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

…………………………………………………………………………… 烨煜心情複雜的從步婉清的寝宮出來的時候,步非煙和藏枭已經在側廳等着了,見着皇上出來,步非煙施了禮,烨煜冷峻的眸中看着兩個人,擡了擡手叫她平了身。

嚴肅的氣氛在三個人之間來回傳動,素冷的眼眸深處翻滾着邪意,冰冷的看一眼藏枭輕笑的神情。

可還未曾開口說話,就見着驚慌失措的小太監一路小跑進來,幾乎是摔跪在地上,連話都快要說不清楚:

“皇上……皇上,禦書房……您快回去看看吧。”

烨煜心下一緊,卻下意識的看了藏枭一眼,未曾再說別的便與萬德全急急的離開了。

烨煜剛走出清寧宮去,步非煙就急忙跑進寝宮中,卻見着步婉清正從地上慢慢站起來,連忙上前扶着她躺好,又給她蓋好了被子問道:

“姐姐這是怎麽了?皇上為難你了?”

步婉清搖着頭,笑的和婉,安慰着步非煙道:

“皇上允我出宮去。”

幾乎要蹦跳起來,步非煙高興地快要手舞足蹈,靈動的眼眸中閃現着明亮的神情,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高興地快要流了淚下來,急忙又一次确認道:

“真的嗎?皇上允許你出宮嗎?”

見她高興地樣子,步婉清也笑的好看點着頭說着是。

姐姐可以出宮,可以回家了,她不需要老死宮中,不需要再相互争鬥,而是可以平靜的幸福的度過此生。

步非煙當然高興,又想起剛才藏枭問過的那話,她神秘的笑着,囑咐步婉清先好生躺着,便急忙跑出寝宮去。

看着那小丫頭興高采烈地樣子,步婉清平和溫情的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

藏枭坐在側廳中,剛要倒茶,就看見那女子高興地快要飛起來,她一路小跑還喘着粗氣跑到自己面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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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去求皇上嗎?”

藏枭倒了茶遞過一杯給她,故意問道:

“什麽事?”

步非煙神秘的一笑,将那茶杯放在桌子上,開朗道:

“皇上要放我姐姐出宮。”

藏枭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卻不正面回答步非煙的問題。

步非煙走近男人的身邊,看着他閃躲的眼眸問道:

“你怎麽知道,皇上會放姐姐出宮?”

藏枭一怔,随即無所謂的笑笑,只喝一口杯中的茶,眸中底層翻起來濃黑深色,卻不被步非煙發現的仍是笑道:

“我剛才不過是那樣一問。”

步非煙轉到他的面前,笑意盈盈的目光盯着他的濃色的眼眸道:

“你剛才……沒有見過皇上嗎?”

藏枭搖了搖頭,挑眉看她又邪笑道:

“比起他,我更願意早些看見你。”

叫男人這不正經的小玩笑逗得無奈,那女子卻不依不饒:

“那你這刀,是怎麽拿回來的?”

心下一怔,随即無奈的一笑,便舉手投降。

剛才在那花園中,步非煙就看見了重新挂上藏枭腰間的那把短刀,那把刺入烨煜背後的短刀,一直在宮中,若他不是去找過皇上,那刀怎麽會在他的身上。

藏枭拉了她坐在身邊,溫潤的目光看她,輕輕一笑,目光中卻一直在思量着事情,步非煙見他這般神情連忙問道:

“怎麽了?”

