但那人的出現未免太飄忽,來得毫無征兆,走得悄無聲息……簡直像做夢一樣,分不是清幻象還是現實。

段青泥皺了皺眉,剛想到附近找找。結果一偏過頭,便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操!”

他瞬間爆了句粗,随後又想捂嘴——可到這時才發現,他的手一直攥在玉宿腕間,用力用得太狠,愣是将他袖口扣破了五個洞。

段青泥猛地一掙,手還沒出來,只聽嘶啦一聲……傷害面積更大,五個洞拉成了五長條。

段青泥:“……”

玉宿:“……”

“不、不好意思。”段青泥尴尬道,“我……操!你幹嘛?”

話未說完,玉宿抽開匕首,唰唰兩聲手起刀落,轉眼将那破布斬了下來。

段青泥在一旁呆住,見他出手如此利落,竟險些駭得呼吸驟停。好一會兒回過神來,一邊咳嗽一邊罵道:“你有事沒事能別拔刀嗎……老子魂都給你吓飛了!”

說這話時,玉宿淡淡掃他一眼,匕首亦沒有收回的架勢。段青泥立馬便懂了,一擡手勾住他的肩膀,故作谄媚道:“哥!玉宿大哥!咱不動刀子,先談談心好嗎?”

玉宿不說話,也不表态。

他這個人,在出刀以外的事情上有點遲鈍,好像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所以大多時候,人都是木木的。

段青泥于是湊過去,把匕首摁回鞘裏,又幫他擺好一個側耳傾聽的姿勢。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段青泥說,“你需要用我的血,控制整座天樞山。然後奪取長嶺禁術,通過這種方法複活石無棱。”

說到“石無棱”這三個字的時候,玉宿的目光動了動,但很快又沉了下來。

——段青泥能感覺到那雙眼底傳來的冰冷殺意。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他硬着頭皮,輕輕按住玉宿的肩膀。

不管剛才那人是夢還是現實,段青泥清醒過後仔細一想,發現“先回長嶺”這個判斷是有依據的。

首先,他手裏沒有續命的藥,根本不可能走遠;其次,一旦他回長嶺奪取主導權,屆時坐實了掌門之位,自然有人護他周全,玉宿也難掀起什麽大風大浪。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騙玉宿跟他一起回去。

段青泥道:“你要想殺我,随時能動手。甚至不用麻煩你,我哪天自己就病死了。”

“但我現在還不想死。哪怕是一個時辰,一炷香,一眨眼的瞬間,我也想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我說這些不是勸你放手,而是證明我活着比死了有用——你想啊,反正你遲早要上天樞山,與其一個人單打獨鬥,還不如帶上我一起。”段青泥一本正經道,“我好歹比你了解長嶺,又有掌門身份撐腰,辦任何事都能省去一堆麻煩。”

玉宿微微偏頭,與段青泥對視。

他的神情總是太過平靜,令人瞧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段青泥揚眉道:“怎麽樣?”

片刻後,玉宿開了口。

他問:“你要什麽?”

單單這麽一句,大抵就是成了的意思。

段青泥心中大喜,卻不形于色。他用一種很卑微、很溫馴的語氣說道:“……我想活着。”

玉宿用表情告訴他,這不可能。

段青泥适時補充了一句:“活到你不需要的時候,就行。”

玉宿又不說話了。

在這種事情上,他從未與人談過條件。又或者說,每每于他出刀之前,從未給任何人求活路的機會。

然而段青泥腦子轉得飛快。他伸出一截小指,抓着玉宿的大手,急着說:“快,快跟我拉鈎!”

玉宿不想跟他拉鈎,默默把手握成拳頭。

“咱們約好了,你可不要反悔!”

話是這麽一說,段青泥仍然有點後怕。

他想把玉宿的手掰開,又不太敢。便自己一人來回搗騰。

這時袖口忽然一松,從裏滑出某樣東西。

段青泥拾起來一看,竟是404給的那塊宿命軸。

上面的指針往前一格,從數字0走到了數字1。

作者有話要說:  玉宿,一個會被段青泥叭叭叭到原地死機的神奇男人。感謝在2021-02-05 02:08:53~2021-02-06 02:48: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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