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機會 楚楚可憐,讓人心疼極了

帳內空蕩蕩的也沒個桌椅, 只有個箱子上面堆疊着卷起來的鋪蓋。那小姐便站着問丁掌櫃道:“丁管事,你可知這邊營地的主人家是哪位?”

丁掌櫃不知她問這個作甚,頓了頓才回道:“這個......某也不知。”

“不知?”小姐細長的眉毛蹙起, 猶豫道:“人家救了我們,難道丁管事沒去向人家道謝嗎?”

他倒是想去謝,奈何人家不見啊!丁掌櫃只得道:“自然去過, 只是并未見到主家。某也問過那兩位主事的,都說不必客氣。依某看,他們這裏的主人大概是不喜人打擾。”他粉飾着自己被掃了面子趕回來的事情。

那小姐聽罷卻又道:“話雖如此,只是對方大度, 我們若就這麽算了,這是不是......有些失了禮數?”

她不說還好,一說丁掌櫃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又湧了上來。心下不耐,開口回話便有些沖:“莫不如小姐親自過去道謝?”

不想那小姐卻作出有些驚訝的樣子, 半掩了唇問道:“如此......可合适?”

丁掌櫃眯了眯眼睛, 微微擡眸掃視她。只見她臉上浮上輕粉, 帶着一絲羞怯,看起來像是真的被他的提議打動, 并不拒絕。

這是真想去?她想幹什麽......丁掌櫃暗暗思量起來。

她想給自己博一條出路。

小姐美眸一閃,看出丁掌櫃似乎有所懷疑, 忙又垂着頭佯羞道:“其實......也不只是為了道謝......”

她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憋紅了一張小臉, 才扭扭捏捏道:“我想問問他們......能不能想辦法, 到咱們的車子那邊兒将我的另個箱籠拿過來......”就像自己也知道這要求提得過分,她聲音越說越小,低着頭,掩在裙子下的繡鞋一下一下地輕蹭着地面。

丁掌櫃一愣, “拿箱籠?”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廢了這麽大功夫挪過來,為了她的什麽破箱籠再跑過去?

他黑了臉,直截了當道:“此事不妥吧。”

小姐嗫嚅道:“我也知道不妥......可是......”她像有什麽難言之隐似的,眼睛甚至還泛出水光,“我也不是故意要折騰人......實在是、實在是......”她低着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丁掌櫃額角跳了跳。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這位小姐真真是水做的,一言不合就眼泛淚光,再多說幾句便哭個不停,一如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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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要自己去說便去吧,左右不關他的事情,便道:“小姐莫哭,是某失言了,只是這事某不好開口,要不然您去試試?”

那小姐聞言擦了擦眼淚,嗚咽一聲又道:“我也知道不好麻煩的......丁管事放心,我、我自己去說便是......”然後便賭氣似的越過丁掌櫃往外走。

擦身而過的瞬間,她拿帕子拭着淚,遮掩了嘴邊得逞的笑容。她眼中掠過一絲堅定,這次機會對于她來說,可說是千載難逢,她絕對不能錯過。

原來這位小姐名喚許氏茵茵,是一位浙商養在戴月國的外室所生之女。她的父親在外人看來家大業大,然而她的身世卻是堪憐。

茵茵姑娘的母親原本是大周邊城的良家女子,十幾年前,救助過當時還是別人家商行夥計的許大。兩人日久生情,郎情妾意,那許大哄了姑娘家的身子,也賭咒發誓承諾了擇日便來迎娶。

可誰知許大這一走卻是音訊全無,可憐那個姑娘卻懷了身孕,捧着肚子日日翹首盼望情郎歸來,任家人如何打罵也不願意打掉腹中胎兒。

直到三年後那許大才找了來,光鮮體面,卻已成了別人的夫君。

原來這許大因勤勞肯幹被另一家商行的老板看中,便将他招贅給自己的獨女為夫。那許大被富貴所迷,入贅之後卻發現自己處處都得看岳家臉色,妻子又嬌縱任性,他在這家中沒有半點話語權不說,便是生下的孩子,也不能随他的姓。

妻子善妒,自己嫌棄他不與他同床,卻又不許他納妾,家裏便連通房都沒一個。

一年兩年的,許大漸漸想起了邊城的那個溫柔女子。終于靠着出來走商的機會重新找到了人,才知道姑娘對他癡心一片,連孩子都為他生了,且為孩子冠了他的姓氏。

許大感動啊,只是岳家不能得罪,姑娘也不能辜負,他哭得情真意切涕泗橫流,跪着求那姑娘原諒,又對那姑娘所生的女兒百般疼愛,最後終于哄得那姑娘心甘情願地答應做了他的外室。

這許大還是個謹慎人,一開始商行的生意做得不遠,邊城來往的熟人多,他便只敢偷偷摸摸地來往,直到後來他把自家生意擴展到了戴月國,以至于一年裏倒有大半的時間要待在這裏了,便幹脆把那姑娘與女兒接來,在這邊置辦了一頭家。

那許大自诩做事小心,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早被他老丈人看在眼裏了。只是他也是個男人,知道自己女兒理虧,又想到女婿有了外頭那個家後,對女兒也更體貼包容了,便将這事隐瞞了下來。