流轉的目光中帶着一絲冷剎,藏枭卻輕輕一笑道:

“再去陪你姐姐說會兒話吧,時候不早,一會兒我們要回去了。”

步非煙點了點頭,起身去寝宮之前又對着男人濃黑的眼眸,認真的說道:

“謝謝你。”

大手摸着她的頭頂,笑的全是寵溺。

泰雲寺一見,如同清泉澆灌我本已殘破的生命,我只是那幹涸了的池塘中,一條快要渴死的魚,而你闖進我的視線,給了我清甜的湖水,煙兒,此生只要你都是這般在我面前笑意盈盈,我便知足。

男人握着的茶杯被輕輕的擱在桌上,随即轉身離開出了清寧宮去,走到院中的時候竟瞧見還未被人打掃過的那雪堆上。

大手印按在那雙小手印上。

冰冷的神情在眼中掃過,伸了手去緩緩将那印記全部擦掉,目光終是冷漠凝重的朝着禦書房望去。

……………………………………………………………………………

禦書房前陰冷一片,本就宮威深重的氣氛更是蒙上一層死寂沉沉,烨煜一路心情凝重朝着這邊趕來,一路上一語不發,只是皺着眉頭想着自己的事情,萬德全偶爾看一眼,再不敢多問一句。

轎子在禦書房門口停好,冷目掃過門前橫躺着的十幾具男屍,心下驟然發冷,擡着轎子的幾個小太監早已吓怕了紛紛軟了腿跪在地上,萬德全更是吃驚,好在見多了些大場面,總是沒有失了分寸,雖然手心中已經全是冷汗,卻還是躬身下去扶着烨煜下了轎子。

宮中威嚴肅穆,更有多人看管每一處進宮的大門,任誰如此大膽枉為,竟将這些屍體搬來禦書房前!

走近了才看到屍身後面站着一個人,來人衣着粗犷橫野卻也極為講究,上好的棕熊皮毛暖襖,腰間別着一把把的短劍和幾把長刀,陰冷的目光中帶着世間人鮮有的狡詐邪佞,還未靠近便已然覺得周遭都已經發涼。

更叫人不解和疑惑的,來人是個跛腳,左邊褲腿的小腿處早已經是空蕩蕩,拄着拐杖站在禦書房門前。

萬德全擡頭好奇的打量了那人好幾眼,只心下都覺得極為奇怪,一個殘廢,怎麽能進了這宮中來,竟天地不怕的站在這宮中。

“好大的膽子,見了皇上竟然……”

萬德全又怎是平平之輩,在宮中皇上身邊,見慣了爾虞我詐的陰線伎倆,各路貨色更是見得多了,眼前這人雖然氣場頗冷,可他仍是直了身子去,指着他就要罵。

烨煜揮了揮手,打住萬德全的話,驟然冷冰的眼眸直直望向那人,幾步向前道:

“見朕不跪,可是殺頭之罪。”

來人卻不為所動,冷冷劃出一笑,卻還是不缺禮數的微微一低頭:

“我鬼瘋子只跪主子。”

聲音亦是猙獰邪影,像是那話中正有妖鬼作怪,随着語氣而出正在人面前肆無忌憚的狂舞。

烨煜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不将這種神情展現在臉上,看一眼鬼瘋子身後的十幾男屍,竟在中間,看到了靈展。

脖頸處,鮮明的一刀,刀口利落幹淨,早已叫血液凝注的傷口處發着濃重的深紅色,帶着死人血液中特有的暗紅。

鬼瘋子邪佞恣意的一笑道:

“我家主子,回皇上的禮。”

烨煜冷笑,不再多聽一語,走進禦書房中。

雖然看得出自己走後,禦書房內的一片狼藉有被打掃過的痕跡,想必是還沒有打掃完,地上還未曾掃過的瓷片仍是鋪滿一地。

碩大的書房裏,烨煜只身一人靜坐桌後,微微閉了眼睛,腦中翻滾着太多刺激心痛的事。

他的生母,應該在他受了委屈或是生病難過的時候抱他在懷裏,而不只是每日像是嚴師一般,除了嚴厲要求自己讀兵法或是射箭時候必須正中靶心。

他的皇阿瑪,如他心中的英雄一般,那樣威嚴偉岸,卻在生命最後一刻,将他一生都賦予了愛全部再次給了他最愛的兒子。

如今,烨煜成了皇帝,是這世間再無人能管束的君王,他依照了皇阿瑪最後的聖旨放了藏枭一生自由,而他的皇額娘成為了太後。

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所想,可有人來關心過他沒有?

