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

祁老九揮了揮手,說:“哪那麽多廢話,都帶走!”

他一揮手,身後那些狼突然狂吠起來,沖着蘇懷瑾和薛長瑜示威一般,眼睛發光,嘴裏還流着口水,順着尖利的獠牙,嘩啦啦的流下來。

薛長瑜身上有傷,而且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根本不管用,對方人多勢衆,手上還有兵器,若是反抗,看起來的确不劃算。

蘇懷瑾眯着眼睛想了想,示意了一眼薛長瑜,薛長瑜蹙着眉沉着臉,這恐怕是他的奇恥大辱了,竟然被一群土匪驅趕着。

土匪們帶着兩個人往前走,還不忘把他們烤的豬肉也帶走,一壁裏走,一壁裏笑着說:“今兒個收獲不錯,有這麽多新鮮的肉吃,還有個美嬌娘,就是這小子忒的礙事兒,不如一刀宰了。”

另外一個人說:“哎,什麽宰了?沒聽這小子說麽,他是宮裏頭的閹人!”

“還真是閹人啊?”

“閹人是什麽?”

“公公啊!就是……就是太監!沒鳥的那種!”

薛長瑜跟着他們往前走,聽到這裏,額頭上已經青筋暴突了,若是依照他以前的性子,若不是恐怕他們對蘇懷瑾不利,薛長瑜此時已經跟他們動手了,哪容的這些人放肆?

其實不是這些土匪故意羞辱薛長瑜,而是這些人,真的沒什麽文化,也沒讀過書,壓根兒沒聽說過什麽燕王,自然也不知道了。

方才土匪頭子祁沛開頑笑,哪知道兄弟們竟當了真,還讨論了起來。

“人家是宮裏頭的,好歹咱們能敲詐一筆?”

“管用麽?不就是沒鳥兒的麽?會給贖金?”

“不過聽起來還是個閹人頭頭兒呢。”

薛長瑜肺都要氣炸了,但是并沒有什麽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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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瑾則是環視了一下四周,暗暗記住他們走的路線,他們順着河流往前走了一陣子,天色很暗,迷霧越來越大,拐進了一個山谷的小岔路,再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前方霍然開朗,猶似誤入桃花源。

耳中能聽到“轟隆隆”的水流聲,水聲充沛,前方黑夜之中,一抹白色,仿佛從天際垂下的緞帶,果然有一種飛流直下的氣勢。

竟然是瀑布!

一座大瀑布懸挂在半山腰,而圍繞着瀑布上下,竟然依靠着山壁,建起了一座巨大的水寨!

祁老九走在前面兒,似乎發現了蘇懷瑾在暗自記路線,就笑着說:“哈哈,美人兒本事不小,還想記住路線?”

他又說:“別廢這功夫了,若沒有我麾下兄弟領着你們,是沒人能走出我的水寨,你放眼看看,這水寨裏都是奇門遁甲的陣法,若不然,官府那幫子老賊,怎麽可能找不到我們?”

蘇懷瑾沒有說話,這時候,就聽到水寨的哨兵吹響號角,有人大聲傳令:“開門,放行!”

随即水寨裏好些人大喊着:“老大回來了!”

“主公回來了!”

“主公回來了!”

水寨巨大,依山而建,環繞峭壁,錯落着無數房屋,中間還有一個巨大的武場,因着是黑夜,武場上沒有人,但是點起星星的火光,一片片連成串,撕裂了整個黑夜,耳朵裏再聽着瀑布猶如野獸嚎叫般的吼聲,這氣勢竟不比任何一個軍營差。

薛長瑜從外面走進來之後,就沒有再說話,因着薛長瑜也在震驚,祁老九果然是祁老九,水寨的整個布兵嚴謹,訓練有素,當真比薛國最精良的軍隊還要精良。

而這些人,不過是沒讀過書的水匪罷了!

祁老九被衆人簇擁着,一直走進水寨裏最大的廳堂,一進去,正手一張匾額懸挂在頭上,果然是土匪,挂的是——忠義,二字。

上手一張大椅,搭着虎皮,簡直是山大王的标配了,下手兩溜兒,一共十六張座椅,兩張座椅中間配一張茶桌兒。

祁老九走進去,笑着走上虎皮椅,坐下來,還翹着腿,大笑着說:“狼崽子們今兒個有功,好生喂了。”

手底下的兄弟笑着說:“是,主公!你放心娶了夫人就是!”