不過外室能養,兒子卻是不能有的。因此那個許茵茵的娘從生下她之後,十幾年來再未有孕。

原本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去年,許大岳家的商行得罪了一個官員,被人幾次打壓,生意一落千丈。

托了無數人去說合,得知那官員貪花好色,也送了許多美人過去,卻始終解決不了問題。直到有人提點,那官員是看上許大嫡妻所生的漂亮閨女了。

那官員五十多了,比許大歲數還大,莫說許大不舍得,他岳家就不同意将好好一個閨女填進去。

這麽僵着僵着,沒多久,戴月國這邊的許茵茵她娘病亡了。許大正傷心着,他的岳父将他與妻子都叫了過去,攤牌了。

許大什麽都明白了。岳父說,他會派人去将許大的這個女兒接回浙州。

這麽多年下來,許大是真心喜愛外室也最是寵愛她所生的許茵茵的。他又痛又恨,更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被接回來送進火坑,便買通了其中一個跟車前往戴月國接女兒的夥計,讓他給許茵茵報信。

許茵茵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娘親的委屈,表面與她娘親一般溫柔似水,實際性情卻像極了她爹,頗有幾分小聰明。

面對笑裏藏刀的丁掌櫃,她表現得如同迷途的羔羊一般,懵懂單純,任人擺布,以此降低了丁掌櫃的戒心。實際上,她卻盤算着這一路該怎麽逃脫。

她是絕對不會為那家人的女兒替嫁給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的!她娘怎麽死的,即便許大給她的信上沒有明說,可是在來人了以後,她也想明白了。

許茵茵一再拖延,哪怕丁掌櫃早定了今日一早便從戴月城邦出發,她也想方設法地阻撓,以至于拖到了午後。出城後沒多久她又暗示那個被許大收買的夥計弄壞馬車,以至于半天下來,她們只走出了二十多裏地,只能夜宿在這處綠洲。

其實許茵茵也未曾想好該怎麽做,只是想着必須拖延到達浙州的時間,給自己多争取些時間。卻不想今日在湖中沐浴的時候,她一眼看見了趙子珩。

那個月光下俊美清冷的年輕男子,還有他通身的貴氣,一下便撞進了許茵茵心裏。哪怕她對他一無所知,可她從小眼光便好,她想這次她也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她因為沐浴時一直在想事情也沒有發出聲響,再加上有湖邊的大石遮掩,他便沒有發現隐在一側的她。

許茵茵決定賭一把。她悄悄地潛入水中,計算着他應該可以看見的位置,慢慢地在水面上露出了半截身子......

她失敗了,可是她絕不認為是自己魅力不足,只更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她想,他是個正人君子。她想走到他的面前去,那時候,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丁掌櫃冷眼看着許茵茵帶着一個丫鬟往主家的營帳走去,心下譏諷道:“我倒要看看,她怎麽讓人為她的箱籠去冒險。”也是許茵茵這陣子演得成功,丁掌櫃是真信了她的那套說辭,有心叫她自己去碰壁。

只許茵茵還未走得多遠,便被紫薇十四衛的人攔住了。

許茵茵早知道不會這樣簡單,面對将她攔下的男子,她欲言又止,将一個柔弱女子的羞赧、無助、可憐演繹得淋漓盡致。

用不着她開口說話,她的丫鬟自會給她發聲,嚷嚷着這是她家小姐,特地親來向主人家道謝。

只是不管這對兒主仆如何,那兩個攔下她們的人始終冷面以對,毫不容情。

許茵茵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沒有憐香惜玉之心的男子。這下便棘手了,她想。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緊,許茵茵原本篤定的心也焦急起來。

但是她運氣實在不錯,這邊正僵持着,那邊趙子珩送了楚東闊出來——

連老天都幫她!許茵茵擡眸,用輕輕軟軟的聲音對紫薇衛道:“我确實有事請托你家主人,還請這位大哥行個方便~”她邊說邊逼近那個紫薇衛。

那紫薇衛卻只冷着臉,不進不退,仿佛一堵沒有感情的牆。許茵茵心中着惱,眼看着這邊的動靜終于引來了那位貴介公子的目光,她咬咬牙,往紫薇衛身上一撞,然後作出被人推搡的姿态向斜後方倒地:“呀——”

一聲柔軟、嬌弱,繞着彎兒的驚呼從她口中發出,人也随即飄搖着摔倒在了地上。

“小姐!”那小丫鬟忙撲上去扶住人,轉頭對那紫薇衛怒目道:“你這人怎麽回事,竟對我家小姐無禮!”

小丫鬟義憤填膺,許茵茵斂下眼中的笑意,擡頭卻是淚盈于睫的模樣。她瑟縮一下,拉住小丫鬟的手哽咽道:“不怪這位大哥......是我自己沒有站穩......”

楚楚可憐,讓人心疼極了。

那個紫薇衛總算有了些許表情,他皺起了眉頭。

楚東闊挑眉看了看身邊的趙子珩,打趣道:“你不是說與我外甥女有婚約?這個姑娘又是怎麽回事啊?”

他并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只見到趙子珩的營帳中有小姑娘出現,便以為是他帶着的人。又因趙子珩還沒告訴楚東闊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楚家親戚,因此楚東闊便當他也是世家子弟,并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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