而他的婉清,終于也離開他了。

衆人道皇上坐擁河圖江山,卻不知朕是怎樣度過每個冷冰夜晚與難熬的難眠之夜。

有一種疼痛,能讓人再無所望的笑出聲來,痛極了,哭都是奢侈。

門從外面被推開,男人慢步走了進來,毫無在意的又将那門關好才渡着步子走到烨煜面前。

未曾睜眼,烨煜冷道:

“你的人,倒真有本事。皆為森嚴的宮中,都能來去自由。”

緩緩睜了眼眸,一種嗜血無情的神情盯上來人濃黑發亮的眸子。

藏枭不說話,只淡淡一笑來回打量着散落滿地的瓷器碎片和不少被撕得粉碎的奏折。

那樣無所世事的笑,也不被自己的話激怒,确只是笑着仿佛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聯。

莫名的惱怒在烨煜胸口延燒,勃然發怒的眼眸緊逼他的眼底:

“朕已答應你放她姐姐出宮去!你還要怎樣!”

藏枭幽然的目光從那地上轉了回來,毫無留情的卻滿是讓人心慌的玩味,對上烨煜褐色的瞳孔。

“後宮佳麗三千,何需對個姿色般般又不懂讨好你的女人如此上心?”

太過傷人,烨煜心下疼痛難忍,惱怒的眼眸死死逼着藏枭無所謂的神情,如利刀正中烨煜早就憤然流血的心,再也忍不得,伸手過去直逼藏枭的脖頸,怒吼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要發洩自己忍耐太久的憤然。

左手猛地抓着烨煜伸過來的手,稍稍用力便将他連着站起來的身子都重新推回座椅上。

被又一次撕裂的傷口濃濃的發着疼痛,烨煜咬了咬牙,顧不得這些,便又要伸手過去逼上藏枭的咽喉。

偏過頭去一轉,繞開他毫不留情伸過來的手掌,翻手将烨煜的大手死死扣在桌上,再也動彈不得。

鬼魅的不羁在藏枭眼中全然散開,幽然發笑淡淡道:

“你敢碰步非煙,我便翻了你的天下!”

那日,他在路上見着失魂落魄的步非煙如同叫人抽了魂兒一般六神無主,她委屈的在自己懷中,卻冷冷的擡頭問自己。

你是誰?

那一刻,藏枭疼忍的心中重新揭起那段他再也不想撕開的記憶。

她被烨煜橫壓在身下,衣裳如數褪去,受盡淩辱,失望透頂的眼神,他看在眼中,疼痛不已,又豈能随意就算了!

今日步非煙剛從禦書房離開,還在包紮傷口的烨煜就見着大門被人猛烈推開,藏枭毫不避諱走了進來直逼他的神情。

趕忙讓其他人退下,還未曾問話就叫藏枭自上而下逼視道:

“她人呢?”

眼中全是惱怒的神情,冷冷的回對男人濃墨色的眼睛:

“朕好心叫她進宮與她姐姐再聚,你倒來逼問朕。”

冷笑,離開他的身邊,自那桌上見到那把已經被擦淨的短刀,刀鋒凜冽,如芒在尖,生生脆響。

烨煜怒目緊逼,看着藏枭将那短刀重新挂在腰間,剛要說話,卻聽那人帶着玩笑的語氣道:

“想與步婉清成就皇阿瑪與我皇額娘的恩愛不疑?”

一語中的,卻帶着把玩甚至輕笑的語氣,烨煜一時心中惱怒不已,目光中帶着疑惑卻仍是怒氣不減,他一生最愛的女人,給予他從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得到的溫暖,他縱不容任何人評論他與他的婉清。

“不許你喊她的名字!”

