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孟懷詩和顏月聽到這個無厘頭的提問之後，面面相觑，柏安自己還是挺冷靜的。

甚至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

現代社會，相信無神論和科學能夠解釋一切的人很多，但是對鬼神之說堅定不移的人，也永遠不會完全消失。

認為游樂場用的就是真鬼的人，一定會出現。柏安從改變游樂場經營主題的那天起，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們這裏是游樂場，項目裏的用到的鬼都是光影效果，您可能誤會了。”

發現管理人員對抓鬼的請求并不驚訝，這位女性像是要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跪倒在柏安的椅邊。

“救救我，求求你們。”

木安站起身，擋住其他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孟懷詩和顏月一起扶住了她，把人從地面帶到座位上。

柏安先是向周圍的游客解釋了一下，這位女士略有不适，游樂場會安排照護，請大家不用恐慌。

“這邊人太多了，去辦公室談談可以嗎？”

女人還是保留了一些理智的，擡手擦掉眼淚，跟幾人說了抱歉。是她有求于人，去辦公室再說，自然也沒什麽好不願意的。

顏月本來想一起跟上，被孟懷詩攔了下來。

“安安，我們兩個就不去湊熱鬧了。需要幫忙的話，随時聯系。”

不用再擔心待會兒真的聊到抓鬼，該怎麽支開好友，柏安露出一個放松的笑容，“謝啦，姐妹們。”

回答抓鬼提問的時候，柏安确實刻意留了點餘地。

既然城內需要鬼差巡邏，防止有鬼亂來，那就說明曾經出現過擾亂人間秩序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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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有警察也不能保證無人犯罪一個道理。

在游樂場都能病急亂投醫的人，真被鬼困擾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不過在确定有鬼之前，柏安肯定都是要假裝這裏只是普通游樂場的。

所以在走去辦公室的路上，柏安只是耐心的安撫了這位，想要立刻得到肯定回複的女士，繞開了到底能不能抓鬼的部分。

辦公室的門剛一打開，範無咎便放下游戲機看了過來，柏安這下心裏有數了。

“坐吧。”

狹小的空間總是能給人帶來安全感，接過木安遞上的熱水後，這位游客做了遲來的自我介紹。

“我叫章情。抱歉，最近實在過的太混亂，應該早點說的。”

“沒關系。”柏安往範無咎那兒看了一眼，還在按手機，大概是在聯系負責城市鬼魂的其他鬼差？

“能說說，你為什麽需要抓鬼嗎？”

章情一聽到鬼這個字眼，便無法自控的哆嗦了一下。

“一開始我只是覺得自己最近加班太多，所以才會有些精神恍惚。

“辦公室開了空調，同事短袖短褲并不覺得溫度低，我卻得披張毯子，也以為是身體有些虛弱的原因。”

柏安想起了範無咎之前說過的，魂魄穿身會帶來發冷的後遺症。

“直到一周之前，我看到了。”

溫熱的水杯似乎也不能傳遞足夠的熱量，章情雙手握緊杯子，顫抖了起來。

“我看到他了！”

說到這裏，章情臉色蒼白嘴唇發烏，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

柏安無法只是靜靜的坐到一旁，聽她回憶自己的恐怖遭遇。

拉近椅子，手搭在了章情肩膀上，希望能給她傳遞一點熱量。

“你現在很安全，別緊張，放松，放松……”

章情停止顫抖後，接着就是呼吸加快。然後開始露出有些神經質的表情，緊張的環顧四周。

确認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出現，也還是花了十幾分鐘才再次進入平靜狀态。

“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你只是吓壞了。我們游樂場，除了游樂設施裏，其他地方不會有什麽吓人的東西突然出現的。”

要是有的話，就讓範經理一巴掌扇飛！

有黑無常坐鎮，困擾章情的鬼魂，肯定是無法在這裏繼續作怪的。

柏安本來想讓章情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休息一會，再繼續講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顯然已經很久沒能睡個好覺了。

“讓我一次說完吧，不然，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了。”

章情顯然并沒有完全相信游樂場是安全的，她只是緊繃到了極限，瀕臨放棄，打算将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告訴眼前這些陌生人。

在內心深處，最多還有一絲期望，想要搏一搏萬一的可能性。

“我前幾十年的生活，都挺普通順遂的。唯一一點會被說的，也就是三十了，還沒結婚。

“賺得多過得舒服，嫁不嫁人對我來說沒那麽重要，但也談過幾次戀愛。”

