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嗯,都給

第二天一早, 陸暇頂着雙烏青的眼圈,從房間抱出幾只大藥包、一沓厚紙、外帶幾本成了堆的醫書,将它們悉數攤開來, 一樣一樣擺到桌面上。

“先說好, 這是看在段老家主的份上, 我才花心思救你的。”陸暇正色道,“她老人家若知道, 你同這小魔頭厮混在一起, 指不定從棺材裏氣活過來!”

段青泥面色坦然, 回頭瞥了下玉宿, 玉宿也沒什麽反應, 只用眼神示意陸暇快說。

陸暇見此,只好搭上段青泥的脈,硬聲道:“早前你服那幾味藥, 餘毒難以根除。也幸好不是什麽烈毒,我單獨配了份藥方給你……往後天樞山的東西, 便不要再用了,他們只會變着法子害你。”

說着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一看就是連夜趕出來的。段青泥順着掃了一眼,上頭寫的都是常見的藥, 一般藥鋪皆可尋得,也并非什麽稀世珍品。

“這麽容易?”段青泥将那皺紙一收, 頓覺心情大好,“多謝了, 我回頭便到鎮上找藥鋪去……”

“誰跟你說容易了?”

陸暇将他手腕一翻,掐着脈道:“這還只是清毒!就你這破爛身子,五髒六腑全是廢的, 天王老子也救不回來!”

“……”段青泥動作僵滞,臉色亦變得不大好看。玉宿站在身後,一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冷向陸暇道:“能治還是不能,給個準話。”

陸暇頓了頓,面對玉宿咄咄逼人的目光,終是洩氣般的無奈搖頭。

“我不知道,這種情況真沒見過。你問別的大夫也一樣,以他身體的傷損程度,本不可能活下來的……這個已經違背常理了。”

“那、那你這意思……”段青泥幹巴巴道,“我到底是該死還是該活?”

陸暇深吸一口氣,将手邊幾份藥包推了過去,道:“這個,是從我祖輩傳下來的獨門秘藥,正好适應段家人的體質。與天樞山的慢毒作用相似……它能護住你受損的經脈髒腑,暫緩身體出血的症狀——雖說不能根治,但勝在無毒無害。”

段青泥接過那些藥包,彼時沉下眼眸,神情已是複雜難言。玉宿還待說些什麽,也被他攔住了,無聲搖了搖頭。

段青泥心知肚明,這一身傷病來歷未知,多半與他丢失十多年的記憶相關……這不是只言片語能解釋清的。

要真想治病,還得找到根源入手。

“另外,關于這些藥……我還有話要講。”

陸暇變了副表情,望向後方的玉宿,忽有些為難地問:“你能不能讓他先出去?”

玉宿:“?”

段青泥:“……”

為什麽又讓玉宿回避?

玉宿掃了陸暇一眼,冷飕飕的,臉色十分不善。到底也沒猶豫,一轉身走出門外,吱呀地合上門板。

陸暇還不放心,生怕玉宿聽牆角,便又伸着脖子往外面看。

段青泥耐下性子道:“神神秘秘的,你又有什麽話講?”

“你聽我說……”陸暇壓低聲音,小心謹慎道,“我這獨門秘藥,說是無毒,但它藥性極烈。一旦服下,體內經脈骨骼浮動,少說三個時辰劇痛難忍,渾身上下猶如萬蟻噬心。”

段青泥愣了一下,剛想說句“就這”,陸暇卻鄭重道:“你別小巧了它,我早前治過的傷患,有被活生生疼死的。”

“什麽?!”

陸暇按住他道:“你先別激動啊,我又沒說不能解。”

段青泥:“如何解?”

“方法很簡單。”陸暇淡定地說,“……與人交歡,可緩此痛。”

“!!!”

段青泥一句話沒出口,險些咬斷了舌頭:“交、交什麽?”

陸暇重複道:“交、歡。就是讓你,找個人上、床。”

段青泥:“你再說一遍?”

陸暇喝了口茶,道:“春宵一度,萬事大吉。”

段青泥一巴掌拍上桌子,怒不可遏:“你他娘的,管這叫無毒無害?”

“這也算有害的事嗎?”陸暇詫異地問,“你好歹也是一門之首,都一把年紀了,老婆沒娶,連小情兒也沒有?”

段青泥耳朵燒紅了:“老子潔身自好,不需要!”

“好好好。你潔,你最潔。”陸暇無所謂道,“大不了你回天樞山,繼續用那些毒藥呗……反正藥效也差不多。”

段青泥聽不下去了,一轉身捂上耳朵,逃命似的溜了出去。

門外天色陰沉,數不清的烏雲密布,遲遲看不到太陽。

玉宿備好了馬,簡單收拾了包裹,站不遠處的小路邊。陸小竹正纏着他說話,乍一個回頭,見段青泥同手同腳走了出來,便也沖他揮了揮手:“喂,笨蛋掌門,你們真的要走了嗎?”

段青泥臉還有點紅,人也有些呆愣愣的,看着真像一個笨蛋。玉宿怕他有什麽事,便過去道:“怎麽了?”