烨煜冷言,語氣中已然聽出即将爆發的惱怒。

藏枭亦不惱,卻悠然十足的在桌子上取了件玩意兒拿在手裏來回看着,一面才緩緩張口道:

“讓步婉清出宮。”

烨煜先是一怔,随下輕蔑的一笑,緩緩站起,龍威不發自怒,褐色的深眸中游離着一層層的冰霜。

“何時輪到你來命令朕!”

藏枭淡淡,将手中寶物随意仍在地上,只聽見那清脆又刺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禦書房中,聽着人更是一陣煩躁。

冷厲的目光随着那掉落的物件粉身碎骨之後也慢慢的擡起,盯上烨煜已盛怒的臉上道:

“好久未見七弟額娘,不知太後可在這宮中睡得好嗎?”

“你到底想要什麽?”

驟冷的語氣裏再沒有平靜,幾乎是怒吼接着藏枭的話音剛落驟然出口。

“叫步婉清出宮。”

藏枭淡淡,再不多看已經在顫抖着烨煜一眼,轉身離開。

早年聖旨已下,六阿哥身患重病不治身亡,這件事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不少朝中偏向烨柘的重臣本就對此有所懷疑,若不是自己下了死命令說誰要再提此事殺無赦,怕這風波會一直持續下去。

他不能讓已經死了的柘王爺重現世上,讓這件事再生事端,只會引起朝中對于一向身體結實的六阿哥之死産生更大的猜測!

藏枭問着的太後,早在先祖還在的時候就恨透了這個皇後唯一的兒子,其中手段做盡也是衆人皆知的事情。

宮中更有傳聞,皇後一生只誕下一個孩子,是當時以刁鑽毒辣的靜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在皇後的養胎藥中下了分量不淺的紅花。

這般事情,早在藏枭成人之前就聽到宮中人早有傳聞,早在先祖還在世的時候就恨極了她!

如今,若藏枭近身太後身邊,豈會輕易放過。太後直到聽到自己念了六阿哥已死的聖旨,才全然放下心來,如今若叫太後知道當年的六阿哥沒有死!

朝中血雨腥風,豈是一時能平。

沒有退路,為了太後,為了不使平靜的江山出現任何波瀾,烨煜沒得選,只能依從藏枭的意思去做。

他再愛着那個女人,也斷斷不可能因了她動搖整片江山社稷。

他貴為天子,卻守不住一個女人。

清寧宮內,他懷着怎樣的心情在求着她留下,烨煜知道,如果步婉清自己願意留在宮中,那他便不需承受分離之痛。

藏枭心疼步非煙,不希望步婉清的事再令她傷心,所以要求放步婉清出宮去,可如果步婉清自己不願出宮,他便再也不能說什麽。

只是那女子早已粉碎的心,卻正巧與藏枭口中的條件遙相呼應,将烨煜夾在中間再無退路。

用盡了渾身解數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女子身上,只需要一句她還愛着自己,烨煜就可以拿此對抗藏枭。

可是沒有,一絲溫存都不見。

前有藏枭步步緊逼,後有步婉清再無留戀,站在中間的烨煜只有自割喉嚨,生生将這疼痛忍下。

從來都是蕭冷的氣場裏,唯獨在烨煜面前又平添一絲邪佞,像是在報複或是質問,濃濃黑色的眼眸下翻滾着火焰,可以随時吞噬掉眼前的一切阻擋,即使他是皇帝。

“自登基,你三番五次一直叫人秘密調查我的行蹤,靈展只是其中之一,莊內誰與我最親近、有多少兄弟、在燕春園與婉婷夜夜歡歌、征戰之時我的一切行蹤,你難道不是都了如指掌?”

