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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孩子,帶著他給予的贈禮走在長廊上,走向國王所在。
奧丁的烏鴉是有幸逃過諸神黃昏風暴下的倖存者。牠們停棲於精靈肩頭,代表記憶的霧尼首先躁動。
王子──
精靈穿過他,代表思維的尤金於穿過來自九界的幽靈同時鼓起翅膀發出叫聲。
亡者該歸於死之國──
腳步一頓,年輕的金髮精靈往四周望。琥珀燈映照之下暈黃走廊幽長曲折,一旁往前延伸的門扉扇扇緊閉。
「你們在說什麼?這裡從來沒有死者徘徊。」
人類與精靈死後都前往曼督斯的殿堂。精靈在該處相聚、人類則短暫停留後離去;若有什麼力量使伊露維塔的兒女留在中土,或許只有思念與詛咒。
但這是個古老精靈之地,人類從未踏及,遑論在此留下蹤跡。
他被穿透,無數次洛基曾經被如此對待。唯此一回他有些微異樣感,彷彿被微小而不可察的電流擊中。
你們看得見我?不,諸神已隨世界樹崩毀,即使是奧丁之眼也不能穿透諸神亡靈。
烏鴉們叫聲不停,不知在回應何方。
古老的、年輕的王子,與世界樹一同死去──
穿過模糊的影子,煙霧,幽魂──
你們看得見我!
「聽起來像個新故事……晚點再說好嗎?」國王書房就在前方不遠,精靈王子並不願意在該安靜的處所發出聲響驚擾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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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許在這個國度內沒有能瞞過國王之事。
訝異之後洛基閉口不語。他見瑟蘭督伊走來,霎時可聽見與不可聽見的,歸於靜默。
「父親。」
「我聽到你們說話。」國王面無表情幾近嚴肅冷厲。
──若洛基不瞭解便會如此形容,可,對瑟蘭督伊,他太過明白。洛基瞬間只想擁抱他的精靈,吻去掩飾之下的緊繃與僵硬。
「牠們突然……」
烏鴉的叫聲此起彼落,陳述的不知是希望還是絕望。
王子在這裡──
飄盪於此的亡靈──
「在哪裡?」瑟蘭督伊問。
在眼前──
他聽見烏鴉說,與世界樹一起死去的王子在身邊對他伸手。
往四周看,仔細而緩慢。柔和燈光鋪滿整條走廊,他的國土、受他庇護的生靈……但瑟蘭督伊並沒有看到他期望的。
擁抱感覺不到、親吻落入風中,眼淚猶如幻影。
他輕聲問:「……阿斯嘉的亡者死後該歸於何處?」
死之國。但諸神黃昏毀滅一切,諸神或沉睡於虛無、或等待新生──
「但是他在這裡。」手垂在身側微微擡起又落下,他想,洛基會握住。但這不代表什麼。若這行為有其意義存在,那麼,約莫等於失望罷。
洛基握住了,瑟蘭督伊的手。
然後他聽見瑟蘭督伊問他的孩子,平穩、輕柔,再些許用力也許就帶上顫音:「在此之前你聽過牠們說出類似話語嗎,我的孩子?」
他的精靈生而為王。正因如此……洛基為此感到疼痛。他該在精靈國王身邊與其一同支撐著,他本該如此。
「不,父親,這是第一次。」
他們的孩子還未能成長到足以支撐國王,洛基想。
於是他僅能聽瑟蘭督伊用那種經歷幽長時光,輕柔而茫然的語調說:「我什麼也看不到。」
這段對話以國王嘆息般的微笑做結,是面具也是安撫。
稍後年輕的精靈王子坐在餐桌前開口問,不那麼小心翼翼。在國王面前,王子幾乎沒有需要避諱的話題只除了一件事。
「所以……那並不是一個故事嗎?」
「關於什麼?」國王坐在長桌主位上。王子並未坐在長桌對面,而是在國王右手邊,易於交談的姿態。
不確定地說,「與世界樹一同死去的年輕王子,聽起來像是雙聖樹光芒熄滅後芬威遭遇的……某種版本?」[1]
這個問題在開胃品與濃湯之間出現,瑟蘭督伊幾乎因為這個問題停下所有的動作。他本要拿起酒杯,卻又放下,思索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從那位王子口中聽過,在他們的觀念裡認為世界樹的枝幹構成整個世界。人類生活在中央、神生活在樹頂,太陽與月亮中間,死之國在最下。」
如果他們能看見,他們談論的對象正位於國王左側、王子的正對面,什麼也沒有做,認真地凝視他所在意的。
「所以他們不需度過大海前往阿門洲?」
「他們沒有阿門洲。那位王子從一開始便生活在樹頂。」
「像是……維拉?」
「類似的角色定位。」酒杯沾唇,瑟蘭督伊赫然發現以這樣的方法談論,他可以不動聲色。胸口不會有切割一般的疼痛、也不會有落淚的衝動。
「他來到了中土。」
「是的,他與森林精靈一同生活在此。他在這裡度過很長的時間。」就和他失去一樣久……?或者,他失去的歲月更長?瑟蘭督伊已經很久不去記憶時間了,自從那一天起。即便如此他仍記得他們分別時的場景,「你一歲時,他在剛達巴失去蹤影。」
