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長安年少羽林郎

明橙咧着小嘴笑得極為歡快，白嫩嫩的臉蛋兒比剛剝殼的雞蛋還要光滑水潤，惹得栗姬不住地撫摸她，嘴裏還不停念叨，向來活潑的神色喜憂參半。

說來這與景帝的賜名有關。

那日栗姬在後花園破了羊水後，景帝匆匆帶她回了永延殿，所幸擔任産婆職責的都是景帝親命禁軍統領幾番篩選的，助産技術上佳。

奈何栗姬發動得快，兼明橙不願讓母親受罪，生産時間極短。不過剛把栗姬移到早已布置妥當的産房，明橙就呱呱墜地了。

是個小公主！景帝欣喜若狂地從産婆手裏接過明橙，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觸新生嬰兒，但像這般白淨靈氣的世所罕見，胎發也不似一般小兒那般幼黃，可見是麟兒無疑了。

是時，趙全悄悄地貼在景帝耳邊報喜：“皇上，小皇子出生那一刻，天降祥瑞，實屬大吉！”

趙全所說的祥瑞不過是明橙用靈氣凝聚地一道彩虹橋，遠非自然現象可媲美，壯觀異常，最吉祥不過了。

一旁候着的綠荷小聲提醒道：“趙內侍，小主子是個小公主。”

趙全一向上道，當場滿面笑容地糾錯，“還請皇上寬諒則個，瞧臣這眼神，只注意到了小公主周身的尊貴反倒說錯了話。”

景帝不吱聲，突如而來的沉默讓趙全彎着的肩背更是彎了幾個度，心中陣陣惶恐，只求景帝對他的冒犯從輕發落。

“起來吧。”景帝抱着明橙淡定自若地掃了一圈，殿內衆人皆是惶惑不已，沉默了半晌景帝方擲地有聲道：“此為朕之第七子！”

衆人心內嘩然。

景帝此舉是明晃晃地告訴他們，今日栗夫人生的是個小皇子，還是個特別受他重視的皇子，而這個謊言一旦被揭開，倒黴的自然是他們這些炮灰，所以不管是為了前程還是性命，閉緊嘴最重要！

除了栗姬，殿內相關人員着實不算多，綠荷、青萍皆為栗姬心腹，自是知曉保守秘密，趙全身為景帝內侍也不必擔心，兩個産婆是老宮女，家中也無親人可挂念，且人品性格皆是經過禁軍統領審核的，景帝索性将這略通醫術的兩婆子留下照顧栗姬與明橙。

爾後，景帝方抱着明橙怡怡然走入正殿室內，背影堅決而沉穩。

“陛下，孩子長得像你還是像妾身？産婆說妾身的小公主可漂亮了，是不是？”栗姬面色略有蒼白，尚未脫力，也不似尋常婦人那般虛弱，半坐着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景帝微笑着把懷中笑呵呵的明橙遞到栗姬懷裏，雙手握住栗姬圓潤的雙肩，滿目鄭重地說道：“不是小公主，是小皇子！朕的七皇子！”

“咦？？？”栗姬掀了掀襁褓，确實是個小公主啊，片刻後方反應過來，陛下莫不是要……

“陛下，為何一定要這樣做？”栗姬半是好奇半是憂慮地問道。

“你看朕的阿姐，被尊為長公主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蠅營狗茍為子女謀利，朕的皇兒雖為女子，可朕要給她無上的自由。”

景帝嘆了口氣，眸光明亮：“朕若是封小七做太子如何？”

陛下這是瘋了吧？雖說曾經也曾期待過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但小七終究是個姑娘家，且不說朝臣如何反對了，這帝皇又如何是輕易做得的，栗姬無聲地搖了搖頭，她不能就這麽替小七決定。

景帝也明白這事兒自己過于急躁了，帝妃二人索性不提前話，一個勁兒的逗着明橙。

午時三刻，一道旨意傳遍未央宮，上曰：前元六年夏五月，祥瑞當空，朕之第七子降世，聰毓俊秀世所罕見，賜名明珹，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旨意下頒後，舉朝震驚。朝中腦子活躍的大臣早早地開始揣測景帝心思了，就是愚笨的也知曉景帝偏愛新生的七皇子了，遑論後宮衆人呢？

王娡聽聞時正與館陶一起喝茶，明明溫熱适中的茶水入了口偏灼熱逼人，五髒六腑更是揉結成了一塊兒，糾結得可怕。與她對立而坐的館陶面色更為深沉，不甘、憤懑、震驚等衆多情緒紛紛閃現。

後宮已有皇子六人，在明橙之前，她的六位皇兄皆是周歲時才被景帝賜名，故今日景帝此舉對王娡與館陶而言實在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就連劉徹也對這個才出生的七弟多了一絲隐秘的羨慕與嫉恨。

憑什麽他的功課學得再認真也換不來父皇的一句誇獎呢？而這個七弟，不過剛從栗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父皇就贊他聰毓俊秀，甚至賜名明珹以诏告天下。

永延殿內，景帝正絮絮叨叨地陪着栗姬與明橙，屋內氣氛端得是一派和諧。

“朕想着小七天資不凡，這起名自然也不能随了俗流，《詩經·小雅·天保》有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日月為明，自然是極好的。”