濃色眼眸深處全然是暴怒和極冷冰霜,看一眼烨煜的神情又道:

“皇阿瑪下旨,斷我與皇家血脈,連名帶姓全部隐藏,從此再無與皇家任何關聯,而你!用盡招數讓我為你東征西走,親上戰場,當真以為我不知你的用意。”

烨煜冷冷,他确實沒有想到這些年自己派人一直秘密跟蹤藏枭的事,他竟然全然曉得。冷哼一聲,幽然聽那人說道:

“若我死在戰場之上,豈不是正順你意!”冷冷笑過,将冷霜眼神掃向烨煜的臉上“七弟真是心善,北上蒙古、南下雲平,皆是匪生草寇之地,荒蠻人居,只光是叛軍的大刀近我人頭就不下數十次,要我死在戰場之上,也真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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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中一時無聲,靜的出奇卻又讓人發冷,散落一地的殘片猶如這時安靜的皇宮,褪去外層的威嚴,不過是各宮各院用各自凋零殘碎的心拼整起來的軀殼。

烨煜的眼中摻雜着複雜的神情,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生生的笑出聲來:

“果然是皇阿瑪生前最器重的兒子,六哥看穿朕所有的伎倆竟然這些年了都不曾戳穿。七弟,佩服。”

他淡淡的口吻,除卻失落和傷感,還暗藏着一層殺機。

他是皇帝!無論藏枭怎樣深謀遠慮,他都是皇帝,是握着這世間所有生殺大權的皇帝!

一絲詭秘在眼中閃過,烨煜擡起眼眸撕開一笑:

“可六哥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嗎。”

烨煜重新威嚴的坐在床榻上,冷眸掃了藏枭一眼道:

“只是不知道六哥可嘗過了那人的味道,朕看着倒是可口。”

話語如冰霜冷冷出口,他們是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的兩個人總是各位阿哥之中關系最密切的兩個人,相知如親兄弟一般,藏枭知道烨煜的軟肋,烨煜自然也懂得他不能被觸犯的底線。

只是如今,他貴為天子,他是一方匪首。

身份再不相同,懸殊之下,各方心思再無可去猜。

烨煜口中所說藏枭自然明白,猛地攥了拳頭,卻不動聲色,他神情中的暴怒已然達到上線即将爆發,還不等藏枭開口,烨煜又道:

“六哥說的覆了朕的天下,就指驅了一個女人出宮嗎?”

藏枭輕笑,轉到禦書房中平日裏烨煜批奏折時候的桌後坐了下來,随意拿了本折子毫無在乎的看了幾眼才道:

“我有平天下的本事,自然也可以覆了。”

把玩的神情全是不羁和有趣的神色,翻滾交織着眼中的墨色又說道:

“皇阿瑪大喪,少了三件生前最愛的東西,鹿皮外鞘的短刀、一件銀狐大氅、一支與我皇額娘大婚之時贈予的白玉簪子。任何一件,都可證明我……是誰。”微笑中透着不留餘地的窒息感,看着烨煜翻滾着錯亂的眼神毫不留情又道“江山最重是民生安穩,若因為我起了烽火戰争,百姓民不聊生,怕不是你願意見的。”

藏枭起了身撫着腰間的那把短刀,不再說話。

震驚之餘,只覺得渾身都冷冷的不舒服!像是有着千萬只蟲蟻在渾身啃噬,烨煜怒目微微閉上,只覺得眼前這人終是被低估了。

皇阿瑪,你将全生的關愛給了你最愛的兒子,留了江山給我,如今看來,不也是被人要挾着的江山嗎。

烨煜自嘲的一笑,只覺得自己千算萬算終是栽在自己手中。

先祖生前聖旨,斷烨柘與皇家所有關系,從此不再往來,可他心有不甘,忍不了就這樣放他出宮從此過那般逍遙的日子。

烨煜秘密的派藏枭東奔西走為他平定周邊野國造反,心中卻又所想,如果他戰死沙場,便誰都痛快,只詫異他一次次的凱旋而歸,卻從不問自己為何這般要求他。

而烨煜自己心中清楚,他的天下,早在藏枭提出要自己放松步婉清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人看穿。

他什麽都有,豐衣足食,卻唯獨沒有溫暖。

這種關愛和發自心底的溫暖,如今這世上只有那女子一人能給。

“朕早該想到,皇阿瑪最愛的三件東西,是在你那裏的。”烨煜淡淡,終是寂寥無力的一笑,擡頭用那種不屬于皇帝該有的落寞看了藏枭一眼“你想要什麽?”