章情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和我差不多年紀又沒結婚的男生，通常來說還是比較容易接受好聚好散的。”

“都不想結婚，搭伴兒度過一段開心的時光，也沒什麽不好的。

“直到我遇見張寧。

“他是我談過外形最優越的一任男朋友。但是很快，張寧就開始查我的手機號，瘋狂問我下班之後的去向，不提前溝通，直接在公司樓下接我。

“也許有人喜歡這種每天黏在一起的戀愛，但我不是。

“意識到我們兩個對感情濃度的需求完全不同，我自然就提了分手。”

章情雙手捂臉，眼淚無法控制的落了下來，“現在想想，噩夢從我提出分手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始了。”

接下來就是永無止境的糾纏。章情從未妥協過，該報警就報警，還暫時住進了酒店裏，避免他找到家裏鬧事，讓父母擔心。

警察也很負責，每次都及時趕到然後勸退孫寧。有一次他在推搡間讓章情崴了腳，還被抓到派出所拘留教育了幾天。

就在章情以為，差不多也該鬧夠了，即将擺脫這個麻煩的時候。

張寧爬上了章情公司的頂樓，說是要見章情最後一面。

到現在章情也無法理解，一個平時西裝革履的人，到底為什麽能因為一段短暫的戀情，就瘋到這種地步。

談判的過程章情沒有多說，這場鬧劇的結局，是張寧碰巧踩到了一塊石子。

在平地上無關緊要的輕輕一滑，放在高空中就變成了致命失誤。

“掉下去的時候，他在喊救命。”

警察是以失足墜樓，結的案。

講到這裏，讓章情夜不能寐的鬼魂，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已經很清楚了。

“我休假了一個月，才恢複上班。”

“這一個月，我每天都在後悔。他是有些難纏，但罪不至死。”章情冷笑一聲，“現在我為自己曾經有過的後悔後悔。”

“一周前我從窗戶倒影裏，看到張寧血肉模糊的臉，之前的種種不對勁，都有了解釋。”

“我真的不明白，就算張寧的死，我也有一定責任，他就能這樣毫無顧忌的折磨我嗎？這世界到底還有沒有天理！”

章情的情緒再一次失控，“我連同歸于盡都做不到！張寧看到我想在浴室割腕，說死了更好，折磨鬼的方法更多！”

“聽說你們這裏鬧鬼，我就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被別的鬼殺了，不落在張寧手裏。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範無咎猛地站了起來，在章情愣怔的瞬間伸手一揮，她便昏了過去。

柏安趕緊伸手墊了一下，才沒讓章情直接磕到桌子上。

“嘶，行動前能不能預告一下啊，範經理！”

“再讓她激動下去，就要猝死了。”

好吧，救人要緊。

“那個張寧呢？該怎麽處理？就算有因果報應，也不是這麽算的吧。”

範無咎煩的啧了一聲，“那一片的鬼差忙着去勾車禍的魂，讓他給跑了。”

“耽擱了幾天，都能對指定的人魂體顯形了，還差點害死一個。這麽多年我就沒見過這麽不可靠的鬼差，也不知道現在的選拔标準是怎麽定的。”

原來地府鬼差罵手下，跟人間老板也沒什麽區別。

“那你剛剛聯系他們去抓人，不對抓鬼了嗎？還是您撥冗去處理一下？”

範無咎煩躁的敲起了桌子，“這個時間，他們要先忙着維護其它鬼來游樂場路上的秩序。”

然後一轉身看到了木安，“怎麽把你給忘了……”

從衣兜裏摸出了一塊木牌扔給柏安，“你們兩去解決吧，章情要睡到明天晚上才會醒。”

“你該不會忘了我是個人類吧？”

能讓章情脫離苦海，柏安當然沒有什麽不情願的。但是讓兩個對抓鬼一無所知的人出外勤，有點太草率了吧。

“找到鬼，木安站在那兒就能發揮作用了。她剛不是說了公司地址，那家夥也跑不了太遠。你把木牌舉起來，收了魂帶給我就行。”

說的跟帶瓶醬油回來一樣簡單。

柏安還想争取一下，很快被範無咎用功德兩個字說服了。

“幫地府處理鬼差沒做好的事，給的可比扶老奶奶多太多了。我去的話，就全是我的了，你确定要我一起？”

“回來給你帶飲料，拜拜！”

接手之後，柏安還是第一次在營業期間離開游樂場。

“你緊張嗎？”

木安笑着搖了搖頭，“範經理不會讓我們陷入險境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