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坐纛兒
“小姐……您真的要去老宅麽?”
綠衣有些不确定,今兒個就是啓程出發的日子,前些老爺和夫人把蘇懷瑾叫過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讓蘇懷瑾去老宅避避風頭。
別看綠衣年紀還小,但是她心裏到底清楚,老爺愛面子,夫人總想着擠兌小姐,因着這般,夫人說些好聽的話兒,老爺就同意把小姐送到老家去避風頭。
老宅那個地方,現在已經沒有蘇家的人住在那裏了,只剩下一幫子下人打理陰宅,逢年過節蘇家的人會過來祭祖,就算以前是個風水寶地,興旺子孫後代,但是這麽多年下來,到底也沒了人氣兒,陰森的很。
小姐表面看起來是皮了些,但是身子骨兒一向也單薄,去那地方,指不定要着病的。
況且那小地方,要什麽沒有什麽,如何能住的舒坦?
還有最主要的一個原因……
綠衣嘟着嘴,十分不情願的說:“小姐您不知,現在老宅的管事兒,可是夫人娘家的三姨母家的二舅父家的表侄家的……”
綠衣還沒說完,蘇懷瑾已經給她繞暈了,擡手說:“你說什麽令兒呢?虧你口舌伶俐。”
綠衣說:“嗨!就一句話,老宅的管事兒,是夫人娘家的親信!夫人叫老爺将小姐放過去,一準兒沒安好心!大公子才離京,夫人就這麽擠兌小姐,綠衣都看不過眼去了!小姐,咱們別走了!”
蘇懷瑾笑了笑,說:“走,自然是要走的。”
綠衣癟了癟嘴巴,既然小姐心意已決,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況且小姐一開口,不知怎麽的,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語氣就好比一顆定心丸兒,端端的給綠衣打氣,感覺瞬間就什麽都不用顧忌了。
管他是誰家的姨母舅父表侄呢。
“大小姐!”
外面已經有個丫頭過來,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夫人在催小姐了。”
綠衣蹙了蹙眉,聳了聳鼻子,也不好說什麽,但是心裏叨念着,夫人真是一片刻都不想讓小姐好,已經答應了今兒個啓程,竟然還催着,生怕小姐反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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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瑾深吸了一口,老宅,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是“被貶”的意思,但是對于蘇懷瑾來說,來的太是時候了,她想憑自己本事兒,在京城裏礙手礙腳,反沒有去老宅好,天高皇帝遠,能展開拳腳,無所顧忌。
蘇懷瑾既已經與四皇子退婚,斬斷了這個念想,就該為自己往後謀劃謀劃了,她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聽從父親的意思,只謀求嫁一個如意郎君。
蘇懷瑾心中頓時激起千層浪,面上卻十分鎮定,淡淡的說:“走罷。”
綠衣扶着蘇懷瑾,很快出了閨門,外面已經有馬車等候了,因着蘇懷瑾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所以馬車已經脫了馬,把車拉到了閨門前,等蘇懷瑾上了車,再人力拉出去,到府門口套上馬,便能啓程了。
蘇懷瑾上了車,綠衣也跟上去伺候着,馬車很快拉到蘇府大門口,然後停了下來,那面兒小厮過來套馬,馬夫準備在一邊兒。
這光景蘇正和蘇夫人就走了出來,在門口相送蘇懷瑾。
蘇夫人提着帕子捂着自己的臉,口中“嗚嗚”的,像是在痛苦,十分不舍蘇懷瑾,其實她雙肩顫抖,壓根兒就是在笑,只是不想讓旁人看到,做做樣子罷了。
蘇夫人悲切地說:“懷瑾啊,哎呦我的心肝兒,為娘也不想讓你跑那麽遠,為娘心疼你還來不及,只是……只是唉……這京城裏頭,風言風語猶如刀片子一樣傷人,為娘聽了,心裏頭替你難過。”
蘇懷瑾并不理她,蘇夫人一個人唱了半天獨角戲,蘇正似乎有些擔心女兒,蘇夫人就說:“老爺,您放心罷!那老宅的管事兒,是個極好的,知冷知熱,手腳麻利,又十分懂規矩,這些年不是把老宅照顧的體體面面兒麽?哪次祭祖不是風風光光?如今懷瑾去了,那管事兒定然也會好好兒……照顧照顧懷瑾的。”
蘇夫人說着,眼睛裏劃過一絲興奮,顯然是早有準備,想讓蘇懷瑾過去吃苦頭。
蘇懷瑾也不點破,笑了笑,說:“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蘇夫人說:“那可不是?你雖不是我的骨肉,但比血親還要血親,我打心底裏疼你!”