段青泥結巴道:“沒、沒怎麽。”

“笨蛋掌門,玉哥哥。”陸小竹抓住段青泥的衣擺,“你們什麽時候再過來玩?”

段青泥晃了下神,半天才緩過來,摸着陸小竹的頭道:“等我忙完一些事,咱們還會再見面的。”

“還是別見面了。”後方傳來陸暇的聲音,“外頭是非多,你這一來,只怕擾了我們清淨。”

段青泥頓時惱了,乍一回頭,陸暇已徑自跨了過來,低頭于他耳邊道:“說起來,有句話我還忘了提醒……畢竟啊,我們段家人體質特殊。”

段青泥:“啊?”

陸暇瞥了眼玉宿,不知想到什麽,忽而有些失笑。

半晌才悄聲說道:“記得準備避子湯藥……”

“!!!”

段青泥瞳孔一縮,對上玉宿不明所以的表情,瞬間整張臉都燒起來了!

一路上莫名的氣壓很低。

雙重意義上的……天氣也是,段青泥也是。

玉宿騎着馬,雙手拽拉缰繩。而段青泥坐他身前,苦着張臉,打從離開醫館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安靜的時間持續了太長。

這一回,終于換玉宿忍不住了,問他:“……姓陸的跟你說什麽了?”

段青泥還是不說話,彼時微蹙着眉,神情竟是說不出的鄭重嚴肅。

他正在思考一件極其重要的終身大事。

陸暇說,服藥會伴有強烈的副作用。若想緩解噬心之痛,就必須找人交歡。

所以一大把年紀,沒老婆也沒情人,還是一只童子雞的段掌門……必須提前找一個合适的對象。

娶個媳婦?不行,太渣了!委屈誰也不能委屈姑娘;

逛窯子?更不行,太不衛生了!純潔的他實在跨不過那道坎。

這一頭段青泥想得出神,而那一頭玉宿伸手拉他、扯他,衣角都快拽變形了。

玉宿自己不愛吭聲,卻受不了段青泥不搭理他。

先前叽叽喳喳嫌吵,現又生怕他不再說話。

還好他折騰半天,段青泥總算歪過頭了,只是那目光直勾勾的,一動不動,打量着玉宿近在咫尺的面龐。

棱角鋒利,但不失柔和。

這是一張幹淨純粹、不帶雜質的漂亮臉蛋。沒有貪念,沒有欲望,淡得像一捧透明的清水。

玉宿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一扭臉別到一邊,僵聲問道:“你們到底說了什麽?”

豁然一聲,把段青泥喚回神了。

他眨眨眼,故作鎮定道:“……沒、沒什麽啊。”

“段青泥。”玉宿道。

還真是,越喊越順口了……段青泥心想。

玉宿冷聲道:“你最好別說謊。”

段青泥倒不是要撒謊,而是突然想到一個荒唐的問題。

假如那什麽的對象是玉宿……他該怎樣才能開這個口?

比如:王佰,我鄭重邀請你成為我的炮友。

再比如:今天天氣真好,适合到床上聊天。

或者:你想不想了解一下雙修?

段青泥越想越覺得離譜,最後雙手抓着頭發,一下子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玉宿:“……”

機器人到底是聰明。他一看段青泥的反應,再結合之前的蛛絲馬跡,很快就察覺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你們說話,特地把我支開。”玉宿問,“是不是陸暇給的藥,有什麽問題?”

段青泥一個激靈,回道:“不是!”

玉宿沉道:“說實話。”

段青泥搖了搖頭,但見玉宿愈發冷的神情,只好又讪讪點了點頭。

玉宿:“說。”

“就是那個藥,吃的時候……”段青泥心虛地說,“可能需要你……長期給我,輸、輸內力。”

玉宿:“就這樣?”

段青泥:“不然呢?”

聽到這裏,玉宿恍然大悟,表情也略有幾分松動。

他想了想,随後淡道:“你想要,給你便是了。”

段青泥:“?”

玉宿:“也不缺那點。”

“我才不要!”段青泥臉又紅了,突然擡高了聲音,“你自個留着吧!”

……這人又在別扭什麽?

玉宿也不懂,遂只是道:“你要的時候,記得和我說。”

段青泥怒道:“還沒說明白,你就什麽都給?”

玉宿:“嗯,都給。”

段青泥快抓狂了,偏又不敢亂罵他。于是一拉缰繩,沖馬喊道:“駕駕駕!”

——那馬兒也不聽話,仰頭一聲長嘶,像在罵他是個笨蛋。

兩個人又騎了一長段路,按照他們原定的計劃,找到先前停靠貨船的偏僻碼頭。

也就是陳仙海和郝大耳拐來段青泥的那個據點。玉宿打傷那群人後,把他們捆在船艙深處,放了些吃的喝的,打算隔段時間再來問話。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兩人在碼頭附近下了馬,一擡頭見大片烏雲壓頂,看這樣子……多半是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知識#

——玉宿的武力值是Bug級別的,體力值也是。

段青泥:請問,能不能給他的體力值加一個缺點?

——缺點:太能幹了,都沒空說情話。

段青泥:這算個毛的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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