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搜集素材(二)
“觀瀾”是近兩年才新起的餐飲店,價格不菲,食材新鮮,服務是管家式貼心,雖不走親民接地氣的路線,但逼格是夠的。當年修建的時候批複在了四環新起的大型商圈裏,眼下不到十點半,周圍燈紅酒綠,正是熱鬧的時候。
一部分商城已經關了門,但KTV、酒吧、電影院、餐飲店卻是熱氣騰騰,宛如白日一般,街對面有一家大型連鎖24小時便利店,店門口的白熾燈下圍着幾個目測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其中有男有女,正說笑着什麽。
路過的人成群結隊,并沒有人刻意注意他們,但江一白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學生——一個個頭有點矮小,但脾氣十分暴躁的小男生。
男生十五歲,姓陳單名一個熠,正是叛逆期的時候,除了在學校上課之外,業餘空閑時候會被父母押來他那裏學琴,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修身養性。
不過江一白教了他快一年了,也沒看出他陶冶了什麽情操,脾氣一天不如一天倒是真的。陳熠經常在外頭惹事,江一白還遇到過他額頭淌着血,渾身像在泥地裏滾了幾圈似的來上課,那小子當時還威脅他,讓他不準跟家裏打小報告,否則讓他以後都沒有學生。
江一白當時做出了一副“我好怕”的樣子,然後雲淡風輕地當着小孩兒的面給他媽打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江一白觀摩了一場單方面女子單打練習賽。
很是過瘾。
那之後陳熠對他可以說是咬牙切齒,勢不兩立,但礙于反抗不了家裏人,他每周還是得乖乖來上課,就是那琴從來不練,彈得亂七八糟,上周講到哪兒,下周還是彈到哪兒,完全沒有任何進展——學了快一年,還在練基礎指法,四歲的小朋友都比他學得快。
這會兒江一白一眼看到他,直覺沒好事,他好歹也是個老師——哪怕只是個音樂老師,他也得負起責任來。
他幾步走到便利店門口,那被圍在中間的男生看到他了,微微蹙眉。
江一白此時也發現不對了,他本以為是陳熠夥同叛逆期狐朋狗友在這兒瞎鬧,結果走近了那些小孩兒說得話便漏了他兩耳朵。
“你不是有錢嗎?五百元都拿不出來?”
“不夠兄弟啊,這我新交的女朋友,算起來你還得喊聲嫂嫂。花你點錢怎麽了?”
“我就想要那個,”一女生抱着手臂抖着腳,嘴裏嚼着口香糖,肩膀上還垮着書包帶子,“就說給不給買吧。”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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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白真是大開眼界,上下打量了幾眼這群小屁孩,正要開口說話,被圍在中間的陳熠搶先道:“誰他媽是我嫂嫂?兩個醜八怪敢攀你陳爺高枝?出門忘帶臉了吧?”
陳熠伸手去推人:“走開!呸呸呸,髒了陳爺的眼!”
江一白:“……”
江一白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幸虧是自己來了,若是自己沒來呢?這位“陳爺”是打算怎麽收這個場?
陳熠提着書包帶子還沒擠出人群呢,就被那“嫂嫂”尖叫着抓住了頭發,整個人跟着往後一個踉跄,眼看要撞倒後面的垃圾桶。
江一白搶先幾步拉住了人,他也是情急之下亂拉了一把,一下提住了小孩兒衣領,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要揍小孩兒呢。
陳熠短促地“哎”了一聲,江一白提着他站好了,皺眉看幾個小孩兒:“幹嘛你們?光天化日勒索敲詐?這哪個老師教你們的?”
光天化日?
幾個小孩兒不約而同看了看天。
江一白擡手一圈指過去:“我錄了視頻了,再看見你們一次,我曝光到網上,讓你們好好火一把。”
幾個小孩兒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怕,還有膽大的拿出手機來說:“誰怕誰啊?我們拍了你放到網上去!說你虐待小孩兒!”
江一白“嘿”了一聲,覺得挺逗:“行啊,快十一點了你們幾個在這兒被我一個大人虐,你們要怎麽跟家長說呢?都四中的是吧?學校離這兒可不近啊。”
這幾個孩子中,有兩三個還穿着校服呢,聞言趕緊捂了捂自己的衣服。
帶頭的小孩兒意識到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辦法,撒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去圓回來,保不齊中間就得露餡。
于是幾個小孩兒沖着江一白和陳熠比了個中指,很快離開了。
陳熠氣得不行,被江一白提着衣領還在罵呢:“放他們走幹嘛!曝光他們!”
江一白看他一眼,無語地道:“陳爺,您又好到哪裏去了?大半夜放學不回家,在這兒晃蕩什麽呢?”
陳熠磨了磨牙:“要你管?”
“該不該管我也管了,您就委屈點受着吧。”江一白懶洋洋地哼了一聲,伸手又去摸煙,這才發現自己沒煙了,于是提着小孩兒進便利店去買煙。
陳熠校服松垮地套在身上,大了足足一號,看着樣子實在慫得可以,哪怕他再想表現出“少年桀骜”的德行,看上去卻像鬥敗的公雞——不,野雞,還是被拔了尾巴毛的那種。
江一白拿了煙出來,陳熠跟在旁邊斜眼看他,伸手:“我也要。”
江一白将煙灰往他手心裏抖,陳熠忙躲開了,怒:“你!”
“我送你回去,再廢話一句我就把今天的事事無巨細都告訴你媽。”
陳熠:“……”
陳熠覺得江一白十分不是個男人:“卑鄙。”
“我跟你講義氣有意義嗎?”江一白吹出口煙氣,夜風将他額前的碎發帶起來一點,路邊的燈光在他眼底投映出好看的星星,他笑着說,“你要是我的得意門生,我也願意護個短,可你是嗎?”