蘇懷瑾點了點頭,說:“懷瑾這就要啓程了,有一句話,想要和夫人唠唠。”
蘇夫人有些狐疑,看向蘇懷瑾。
蘇懷瑾笑眯眯的說:“夫人,自己的東西好生收着,別今兒個丢個金釵,明兒個丢個玉镯,被有心的人,鑽了空子。”
蘇夫人一聽,這不是暗指之前紫橋的事兒?當下臉色有些不好。
蘇正連忙打圓場,說:“好了,時辰不早了,快些啓程罷,路上太遠。”
蘇懷瑾又點了點頭,不過沒有讓綠衣立刻放下簾子,突然說:“父親,錦兒妹妹可好?”
蘇正一愣,臉上有些不自然。
蘇懷瑾又說:“懷瑾聽說了,昨兒個夜裏頭,紫橋在獄中畏罪自殺了。”
蘇正臉色更是不自然。
蘇懷瑾心底裏很明白,雖然蘇正礙于薛長瑜的面子,把紫橋下獄,軟禁蘇錦兒,但是這事兒若是真的是蘇家自己人指使的,傳出去少不得人給他蓋一個治家不嚴,何以輔佐的罪名,因此蘇正不能讓自己出岔子。
蘇正平日裏待蘇錦兒就極好,畢竟是忠臣之後,蘇正于情于理都該這般,尤其蘇正愛極了面子,生怕外人說他刻薄養女,自然更偏心蘇錦兒一些。
但這次的事兒,并非是蘇正偏心蘇錦兒,而是蘇正偏心自己,想要将紫橋的醜事壓下來。
蘇懷瑾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紫橋下獄,這當口能有權勢讓紫橋“畏罪自殺”的,只有父親蘇正了,而并非哭哭啼啼的蘇錦兒。
蘇正一聽,心裏心虛,随即嘆口氣,說:“懷瑾,你要明白為父的苦心,如今這局勢,為父也為難……”
他說到這裏,話頭已經被蘇懷瑾打斷了,蘇懷瑾淡淡的說:“是了,做女兒的自然明白父親的苦心,如今那膽大包天的奴才畏罪自殺,但……萬不要有下次,勞煩父親轉告錦兒妹妹,讓她好自為之。”
蘇懷瑾随即低聲說:“女兒告辭了。”
“嘩啦!”一聲,綠衣放下車簾,斷絕了蘇正忐忑的目光,還有蘇夫人興奮的目光,一切都阻隔在外。
蘇正眼神閃爍,緊緊盯着馬車,馬夫一聲催喝,馬車骨碌碌駛出,遙遙的朝遠處而去。
而此時蘇正心裏頭還在狂跳,他的心跳甚至像是擂鼓一樣,震天動地,沒成想這事兒瞞着瞞着,還是叫蘇懷瑾知道了,不止如此,蘇懷瑾看的還透透徹徹。
蘇正總覺得,女兒和之前……不太一樣兒了。
蘇懷瑾天一亮就出發了,大約走了兩個時辰左右,蘇府就來了訪客,這訪客不是旁人,竟然正是剛剛與蘇懷瑾退婚的四皇子薛長瑜了!
薛長瑜被皇上勒令禁足,如今剛剛解禁。
他雖然禁足在親王府中,但是耳朵裏也能聽到種種的流言蜚語,都是重傷瑾兒的,猜測紛紛,但都不好聽,還有很多人落井下石,故意诽謗。
薛長瑜心裏放心不過,一解禁,顧不得進宮面聖,立刻出了府們,跨馬趕到丞相府來。
看門的下人看到四皇子“殺氣騰騰”的趕來,都吓了一跳,還以為四皇子是來上門讨債的,畢竟他們家大小姐退了四皇子的婚事。
不過這些人都猜錯了,薛長瑜壓根兒不是過來讨債的。
蘇正戰戰兢兢的迎接,薛長瑜卻着急的說:“瑾兒呢?這些日子小王被禁足,外面兒那麽多流言蜚語,瑾兒可好?”
蘇正登時一臉狐疑,整個人都懵了,這……
四皇子的口吻,似乎并沒有怪罪,反而濃濃的都是擔心?
饒是蘇正乃兩朝元老,竟然無法體會這其中深意。
蘇正戰戰兢兢的說:“回四皇子的話,因着京城之中多有重傷言語,所以小女……小女去老宅避風頭了。”
薛長瑜心頭一震,眯眼說:“走了?”
蘇正連忙說:“正是,兩個時辰前,剛剛啓程。”
薛長瑜心頭的震動慢慢的平息下來,又恢複了一臉冷漠的表情,只是眼神微微閃爍着,因着他眯着眼睛,看不真切,嘴裏輕輕呢喃了一聲:“走了……”
從京城去老宅,路上最少五六天,還是順當的,若是趕上下雨刮風,那就是七八天,十天也是有的。
蘇懷瑾身子骨兒不是很好,雖然看起來皮實,但到底底子虛,尤其是容易起疹子,春秋換季,水土不服都容易起疹子。
蘇懷瑾一路過來,馬車颠簸,又正好趕上換季,免不得染了風寒,綠衣看在心裏都着急,不過幸而今日就能到了老宅。
綠衣說:“小姐,再忍一忍,等下了車,綠衣叫廚房給您做些驅寒的雉羹來。”
蘇懷隐歪在馬車裏,點了點頭,閉着眼睛閉目養神。
她此時雖然身子不爽利,但是心情卻是極好的,也不知是不是了卻了心頭的大事兒,又或是遠離了京城的是非之地,蘇懷瑾心裏是極放松的。
很快,馬車就停了下來,綠衣迫不及待的掀開簾子,趕緊跳下車來,然後扶着蘇懷瑾下車。
只是這一下車,綠衣頓時蒙了,驚訝的說:“小姐?這大門怎麽關着呢?一個候着的人也沒有?”
