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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
勝男從沒想過自己會面臨這樣奇異的困境,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一覺醒來會躺在屍堆之中,是的,屍堆。殘肢斷臂,粘稠的血跡,惡氣沖天,一堆的蒼蠅發出貪婪的嗡嗡聲在四周飛舞盤旋,還有那在一旁進食等待的禿鹫。
勝男眨眨眼,感到自己很痛,渾身的關節、骨骼、血肉都在叫嚣着,向主人抗議着這痛楚,努力的擡了擡手,突然的動作驚飛一片黑蠅,她一陣反胃,想吐卻發現自己已連嘔吐的氣力都沒有。勝男慢慢閉了眼,這是夢吧?還是一場噩夢,好好睡過去,或許醒來就能發現自己依然全身插滿了管子躺在醫院慘白的病房?
但她也知道,這不是,夢裏沒有這麽真實的痛覺,也沒有這麽真實的——饑餓。從小雖不是錦衣玉食卻也衣食無憂的勝男從不知道饑餓是如此難以忍耐,焦灼的饑餓感從胃部湧上來,甚至比逐漸麻木的痛苦更折磨自己的意志和精神,她甚至想學學旁邊那食腐的禿鹫扭頭吸一口地上的污血!勝男深深呼口氣,努力擡手在腰間懷裏摸索一陣,一無所獲,扭頭看向左右,這是一個戰場、古戰場,破碎的甲胄皮革包裹着衆多屍體的身軀,地上散落染紅的刀槍劍戟。勝男想着就算是打仗,身上應該也有些吃的,向另一邊看去果然在一屍身腰間發現一形似水囊的物品。
勝男舔舔幹澀的唇,用了用力,翻過身來,本有些麻木的疼痛突然變得明顯,可勝男顧不上這些,她眼裏只看得到那皮質的袋子以及袋子裏可能存在的水,忍痛爬過那些腥臭的血水拽下皮囊,一上手便是一喜,能感到裏面是有水的。勝男迫不及待的咬開塞口向嘴裏灌去,剛進口便噴了出來,辣的,是酒!
幹澀的咽喉被酒一嗆,勝男猛烈的咳了起來,咳嗽又讓身上的疼痛更加劇烈,她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這詭異的一切讓她又驚又怕,又覺一陣委屈,忍不住流下淚來。但一切不會因淚水而改變,疼痛稍緩和些,胃裏的饑渴卻依然強烈,勝男忍下淚水,又拿起皮囊,裏面酒大都撒了剩的不多,勝男慢慢喝下,火辣的酒精劃過食道進入胃部,她覺得稍有了些氣力。
這是怎樣的世界啊……勝男撐起身體伏在地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穿着不知材料像是鐵制的盔甲,甚至腰間還挂着劍鞘。這裏,女人,上戰場?勝男愣愣,知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動手将盔甲解下,否則自己實在無法移動。好在盔甲已經破爛,卸起來也并不費事,盔甲脫下後發現自己內着純白的像古人的衣物,摸起來手感也不錯,更奇怪的是雖然全身還是很疼卻并沒有發現傷口。
勝男緩口氣,休息了一陣,饑渴促使她繼續尋覓着能入口的一切,剛巧旁邊的屍身下還壓着一水囊,勝男努力的把他翻過來拿出水囊,還驚喜的發現了一塊幹餅!卻在看到他臉時呆了下,是個男人,不,準确的說是個少年,身材也不甚健壯,下半身都已不見,只留着上身,睜着雙眼,死不瞑目。勝男一陣悲哀,這世界戰亂到如此地步了麽,男女老少全民皆兵?勝男搖搖頭,合上男孩圓掙的雙目,都已自顧不暇了,也顧不上哀悼他,配着袋裏的清水咽下了餅子。雖然極其苦澀堅硬卻覺得這是自己吃過的最美味的佳肴。
吃了東西覺得有了體力,不知是不是錯覺連身上的疼痛都似乎好了些。勝男搖晃的站起身向四周望去,是片荒野,很大,自己身處的地方是一條河,但都已被層疊的屍體堵塞!屍橫遍野,血流漂橹,若不是親眼所見勝男簡直無法想象這簡單的四個字代表了怎樣的場景!
勝男醒來時已是黃昏,如今天色漸漸低沉,勝男不敢久留,只是慢慢踏着屍體向河的上游走去,一路上也收集着食物水囊,只是越走卻越覺得奇怪,原來并不止她一個女人,這滿地的屍體竟是有男有女,只是男人占了大多數。不僅如此,細細觀察還能發現女人多着甲胄,懷裏也并沒有食物反而能發現金錢之類。而男人卻是大多只着皮甲,甚至還有的只穿着藤條編的胸衣別的什麽防護都沒有!連死法都千奇百怪,雖大部分是刀槍砍殺,但也有的被燒成焦炭,有被尖銳的的木條穿死,還有渾身僵直不知死法的。最重要的所有女人都和自己一樣基本渾身沒有傷口,勝男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她們和這身體是怎麽死的?