“那‘珹’陛下是如何想到的？”栗姬好奇地追問道。

景帝尴尬地摸摸鼻子，這個珹字還真不是他想到的，說來還是起先在殿外糾結叫禁軍統領周亞夫給知曉了，在一旁小小地提示了自己。

珹，意為無瑕疵的美玉，與他家小七極為般配，景帝一個思索爽快地采用了周亞夫的提議。

其實在這取名之前景帝與周亞夫也鬧了一陣不愉快。景帝那是一個勁兒的想把最好的送給明橙，比他大了十來歲的周亞夫非常堅持原則，脾性也頑固異常，在了解原委後，即使與景帝向來君臣相得，也不免跳腳直言景帝此舉有違常理。

周亞夫：小公主就是小公主，怎能與小皇子混為一談！哼~

巴拉巴拉說了好一通谏言，景帝素知這位心腹剛正倔強，一時也說不通周亞夫這頭倔驢，索性就把懷裏的明橙放周亞夫臂彎了，“你好生看看，朕的小七值得最好的！”

嘿！陡然間懷裏多了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饒是在沙場斬敵無數的周大統領也呆住了，生怕一不小心就用大了勁讓小娃娃不舒服，一動不動地抱着明橙僵在原地，這副小心翼翼的笨拙模樣兒倒叫景帝消了不少氣兒。

明橙是知道這位大将軍的威名的，名将周勃的次子，現任绛侯，她父皇手下最厲害的将軍了，用不了多久就是漢朝的丞相，文武雙全、戰功無數。

最最重要的一點，這位現任禁軍統領還特別的英武，瞧瞧這深邃的五官、冷硬的線條以及英挺的身姿，姿色遠甚父皇啊！顏控寶寶明橙眨着圓溜溜的杏眼不住地朝周亞夫賣萌，笑得那叫一個無齒，縮在襁褓裏的小手臂也伸了出來，一個勁兒的揪着周亞夫的衣襟。

“別老僵着，朕的小七看來很喜歡你，你抱着慢慢走走。”心計帝劉啓打的正是通過明橙讓周亞夫服軟的計策，在景帝心裏，周亞夫再倔也是凡夫俗子定能被上神動。

聞言，周亞夫倒也沒反駁，真的一心一意哄抱着明橙，看着臂彎裏小小的一團，他的內心仿佛被塞了一把剛沐浴過暖陽的棉花，白白的、軟軟的，卻又無比充實。

作為一只橘喵，賣萌是明橙的天性，縱使頑固如周亞夫也在半個時辰內徹底繳械投降，年已四十的周亞夫久未成家，遠親不必多說，近親也只剩下了他這一支，故此也算零落半生，乍遇明橙這般不哭不鬧愛賣萌的嬰兒，隐藏許久的父性被激發得一成不落。

對景帝的逾矩之舉，周亞夫索性做了幫兇，短短時間內他像景帝一樣覺得明橙值得世上最好的，日後封王加冠實在不值一提。

周亞夫：小公主大概是世上最珍貴的存在！

借着這個好時機，厚臉皮且一肚子黑墨汁兒的景帝趁勢提出要周亞夫收明橙做弟子，在這個尊師重道的年代，師徒名分僅次于父子關系，一直走高冷路線的大統領也不黏糊，爽快地應了。

将這些事講與栗姬聽時，景帝那是一臉的自得，常年威嚴遍布的臉頰不自知地流露出幾抹得意與慶幸，一番曲折倒叫栗姬好生感慨了一會子。

自此，永延殿的看守愈來愈嚴謹，除了景帝時不時地帶着周亞夫來探望明橙，後宮中的嫔妃連明橙長什麽樣兒都不知曉，包括長樂宮的主人——窦太後。

約莫過了小半年，景帝與栗姬仍未察覺出明橙的怪異之處，周亞夫也不知曉，還是接生時的一個老産婆戰戰兢兢地提了一句七皇子長得莫不是慢了些，這才引起衆人重視。

栗姬第一次生孩子擔起母親稱號，加上日日與明橙膩在一起，景帝也是日日相伴，二人對小孩子的生長進度不甚了解，加之明橙天資聰穎，平時更是機靈可愛，誰也沒往這方面想，遑論第一次接觸小寶寶的單身狗周亞夫呢？在這三人眼裏明橙就是世上極好極好的孩子，怎麽可能有缺陷呢？

被栗姬溫柔地扒光了襁褓與小衣衣，明橙一點也不知羞地露出了如白胖奶饅頭似的小身子，肥嘟嘟的小腿有力一蹬帶動肉肉亂顫，既Q且萌，景帝與栗姬憂心忡忡地認真比對了一番，得出了一個令他們無比心塞的結論，除了更白更肥更調皮他們的小七似乎暫停了發育。

都說只要條件跟得上小孩子剛出生那幾月是風吹了似的變大，可他們家小七倒好，奶喝得不比誰少，偏身子骨長得比誰都慢，也不是說不長身子了，就是相當于她這半年長得還不如人家一個月多，之所以發現的晚，大抵是她出生時重八斤六兩的緣故。

是夜，景帝摟着栗姬不甚踏實地入睡。恍恍惚惚間，帝妃二人似是再次步入了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