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柏安有點好奇，悄悄的換了個近一點的桌子。

也不是她非要打探員工隐私，自從知道田伯是自己不願意投胎，柏安就一直想找出他的心結在哪裏。

雖說因為現在投胎名額很緊俏，自已願意往後排的話，只要不在人間做出什麽危險行為，都是被允許的。

但以鬼魂狀态滞留人間，怎麽想都不是長久之計。

柏安不想看到自己的第一個優質員工，因為心中執念，導致将來的投胎出現什麽差錯。

田伯總是笑呵呵的，卻十分熟練的避開了柏安的每一次試探。

加上等待的時間，怎麽說也活了有一百歲的老先生，人生經歷的豐富程度，二十歲的年輕人就是再怎麽有想法，也很難與之抗衡。

柏安悄悄委托的鬼員工們，也沒能獲取到什麽有用信息。

這下終于有一個能和田伯相談甚歡的人出現，當然要趕緊抓住機會。

木安一向是不會反對柏安決定的，範無咎有點不想參與這種幼稚的偷聽行動，但田伯的事他又确實有些在意，只好拿出游戲機坐在了旁邊。

兩人一直在讨論着旁人聽不懂的種植話題。

田伯似乎很意外對方的知識儲備，不再像平時一樣，笑着點點頭，而是不斷地提出問題。

柏安也從這裏判斷出了年輕男生的身份，自己學校園林專業的學生。應該是有朋友在柏安這個專業，所以跟着一起來的。

發了一條信息到群裏，很快就知道了男生的名字，田茂谷，還真是跟田伯很有緣分。

可是她之前專門找了幾個種花的問題去請教，也沒能讓田伯侃侃而談啊。

“這個問題我沒學過哎。”田茂谷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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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回去翻翻書，下次再來回答您。”

倒不是想找借口混過去，難得遇到一個和他一樣擁有種植熱情的人，田茂谷是肯定還會再來找這位田老伯的。

老人家說自己不用手機，自然只能面對面的讨論了。

這種方式田茂谷其實也很喜歡，可以欣賞到田老伯在游樂場裏種植的各種花草。

“好明天再答，說說你對這株芍藥的看法吧……”

聽着這些對話，柏安忍不住開始懷疑，難道真的是愛好者之間才能産生的共鳴？

但田茂谷是個普通人類，也沒辦法委托他去說服田伯啊……

就在柏安思考，要不要拜托範無咎去找一個喜歡種植的鬼出來時，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田老伯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田茂谷。

聽着田茂谷又一次強調了自己對種植的喜愛，田老伯終于沒忍住，提出了一個和花草沒有關系的問題，“你家裏人，不反對你種東西？”

田茂谷有些莫名，“為什麽要反對？我們園林專業的分數線可不低的。”

“哦，您是說就業問題吧。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啦，我們學校排名挺不錯的，園林專業也能找到不錯的工作。”

“是啊，時代還真是變了。”田老伯喃喃自語的感嘆了一句。

“可不是麽。聽我爸說，我高祖父也特別喜歡種東西，但那會兒都覺得喜歡種花種草能有什麽用。

“後來好像就被迫學了別的東西。我爺爺知道我上了園林專業，還專門去祠堂上了香告訴高祖父呢。”

田茂谷一股腦的說完之後，意識到自己好像跟陌生人說了太多家裏的事情，恐怕聽起來會有點無聊，于是連忙把話題轉回到芍藥花上。

田伯的表情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柏安的眉頭倒是皺了起來。

這個高祖父的故事，聽起來跟田伯的過去，有些相似啊，又剛好都姓田……

接收到柏安詢問的表情，範無咎發現裏田伯太近，不好直接說話，便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他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你都看不出來嗎！”

哈？柏安一言難盡的轉過頭，認真觀察了一番，實在無法從學弟還算清秀的臉上，看出田伯的影子。

“我們人類的一模一樣跟你的标準肯定不是同一個。”

那邊的田茂谷，一不小心又說起了花草之外的話題。

“我爸爸一開始其實擔心過園林專業的就業問題，被我爺爺說了一頓就沒有意見了。”

田茂谷露出了一個有些傷感的笑容，“高祖父好像被他爸媽反對的很厲害，年輕的時候一直沒能好好種過東西。”

“爺爺就覺得，我恰好也喜歡種東西，能不受束縛自由學習的話，也會給天上的高祖父帶來一點安慰吧。”