勝男胡思亂想着轉換自己的注意力,跌跌撞撞的走着,又中途休息幾次吃些東西補充體力,天色漸漸低沉,月光照射下的屍體更顯詭異,鮮血淋漓,斷肢橫生,像是地獄。勝男爬上河岸,轉頭看看,突然覺得自己是從地獄掙出的惡鬼,爬向人間。
太陽再一次照在大地,勝男睜開了眼,果然,不是夢,或者說自己依然處于噩夢之中,縱目看去依然是遍野的屍堆,可能是習慣的緣故,竟已聞不到惡臭。勝男站起身來,因已到了河的上游,再走一段便有清水,也不用節省便用水囊裏的水洗了洗手臉,發現這一夜過來身上的疼痛已基本不顯。雖不知道為什麽,勝男還是暗自慶幸。
這樣的修羅場勝男實在不願也不能多待,她迫切的需要找到一個活人,而不是屍體來問問此地的情況,但在離開前她必須先回那屍堆上,多找一些食物,因為她實在不知自己多久才能找到另一處有食物的地方。
盡管現世時算是性格堅韌的女性,勝男也實在無法習慣這翻檢屍體的工作,何況現在還沒有昨夜裏饑餓的逼迫,她強忍着找出了幾塊不知食材的黃黑色的幹餅,又從一女人身上找到些金葉玉镯和一把匕首,便不打算再待下去,正準備走時卻發現了一男人仇恨鄙視的目光。
勝男一愣,發現是一身着藤甲的男人,面目被血污着看不出年紀,身上滿是燒灼的痕跡,下半身都已漆黑扭曲,但他居然還活着!勝男疑惑着他的目光,難道是敵人?但看着他這樣子,不管是什麽身份怕都是活不了了,猶豫一下還是走向前去開口“你,怎麽樣了?”
“呸,孬種!殉國之戰還貪生怕死,簡直污了我龍騎衛之名!”即便如此他還能顫抖着怒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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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男皺皺眉,但也不願和一将死之人置氣,只疑惑問了“殉國,龍騎衛?”
“哼,好個不知廉恥的懦婦,這樣的人竟也是方士!你以為裝傻便能騙了自己?便能騙得了這萬千的忠魂?你簡直……咳,咳!”
“我不是什麽龍騎衛,反正你也要死了,我沒必要騙你,有罵我的力氣不如交待兩句遺言,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或許我還能幫幫你。”勝男有些浮躁。
“好,好,你既如此辱沒龍騎衛方士之名,我也不屑與你多言,你快從我面前滾!別讓這滿地忠魂死都不得安寧!”那男人喘息着,說了這話便合上了雙眼,将頭扭向一邊,真的不再多言了。
勝男平靜下來,看着他悲憤的表情想擡腿便走又終覺不忍,人死為大,因這奇異的狀況,自己竟是這般沉不住氣了嗎?這麽想着勝男便坐了下來
“你現在感覺怎樣?要喝口水嗎,還是來些酒止止痛?”
“真的不說話了?也沒什麽遺言交代嗎?”
“不必如此,你一人在這等死豈不難熬,何況躺在這的滋味我也嘗過,實在不好受。”
“你沒有妻子兒女嗎?父母高堂呢?也不用我帶句話什麽的?”
本來堅持沉默的的男人聽了這話突地激動起來“夠了!你到底是何居心?明知我大晉如今亡國滅種,十戶不存一,明知我龍騎衛家眷守死城中,你怎能說出這話?你,你難道就不是大晉子民?那死去的人難道就不是你的夫兒父母?你......”說着顫抖更加劇烈,怒目圓睜,看樣子若不是實在動不了簡直要撲上來。
勝男聽了這話似明白了什麽,湧起一陣不安,又怕他真就這般岔過氣去,忙解釋道“抱歉,是我失言,并非如此,我是...罷了,反正我也不怕你說我是妖孽,可知借屍還魂?我非這身體本尊,是昨日才至此地,附在這身上的孤魂而已,大晉、龍騎衛之事我着實不知,并非故意冒犯!你這般境地,我何苦騙你?”
那男人頓頓,忽的洩了氣般軟了下去,帶着嘲諷“借屍還魂?真真是個好說法,閣下身為方士大能,真是又何苦這般戲弄我這臨死的小小營灰,難道不怕母神責怪?”
“什麽方士、母神?我是真的不知,絕非戲弄!”勝男有些着急。
男人一愣,細細看她半晌“你,真的不知母神?那你可敢以母神的名義起誓,若是此刻戲言往生皆遭神棄!”
“好,若這樣你便相信,我以母神之名起誓,若為戲言往生皆遭...”
“夠了,我相信你是真的了,咳、咳,一個方士或許會戲弄我,卻是絕不會對母神不敬的。”男人喘息着慢慢說道。
勝男将他扶起慢慢給他灌了些水“那你可否告訴我,這是何處?方士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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