那些人說着,就看向蘇懷瑾,随即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薛長瑜額頭上青筋暴怒,立刻踏前一步,就要開口,不過被蘇懷瑾一把抓住,對他搖了搖頭。

薛長瑜不知蘇懷瑾是什麽意思,不過他心中的怒火,在蘇懷瑾拉住他的一剎那,莫名就被熄滅了,他是不忍心違逆蘇懷瑾任何一個意思,當即就頓住了,也沒有說話。

在水匪們哈哈的大笑聲中,蘇懷瑾則是微微一笑,看起來一點子也不害怕,完全沒有其他女子的嬌滴滴,反而看起來穩穩當當,十分坦然。

蘇懷瑾走了兩步,笑着對祁老九說:“小女子以為,相比娶一個陌生的女子,英雄應該更想找人下一盤好棋,是麽?”

他的話音一落,在場笑聲戛然而止,仿佛蘇懷瑾按到了什麽機括,大堂上頓時肅穆了起來。

薛長瑜心頭一緊,心口“梆梆”狠跳兩下。

為何這般狠跳?

因着薛長瑜知道,自己這個宿敵祁老九,是個棋癡。

祁老九是個粗人,不過他熟谙兵法,而且還是個棋癡,最喜歡下圍棋,一下起圍棋,可以不吃不喝。

但薛長瑜不知蘇懷瑾是如何得知的,難道……

就在薛長瑜猜測的時候,祁老九也發問了,說:“哦?下棋?你覺得我一個老粗,會為了下棋,放過你這個美嬌娘麽?”

蘇懷瑾笑了笑,仍舊十分坦然,也不見半點子害怕,說:“英雄說笑了,您是不是老粗,小女子是看不出來的,但是英雄喜不喜歡下棋,小女子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說着,轉頭揚了揚下巴,示意廳外,有條不紊的說:“水寨的奇門遁甲陣法,是按照圍棋來排布的,水寨的排兵規格,也是按照圍棋來排布的,橫縱各十九路,而這裏……”

蘇懷瑾笑着指了指腳下的位置,說:“則是棋盤的天元,英雄,不知小女子說的對不對?”

祁老九愣了一下,終于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性子,坐正了,看着蘇懷瑾,眯了眯虎目,挑唇一笑,說:“是了,你說的對,好,我同你下棋!”

他說着,擺了擺手,旁邊的水匪趕緊捧出棋盤,是一局殘局,下了一半,黑棋勢頭正好,一條大龍勢不可擋,而白子則是慘淡落魄,被沖的七零八落,看起來只差黑子最後收拾殘局,已經沒什麽意外了。

祁老九笑着說:“我執黑,你執白,咱們就來賭一賭,若是我贏了,你就心甘情願的嫁給我,咱們今晚上就洞房花燭,如何?”

他說完,旁邊的水匪們又“哈哈”大笑起來,雖然兄弟們沒什麽學問,但是跟着老大看下棋看多了,也知道這局黑子贏定了,就單單從數量上看,黑子也是壓倒式的優勢。

薛長瑜頓時眼珠子都赤紅了,冷笑說:“好歹是一寨之主,竟然如此愚弄弱女子,你還有沒有臉皮?”

祁老九啧了啧舌,說:“有臉皮的人,也不做水匪,不是麽?要臉皮又吃不飽肚子,娶不得美人兒?”

蘇懷瑾示意了一下薛長瑜,讓他稍安勿躁,随即笑着對祁老九說:“英雄也是快人快語,好,小女子就奉陪到底,但若是小女子贏了,也請英雄言而有信,答應我一個條件。”

祁老九想都沒想,“嘭!”一聲一拍桌子,說:“好!一言為定,請罷!”