「烏鴉說,他與世界樹一起……」
沉默一會兒瑟蘭督伊才接續對話,他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是在低頭思索,而非心痛,「我想……他是回到自己的世界,迎來屬於他們的末日之戰。」
「諸神黃昏。」是的,烏鴉說了這個詞。可同時烏鴉也說了,「但他在這裡徘徊。」
「也許他放不下……他的愛人,和孩子。」有一瞬間洛基幾乎以為瑟蘭督伊別過臉望向左側的樣子看見他了,凝視如此溫柔,卻又那麼滄桑。而低迴的話語,又確確實實在說給他聽:「如果徘徊最終成為無知無覺的幽魂,那麼就……去該去的地方吧。」
「我希望你能看到他,他很愛你。」
「我不記得任何關於他的事。」
「他曾經抱過你、也曾經為你向矮人訂製一件密銀衣。」
「在我很小的時候?」
「嗯,這樁交易沒有完成。我不記得是矮人深洞先被黑暗佔領……還是他先離開。」聲音很低、很輕,像在回憶,「已過去太久了。」
「我沒有他的印象,但我還是能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
「──洛基。」
指尖慢慢順著淺金色髮尾思索,接下來綠葉與瑟蘭督伊的談話洛基沒有太認真去聽。那多是一些他聽過多次的日常,例如矮人闖進了森林、蜘蛛大量增長。
矮人何時不闖入森林裡呢?在凱撒督姆被炎魔佔領前矮人們早已借道幽暗密林遷往孤山或鐵丘陵,那時在森林裡令人感到煩躁的矮人多不勝數。
不過,確實……在伊魯伯經歷極端繁榮卻被惡龍毀於一瞬之後,那些矮人逃往灰色山脈,最後前往極西的藍山。
確實矮人已經很久不曾進入幽暗密林中了,但他們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進來。至於森林裡的蜘蛛,邪惡已卷土重來了,蜘蛛出現自是必然。
「對付蜘蛛不要超出我們的邊界。米斯蘭達認為現在盤據在多爾哥多中的可能是戒靈之主。」
「我們是否……?」加裏安換上甜點,並為國王父子各斟一杯酒,安安靜靜地不插入對話。他理所當然知道最早的話題指代著誰,也慶幸那個話題就這麼平和過去。
「不,這不單單是我們的戰爭。東方人在羅馬尼安肆虐……我們可以奮戰,但若失敗,就要承受整個羅馬尼安一起落入黑暗的後果。」
「西薩格勒有炎魔、伊魯伯有龍、羅馬尼安有東方人、南方有多爾哥多,森林裡還有蜘蛛……看來消滅蜘蛛是最輕鬆的工作,我會好好地做的。」
瑟蘭督伊將兩杯空杯都斟滿,「敵人真是多啊,聽你這麼一數。」
「我還沒把鐵丘陵的矮人數進去呢,父親。」
「說到矮人。那些在森林裡已經驚擾我們族人兩次的矮人……有第三次,就抓起來。」
「帶來給您?」
「已經很久沒有矮人進入森林了。」輕輕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他們最好有足夠理由未經允許在我的王國逗留。」
洛基的思考早已偏離對話的主題,疑惑於奧丁那兩隻烏鴉不尋常的反應。
今日之前,他的身影映不進任何人眼中;而從今日起,尤金與霧尼能看見他了。這有些奇怪,因為在此之前牠們並不是例外。
有變化的是來自九界的生物。
會直接影響九界的只有世界樹。
世界樹已經毀滅了,誰能重建?奧丁?但在諸神黃昏之前奧丁已陷入沉睡……難道是另一個擁有奧丁之力的神,索爾?
是的,未必沒有可能,洛基想。
諸神黃昏迎來滅亡也迎來新生。諸神陷入虛無長眠正如洛基並未消散成塵埃,受到靈魂碎片的牽引來到中土。
洛基瞪著自己的手。是的,是世界樹。他能感覺到薄弱的魔力在這個連軀體都算不上的微弱能量體裡重新流動。
只要恢復到原本的十分之一,或許他就能重構軀體,脫離這無法交流只能旁觀、甜蜜又痛苦的日子。
諸神之父──如果我仍是你眷顧的孩子,請你別讓我等待太久。
他凝望瑟蘭督伊美麗的側臉。
我可以等。
但我的精靈……他的心已千瘡百孔,我始終不願意讓他經受這樣漫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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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芬威(Finw?,雙樹紀1050 –1495年),諾多之王、率領諾多族進入維林諾的精靈、費諾的父親,死於米爾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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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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