陳熠:“……”
江一白夾着煙指了指小孩兒,他手指修長白皙,比很多女生的手還要好看,陳熠的眼睛跟着他的手,慢慢成了個鬥雞眼,就聽江一白說:“所以,你對我不義,休怪我不仁。”
陳熠:“……”什麽亂七八糟的!
江一白剛叫了車,手機又響了,來電居然是“男神”。
江一白整個人激動起來,在路邊上“嗷”了一嗓子,吓了陳熠一跳。陳熠一直覺得這個江老師偶爾神經兮兮的,明明模樣不差,笑起來也很好看,不得不承認的是,他說話雖然不中聽但對自己其實挺好的,彈琴好聽,手也特別好看,骨節分明的。還別說,這雙手看着秀氣,剛才提着自己的勁兒還挺大。
陳熠盯着江一白看,就見江一白接了電話,話都有點說不清了。
“大神!”
陳熠:“??”
司韶容略微尴尬,在電話那頭道:“你……叫我名字就行。”
江一白舔了舔嘴皮,笑着說:“你比我大,我叫你一聲哥行嗎?”
“……行。”司韶容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就是想問問,那個……租房的事。”
江一白微微瞪大了眼睛,心髒砰砰直跳,他做好了打長久戰的準備,還打算明天開始想辦法跟大神套近乎,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大魚就要上鈎了?
江一白努力拉回自己的神智,覺得這事有點不對。
司韶容不至于這麽着急,也許是遇上什麽事了。
幾個想法轉瞬而過,他忙鎮定下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淡定,說:“是,怎麽了?有什麽想知道的嗎?是價格的事嗎?還是想看看路段?”
他故意抛出幾個租房常見的問題,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正常一些。
此時他屏息凝神,恨不能穿過信號看到司韶容的表情了,也正是因為這麽專注,他隐約聽到了電話那頭有些吵鬧的背景音。
“司……他……”
“混蛋……”
“不是……會……”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過來卻聽不真切,但能感覺到氣氛不大對。
江一白蹙眉,又不好多問,有些焦急地等着電話那頭無言的沉默。
大概過了幾秒,司韶容才說道:“我想今晚就搬過去,價格就按你之前說的,我沒有問題。”
江一白:“!!!”
真是天掉餡兒餅了!會不會把自己給砸死了啊?
江一白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了,叫得車到了面前,還是陳熠不滿地拉開了車門,推了他一把。
“沒問題……沒問題……”江一白的語氣都軟了下來,腳下也跟着發軟,一臉癡漢笑着說,“我等着你,不,不是,我去接你!”
他癱軟在後座裏,又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坐直了,猛一拍大腿——啪地一聲,陳熠在一旁聽着都替他疼。
江一白現在是什麽也顧不上了,立刻道:“我還沒回家呢,你在哪兒?我送了人就去接你。”
司韶容也爽快,既然決定了,便直接報了地址,還問了一句:“你有事忙?我自己過去也可以的。”
“不忙!只是順便送個學生,哎你那地址跟我學生住得不遠,順路了啊!”
司韶容聽着江一白大大咧咧的嗓門兒,笑了一下,他感覺得出這個人的熱情和積極,這讓他好受了不少。
“那行,我收拾好行李在樓下等你,麻煩了。”
“不麻煩!別這麽說!”江一白立刻道,“待會兒見。”
司韶容挂了電話後,剛剛被江一白的熱情勁燙了一下的心頭立刻又被冷水澆滅了。
他面無表情地收拾行李,臺式電腦只能改天來搬,先把筆電裝進了背包,又随手塞了幾件常穿的衣物,然後開門去拿自己的洗漱用品。
門一開,客廳裏的吵鬧聲就一下炸開了,一男一女正站在沙發前互相指責,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看到司韶容出來,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何戛,”司韶容對這個前合租人道,“我房子找到了,今天就先搬走了,其他東西改天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再來拿。”
何戛愣了一下,不陰不陽地說:“給老子戴了綠帽,這就跑了?”
秦澄立刻道:“我跟容哥什麽事也沒有!你不要亂說!”
“沒什麽?那他跑什麽?不是做賊心虛?”何戛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司韶容完全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收拾好了洗漱用品,提着包就要出門。
“容哥!”秦澄立刻想去拉他,“你別這樣,你跟何戛合租這麽兩年了,這也是你的半個家啊。”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司韶容皺着眉躲開了女人的手,看了何戛一眼,“我最後解釋一次,我跟她什麽也沒有,我不喜歡她,也沒想跟你搶什麽,你用不着這樣。”
何戛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話去,一看女友還去拉司韶容,立刻炸了:“還說沒什麽?你們幹嘛呢?幹嘛呢?拉拉扯扯?當我死的嗎?秦澄!你還知不知道誰是你男朋友?”
“何戛!”秦澄也火了,吼,“不就一頓晚飯的事?是你自己說的你不回來吃!”
“你的愛心晚飯我一口也碰不得,你還好意思說了?”何戛踹了一腳茶幾,“司韶容你別走,你把話說清楚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拉秦澄上你床了!”
對于這事,司韶容已經解釋過無數回了,但既然對方不相信,他也沒什麽好說的。
秦澄這女人不是個合适的女友,但瞧何戛的樣子,他也說不出這話來。
司韶容懶得再說,打開門道:“謝謝你這兩年的照顧,這個季度的房費我已經轉給你了,押金你也不用退我了,就當是這兩年對你的感謝,再見。”
“容哥!容哥你上哪兒去啊大半夜的!”
“秦澄你給我站住!”門後,何戛怒道,“誰要你感謝!誰稀罕?我分文不少該退的都會退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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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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