藏枭擡頭看一眼穩坐在床上的烨煜,眼中不曾銳減下去的冰霜翻起一層層:

“離=步非煙遠一點。”

簡短一句,淡淡出口,卻铿锵有力不容回絕。

烨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六哥做了這麽多功夫,甚至不惜殺了自己一直深信的靈展和其他十幾個人,帶了這禦書房前成心惡心自己,可要的只是這些。

“只是這樣?”

藏枭輕笑點頭。

“你是皇上,我為草民,豈敢奢望更多。”

烨煜冷哼又問道:

“那你何必費這般功夫,擡了那些東西來。”

藏枭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踏着地上碎落一地的瓷片朝着禦書房門口走去,一面又說道:

“草民求皇上辦事,豈能無禮相随。”

藏枭推門而去,只留了烨煜一人冷冷清清在禦書房內靜坐。

腦中翻滾着千萬思緒,卻仍是苦苦一笑。

這一生,究竟是該喜還是該悲。

藏枭分明看清了自己,将那女子送出宮去,朕這一生在這宮中再也沒有溫暖可尋,一時間烨煜覺得藏枭的心太過狠戾,卻更是對着自己自嘲笑着。

碩大的宮中,竟無半點溫存可尋,如同它在外人的眼中只剩下單薄的威嚴和肅穆,而自己竟成為困在這囚籠中的人。

北風呼嘯而過,這緊握天下的男子,眼中漠然的讓人心疼。

在空無一人的禦書房內,不被人發現的,将眼中那絲冷厲掩藏在深處,是痛定思痛之後的爆發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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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煜心情複雜的從步婉清的寝宮出來的時候,步非煙和藏枭已經在側廳等着了,見着皇上出來,步非煙施了禮,烨煜冷峻的眸中看着兩個人,擡了擡手叫她平了身。

嚴肅的氣氛在三個人之間來回傳動,素冷的眼眸深處翻滾着邪意,冰冷的看一眼藏枭輕笑的神情。

可還未曾開口說話,就見着驚慌失措的小太監一路小跑進來,幾乎是摔跪在地上,連話都快要說不清楚:

“皇上……皇上,禦書房……您快回去看看吧。”

烨煜心下一緊,卻下意識的看了藏枭一眼,未曾再說別的便與萬德全急急的離開了。

烨煜剛走出清寧宮去,步非煙就急忙跑進寝宮中,卻見着步婉清正從地上慢慢站起來,連忙上前扶着她躺好,又給她蓋好了被子問道:

“姐姐這是怎麽了?皇上為難你了?”

步婉清搖着頭,笑的和婉,安慰着步非煙道:

“皇上允我出宮去。”

幾乎要蹦跳起來,步非煙高興地快要手舞足蹈,靈動的眼眸中閃現着明亮的神情,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高興地快要流了淚下來,急忙又一次确認道:

“真的嗎?皇上允許你出宮嗎?”

見她高興地樣子,步婉清也笑的好看點着頭說着是。

姐姐可以出宮,可以回家了,她不需要老死宮中,不需要再相互争鬥,而是可以平靜的幸福的度過此生。

步非煙當然高興,又想起剛才藏枭問過的那話,她神秘的笑着,囑咐步婉清先好生躺着,便急忙跑出寝宮去。

看着那小丫頭興高采烈地樣子,步婉清平和溫情的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

藏枭坐在側廳中,剛要倒茶,就看見那女子高興地快要飛起來,她一路小跑還喘着粗氣跑到自己面前道:

“是你去求皇上嗎?”