按理說,她們到之前,已經令人送信了,蘇懷瑾好歹是丞相的嫡女,就算回了老宅,怎麽可能有人給她閉門羹,總要打開大門迎接着。
蘇懷瑾看到這大門緊閉,杳無人煙的境況,登時明白了,冷笑了一聲,是了,定然是蘇夫人的“照顧”了。
老宅的管事兒是蘇夫人娘家的親信,蘇夫人把蘇懷瑾折騰到這地兒來,能讓她好過?還不可勁兒使足了自己的威嚴?
綠衣氣的瞪眼,說:“這怎麽回事兒?太放肆了罷?”
蘇懷瑾倒也不生氣,畢竟她心裏早有準備,只是說:“綠衣,着人去叫門。”
綠衣就讓跟随的小厮去叫門,小厮對着門“哐哐哐”一陣猛拍,拍了大約有一一炷香時分,裏面才傳來回話兒。
“拍什麽拍,拍的這麽急,趕着投胎麽?”
這話兒說完,“吱呀——”一聲,大門才敞開一個縫兒,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穿着棕色的華袍,身上鑲金墜銀的,滿臉橫肉要飛,腆着肚子和大臉,看到她們,十分吊兒郎當的說:“呦?大小姐來了?”
這中年男人正是老宅的管事兒了,管事兒姓馬,大家都管他叫馬管家,私下裏巴結他的就管他叫馬大爺。
馬關事兒吊兒郎當的說着,懈怠的招呼着裏面幾個打掃的下人,說:“來來來,大小姐來了,幹什麽呢!說你呢?過來,不是要候着麽?”
綠衣一聽,氣的半死,這馬關事兒定然是故意的,那副嘴臉,讓綠衣想要狠狠撅他的嘴!
蘇懷瑾眼看着馬關事兒揪了兩個小厮,一個丫頭過來,四個人排成一排,馬關事兒還是十分吊兒郎當,說:“大小姐遠道而來,咱們這兒沒有丞相府滋潤,還望大小姐海涵。”
蘇懷瑾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沒來由讓人後脊梁一陣發寒,馬關事兒也不知怎麽的,只覺這秋風越發的刺骨了。
“叮——”
【系統:觸發大故二重隐藏屬性】
【系統:威儀一重】
【系統:威儀一重,生效】
【系統:請盡快達成大故三重】
蘇懷瑾施施然将自己頭上的金釵撥下來,她是丞相之女,就算平日裏不喜打扮,這頭上戴的也是稀世珍寶,更別說在這些小地方兒的人眼裏了。
蘇懷瑾捏着金釵擺弄了一下,金釵上面還鑲嵌着耀眼的寶石,雖不說鴿子蛋大,但是貓眼兒總有,奢華以及。
蘇懷瑾笑着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來狠狠的打嘴這不會說人話的管事兒,金釵就是誰的。”
她的話一出,馬關事兒瞪大眼睛,吓得不輕,但是又冷哼一聲,他不說話蘇懷瑾都知道他想什麽,天高皇帝遠,他就是這裏的土皇帝,誰敢打他?
兩個小厮和丫頭有些蠢蠢欲動,但始終不敢,懼怕報複。
蘇懷瑾又說:“除了金釵,還有奴契,誰下這個手,我就撕了他的奴契,無論活契還是死契。”
她這話音一落,“啪!!!”一聲脆響,緊跟着就是馬關事兒嘶聲大喊的哀嚎。
旁邊兩個小厮争先恐後暴起,沖過去拎住馬關事兒的領子,左右開弓,“啪啪啪”幾聲,就将馬關事兒的打臉打得紅腫飛起。
綠衣吃了一驚,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蘇懷瑾則沒什麽詫異,畢竟她給出的條件優厚誘人,有利可圖,自然有人為她做用。
馬關事兒慘叫連連,最後被打的直接滾在地上,捂着臉打滾兒,爬不起來。
蘇懷瑾垂頭看着他,還是那樣平靜的眼神,似乎毫無波瀾,馬關事兒卻渾身一抖,仍然不知怎麽的,只覺大小姐的眼神,仿佛是刀片子一樣,怕人得緊!
蘇懷瑾聲音軟軟的,淡淡的說:“是了,這地方兒天高皇帝遠,所以……別到時候你死了,才有人從京城巴巴的趕來給你撐腰,倒成了給你收屍的。你該明白……這裏是誰坐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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