當即祁老九就走下來,坐在下手的茶桌邊,蘇懷瑾也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兩個人就着一張茶桌,開始下這局殘局。

薛長瑜好歹是文武雙全,看了這局面,心裏替蘇懷瑾捏了一把冷汗,白子基本沒有活命的可能。

不過蘇懷瑾一點子也不擔心,坐下來笑眯眯的,氣定神閑的下棋,而且也不着急,仿佛還十分得趣兒,樂在其中似的。

其實薛長瑜不知,蘇懷瑾是下棋的一把好手兒,只是蘇正一直說,下圍棋勾心鬥角,那是男子的專長,蘇懷瑾應當習學習學女紅針黹,不該玩耍這些陰謀,因此不讓蘇懷瑾多動棋盤。

尤其是上輩子嫁給薛長瑜之後,就更沒動過棋盤和棋子了。

薛長瑜在旁邊掠陣,一幫子水匪也來湊熱鬧,那些人看的似懂非懂,大多看個熱鬧罷了。

因着已經是殘局,也不需要多長時間,一盤棋要是找到了對手,興許下個一天,而蘇懷瑾這一盤子,也就過了半個時辰,祁老九先是興奮,然後歡心,一炷香之後,突然開始有些蹙眉,随即冒冷汗,擡起手來擦汗。

到後來,那些水匪們也看得出來,棋盤上的局勢似乎發生了變化,黑子和白子竟然一般兒多了,還有水匪不甘心的開始數棋子,最後發現,白子竟然只比黑子少了一顆,真的快要一邊兒多了。

祁老九咬了咬牙,就這個光景,突然眼神一亮,笑了起來,說:“看來今兒個晚上,還是咱們的良宵。”

祁老九說着,“啪!”一聲落子,随即搗毀了白子剛剛成型的一條大龍。

祁老九“哈哈”大笑,狂拍了兩下桌子,說:“怎麽?還不投子認輸?死撐到底麽?”

蘇懷瑾卻不說話,只是對祁老九笑了一笑,然後又開始落子。

祁老九一陣歡心,連忙繼續吃大龍,只是沒一會子,突然如夢初醒,竟然拍着桌子跳了起來。

他身材高大,可以說是剛猛異常,一拍桌子蹦起來,吓壞了好幾個水匪,連忙大叫着:“主公,怎的了?!”

祁老九則是一臉悔恨,指着棋盤,說:“你竟然用自己的大龍引我上鈎!”

薛長瑜在一邊掠陣,看到這一幕,頓時笑了起來,原來方才蘇懷瑾是故意讓給祁老九,讓他的一些甜頭,其實陰招還在後面兒,祁老九進入了蘇懷瑾布下的圈套,不得已繼續往裏鑽,一直鑽,已經無法回頭,而蘇懷瑾則是閉門打狗。

水匪們一陣迷茫,老大先是狂喜,又是悔恨,不知什麽意思。

那面兒蘇懷瑾則是笑眯眯的,用食指中指捏着一顆白子,放在唇邊,輕輕一笑,那模樣有兩分的狡黠,更多的則是游刃有餘和淡定自若,說:“英雄,還不投子認輸麽?”

“嘩啦!”一聲,祁老九把黑子扔在棋盤上,十分爽快的說:“我輸了!”

他說着,“嗤——”一聲,将旁邊的大斧頭直接扛起來,薛長瑜一驚,頓時上前一步,立刻将蘇懷瑾攔在身後,護的嚴嚴實實。

祁老九卻将斧頭往前一扔,“嘭!”一聲,扔在薛長瑜腳前,随即說:“我祁老九,願賭服輸!就算現在要我的腦袋,割了便是!”

薛長瑜這才明白,祁老九并非是惱羞成怒,這斧頭竟然是給蘇懷瑾用的?

蘇懷瑾笑了笑,從薛長瑜身後走出來,說:“我要祁先生的腦袋做什麽?我又沒有這種癖好。”

祁老九一陣詫異,說:“那你要什麽?條件你開,只管說就是!”

蘇懷瑾看了看薛長瑜,随即說:“不知祁先生之中有沒有大夫,再弄些草藥,給我這位友人,看一看傷口。”

她的話一落,薛長瑜一陣吃驚,他沒成想,蘇懷瑾的條件竟然是給自己開的,心裏有些歡喜,仿佛吃了蜜一樣。

不過又有些不對味兒,因着自己怎麽變成了瑾兒的……友人?

但轉念一想,從友人開始做起,也算是個好的,總比拒自己千裏之外的好,所幸跳崖果然是值得的。

祁老九也是一陣吃驚,說:“就這樣兒?”

蘇懷瑾點頭說:“是這樣兒。”

祁老九緩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随即招手,說:“叫大夫過來。”

他說着,又轉頭對着蘇懷瑾,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不過這次的目光,可不只是停留在蘇懷瑾的容貌上,說:“好好好,你這姑娘,年紀不大,但我祁老九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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