你高祖父好好的坐在地上呢，柏安忍不住腦內插話。

說起并未見過的高祖父，田茂谷心情有些低落，新時代的年輕人，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父母限制自己小孩喜歡的東西。

田茂谷的爸媽就算再怎麽擔心園林專業的未來，也絕對不會限制他平時種種花草的。

田伯眼神複雜的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好孩子，明天你能早點過來的話，我請半天假，帶你去看看我種的其他東西。”

“真的嗎？”早已經從各種花朵的嫁接上看出田老伯是個高手的田茂谷興奮不已。

随即又想起了報酬問題，“那我按兩倍的工資補發給您。”

“不用。”田老伯雖然沒有相認的打算，但小輩的錢肯定是不能收的。

事情發展到這裏，柏安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假裝剛好路過，只是碰巧聽到了最後一段，所以好奇的加入對話中。

“田伯你要請假嗎？剛好明天就開始輪班啦，直接休息一天吧，不用請了。”

田伯點頭謝過了柏安，田茂谷也叫了聲學姐。

“你認識我啊？”

計算機系萬綠叢中幾點紅裏最好看的那一個，在學校裏還是挺有名的。

但是當然不能直接這樣回答，“我跟學姐班裏的同學是朋友。”

于是兩個人順勢交換了聯系方式。

搞清狀況，也就不打算繼續打擾別人享受天倫之樂，柏安換了個遠一點的位置進行思考。

和玄孫偶然相遇，好像也并不能讓人對下輩子産生更多向往。這個稱呼柏安還是搜索了一下才知道該這麽叫。

“咱們這兒以前沒發生過這種事嗎？親人偶然和鬼魂相遇。”

範無咎搖了搖頭，“以前員工不會跟客人有這麽多接觸，游客也不在意操作間裏的人到底長什麽樣。”

聽到是自己改變經營模式，帶來的偶遇，柏安立刻開始思考相遇之後的問題。

“那讓他們認識，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畢竟在田茂谷的概念裏，高祖父應該已經去世很多年了，要是哪天不小心認了出來，那就很吓人了。

“什麽麻煩？”

和沒有人類思維的鬼差真的很難溝通！

木安替老板回答了這個問題，“柏安是在擔心，本來應該陰陽相隔的兩個人，在游樂場這個特殊地段接觸之後，會不會對地府和人間産生影響。”

範無咎放下了手中的游戲機。

“人死不能複生，會有什麽影響。認出來也只能在游樂場見到面，鬼魂去外面亂跑不守規矩的話，等待時間就只能在地府牢房呆着了。”

聽起來确實挺安全。既然不用擔心親人相認，那能不能主動為一些人尋親呢？

範無咎游戲打不出高分，就開始嫌周圍環境太吵，自己回辦公室去了。

柏安腦海中思緒萬千，看着天空發起了呆。

柏爸爸雖然失聯了很久，但至少還留下了一段告別視頻。

有多少人來不及說出最後的告別，就直接天人永隔了呢。

如果能了卻一些遺憾，也算是做了些好事吧。

柏安一到周末，就會帶着木安去孤兒院或是養老院做義工，幫他積攢功德。

現在對能夠幫助別人的事情，反應都十分靈敏。

積攢功德的同時，獲得幫助別人的成就感，做好事還真是挺讓人上瘾的。

不過和已經去世的親人相會這件事，肯定不能随便推動，然後單純的當成在做好事。

人類情感是很複雜的。

活着的人也許剛剛接受悲痛現實，突然又能相見了，等親人去投胎的時候，會不會更承受不住呢。

從鬼的角度考慮，重新和人間建立聯系，到最後都跟田伯一樣，不願意投胎，也會變得很麻煩。

柏安坐直身子，像田茂谷這種自己遇到的，他們想相認的話，就交待一下保守秘密。

主動幫忙牽線，還是算了吧。

不過鬼魂們肯定也不全都是生病或意外死亡，被謀殺的人，或許還能認得出兇手是誰。

範無咎這個家夥怎麽跑的那麽快，要不然就能直接問一下，地府和人間警察局有沒有合作了。

“安安！我們回來啦。”

兩個小姐妹看上去玩得挺開心，但是怎麽還多出了一個人。

“剛好聽到這個姐姐在問碰碰車的員工，怎麽找到游樂場管理，有事要問，我們就順便帶過來了。”

眼前的女性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臉色有些灰暗。

柏安以為她是被哪個項目吓壞了，想要提意見。于是打起精神準備應對，“你好，有什麽可以幫您？”

“你們，能幫忙抓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