藏枭倒了茶遞過一杯給她,故意問道:

“什麽事?”

步非煙神秘的一笑,将那茶杯放在桌子上,開朗道:

“皇上要放我姐姐出宮。”

藏枭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卻不正面回答步非煙的問題。

步非煙走近男人的身邊,看着他閃躲的眼眸問道:

“你怎麽知道,皇上會放姐姐出宮?”

藏枭一怔,随即無所謂的笑笑,只喝一口杯中的茶,眸中底層翻起來濃黑深色,卻不被步非煙發現的仍是笑道:

“我剛才不過是那樣一問。”

步非煙轉到他的面前,笑意盈盈的目光盯着他的濃色的眼眸道:

“你剛才……沒有見過皇上嗎?”

藏枭搖了搖頭,挑眉看她又邪笑道:

“比起他,我更願意早些看見你。”

叫男人這不正經的小玩笑逗得無奈,那女子卻不依不饒:

“那你這刀,是怎麽拿回來的?”

心下一怔,随即無奈的一笑,便舉手投降。

剛才在那花園中,步非煙就看見了重新挂上藏枭腰間的那把短刀,那把刺入烨煜背後的短刀,一直在宮中,若他不是去找過皇上,那刀怎麽會在他的身上。

藏枭拉了她坐在身邊,溫潤的目光看她,輕輕一笑,目光中卻一直在思量着事情,步非煙見他這般神情連忙問道:

“怎麽了?”

流轉的目光中帶着一絲冷剎,藏枭卻輕輕一笑道:

“再去陪你姐姐說會兒話吧,時候不早,一會兒我們要回去了。”

步非煙點了點頭,起身去寝宮之前又對着男人濃黑的眼眸,認真的說道:

“謝謝你。”

大手摸着她的頭頂,笑的全是寵溺。

泰雲寺一見,如同清泉澆灌我本已殘破的生命,我只是那幹涸了的池塘中,一條快要渴死的魚,而你闖進我的視線,給了我清甜的湖水,煙兒,此生只要你都是這般在我面前笑意盈盈,我便知足。

男人握着的茶杯被輕輕的擱在桌上,随即轉身離開出了清寧宮去,走到院中的時候竟瞧見還未被人打掃過的那雪堆上。

大手印按在那雙小手印上。

冰冷的神情在眼中掃過,伸了手去緩緩将那印記全部擦掉,目光終是冷漠凝重的朝着禦書房望去。

……………………………………………………………………………

禦書房前陰冷一片,本就宮威深重的氣氛更是蒙上一層死寂沉沉,烨煜一路心情凝重朝着這邊趕來,一路上一語不發,只是皺着眉頭想着自己的事情,萬德全偶爾看一眼,再不敢多問一句。

轎子在禦書房門口停好,冷目掃過門前橫躺着的十幾具男屍,心下驟然發冷,擡着轎子的幾個小太監早已吓怕了紛紛軟了腿跪在地上,萬德全更是吃驚,好在見多了些大場面,總是沒有失了分寸,雖然手心中已經全是冷汗,卻還是躬身下去扶着烨煜下了轎子。

宮中威嚴肅穆,更有多人看管每一處進宮的大門,任誰如此大膽枉為,竟将這些屍體搬來禦書房前!

走近了才看到屍身後面站着一個人,來人衣着粗犷橫野卻也極為講究,上好的棕熊皮毛暖襖,腰間別着一把把的短劍和幾把長刀,陰冷的目光中帶着世間人鮮有的狡詐邪佞,還未靠近便已然覺得周遭都已經發涼。

更叫人不解和疑惑的,來人是個跛腳,左邊褲腿的小腿處早已經是空蕩蕩,拄着拐杖站在禦書房門前。

萬德全擡頭好奇的打量了那人好幾眼,只心下都覺得極為奇怪,一個殘廢,怎麽能進了這宮中來,竟天地不怕的站在這宮中。

“好大的膽子,見了皇上竟然……”

萬德全又怎是平平之輩,在宮中皇上身邊,見慣了爾虞我詐的陰線伎倆,各路貨色更是見得多了,眼前這人雖然氣場頗冷,可他仍是直了身子去,指着他就要罵。

烨煜揮了揮手,打住萬德全的話,驟然冷冰的眼眸直直望向那人,幾步向前道:

“見朕不跪,可是殺頭之罪。”

來人卻不為所動,冷冷劃出一笑,卻還是不缺禮數的微微一低頭:

“我鬼瘋子只跪主子。”

聲音亦是猙獰邪影,像是那話中正有妖鬼作怪,随着語氣而出正在人面前肆無忌憚的狂舞。

烨煜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不将這種神情展現在臉上,看一眼鬼瘋子身後的十幾男屍,竟在中間,看到了靈展。

脖頸處,鮮明的一刀,刀口利落幹淨,早已叫血液凝注的傷口處發着濃重的深紅色,帶着死人血液中特有的暗紅。

鬼瘋子邪佞恣意的一笑道:

“我家主子,回皇上的禮。”

烨煜冷笑,不再多聽一語,走進禦書房中。

雖然看得出自己走後,禦書房內的一片狼藉有被打掃過的痕跡,想必是還沒有打掃完,地上還未曾掃過的瓷片仍是鋪滿一地。

碩大的書房裏,烨煜只身一人靜坐桌後,微微閉了眼睛,腦中翻滾着太多刺激心痛的事。

他的生母,應該在他受了委屈或是生病難過的時候抱他在懷裏,而不只是每日像是嚴師一般,除了嚴厲要求自己讀兵法或是射箭時候必須正中靶心。

他的皇阿瑪,如他心中的英雄一般,那樣威嚴偉岸,卻在生命最後一刻,将他一生都賦予了愛全部再次給了他最愛的兒子。

如今,烨煜成了皇帝,是這世間再無人能管束的君王,他依照了皇阿瑪最後的聖旨放了藏枭一生自由,而他的皇額娘成為了太後。

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所想,可有人來關心過他沒有?

而他的婉清,終于也離開他了。

衆人道皇上坐擁河圖江山,卻不知朕是怎樣度過每個冷冰夜晚與難熬的難眠之夜。

有一種疼痛,能讓人再無所望的笑出聲來,痛極了,哭都是奢侈。

門從外面被推開,男人慢步走了進來,毫無在意的又将那門關好才渡着步子走到烨煜面前。

未曾睜眼,烨煜冷道:

“你的人,倒真有本事。皆為森嚴的宮中,都能來去自由。”

緩緩睜了眼眸,一種嗜血無情的神情盯上來人濃黑發亮的眸子。

藏枭不說話,只淡淡一笑來回打量着散落滿地的瓷器碎片和不少被撕得粉碎的奏折。

那樣無所世事的笑,也不被自己的話激怒,确只是笑着仿佛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聯。

莫名的惱怒在烨煜胸口延燒,勃然發怒的眼眸緊逼他的眼底:

“朕已答應你放她姐姐出宮去!你還要怎樣!”

藏枭幽然的目光從那地上轉了回來,毫無留情的卻滿是讓人心慌的玩味,對上烨煜褐色的瞳孔。

“後宮佳麗三千,何需對個姿色般般又不懂讨好你的女人如此上心?”

太過傷人,烨煜心下疼痛難忍,惱怒的眼眸死死逼着藏枭無所謂的神情,如利刀正中烨煜早就憤然流血的心,再也忍不得,伸手過去直逼藏枭的脖頸,怒吼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要發洩自己忍耐太久的憤然。

左手猛地抓着烨煜伸過來的手,稍稍用力便将他連着站起來的身子都重新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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