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天色黑暗, 雨越下越大。

陸家的車子在路上急速駛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穿過許多小巷, 在一處地處偏僻宅子的門口停下。

“惑少爺，到了, 請下車。”護送的保镖打開車門，撐着雨傘, 另一位保镖推着嶄新的輪椅在一側等待着。

陸惑面無表情地坐着, 沒有挪動。

“惑少爺, 別讓我們為難。”保镖說道。

雨一直打落在地上, 周圍全是“嘩嘩”吵耳的雨聲。

僵持了好一會兒，就在保镖想要上前, 将陸惑壓到輪椅上時，陸惑的唇抿緊，他挪動身體坐在輪椅上。

保镖替他撐着雨傘, 去到大鐵門前，與門衛溝通了一番, 對方立刻開門。

像陸管家說的, 陸老爺子準備的這處房子環境很好，有花園，有噴池，是适合休養居住的好地方, 比起陸惑原來住的, 雜物房改造的小房子, 簡直是天與地的區別。

顯然, 這一切早已經準備好。

屋內有一個年輕的女護工, 而不是溫晴。

對方負責陸惑的生活日常, 看見陸惑出現，她微微一愣，沒有想到自己要照顧的人這麽年輕，而且外貌這麽出色。

她趕緊上前問陸惑有什麽需要。

陸惑低沉的聲音比外面的雨水還要冰冷，“房間在哪裏？”

年輕女護工趕緊反應過來，“少爺，請跟我來。”

她走在前面帶路，陸惑轉動輪椅，而兩個保镖一路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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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惑的房間在一樓的主人卧室，房間的面積是陸惑之前住的小房子的三倍大，配備着一個寬大的洗手間。

洗手間裏不僅安裝着幾乎占據牆面三分之一的大鏡子，還安裝了一個按摩式的大浴缸，足足能容納5-6個人浸泡在裏面。

房間的位置也很好，推開玻璃門，外面有一個露天大陽臺，擺放着很多綠植，只是現在外面在下雨，看不清景色有多美。

房間的色調跟陸惑的風格很相像，灰白為主，就連床上的被單也是淺灰色，幹淨又冷淡。

陸惑看着站在面前的兩個保镖，他冷嗤：“怎麽，你們要一直在房間內監視我？”

“不是的。惑少爺，我們就在外面，有什麽需要，你随時吩咐我們。”保镖說完，退了出去。

年輕女護工說道：“少爺，需要我去拿幹淨的毛巾給你先擦一擦嗎？現在需要幫你準備衣服和放熱水嗎？”

陸惑的眼簾低垂，深邃的五官帶着一股子的冷意，“不用，你出去。”

“是，少爺。”女護工趕緊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寬大的房間內很安靜。

陸惑渾身濕透，水珠子從他的身上往下滴着，落在了地面。

他開始在房間裏翻查，把室內翻遍，他也沒有找到任何的通訊道具。

眸色沉下，陸惑轉動輪椅到陽臺外，雨落在他身上，他絲毫沒有在意。

他觀察着外面的地形，陽臺外正對着院子。

他的手握住陽臺的圍欄，吃力地用手支撐住上半身，試圖站起來。就在昨天，他感受到自己雙腳上的肌肉跳動，這是以前從來沒有嘗試過的。

他的身體向圍欄外傾出去，然後，他松開手，下一秒，他的身體往圍欄外翻倒下去，整個人重重地摔落在陽臺外。

手臂磕到了石階，陸惑顧不上疼痛，他撐起上半身靠着牆壁，試圖站起來。

陸惑咬緊牙，額上的青筋突顯，然而，他只能擡起上半身，雙腿依然不能挪動。

雨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的臉色蒼白，慢慢地向前挪動，黑夜裏的雨水，像是将他的身體吞沒掉。

第二天早上，喬汐醒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不少。

今天，她上身穿了一件淺粉色，盤扣的中袖小衫，下身一條素白的裙子，整個人又仙又水靈，好看得讓人挪開眼。

她下樓的時候，外婆已經坐在客廳內，旁邊保姆在幫她泡茶。

“外婆，早。”喬汐走過去。

“起來了？”外婆看見小外孫女的臉色已經恢複過來，她也松了口氣，“過來坐。”

喬汐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我一個老太婆睡不了多久，才這麽早起，你身體才剛好，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我昨晚休息得早，現在也沒有什麽事了。”喬汐接過保姆遞過來的茶，“好香。”

“你嘗嘗，這茶入口甘甜，生津，秋天喝着最适合。”外婆細細打量着喬汐的臉，經過一個晚上，她确實恢複過來了，雪白的小臉透着淺淺的紅，看起來很健康。

不得不說，她的這個外孫女是極好看的。

喬汐小口喝着茶，注意到外婆的目光，她笑了笑，并沒有任何的窘迫，“外婆有話想對我說？”

小外孫女不光長得漂亮，心思還細密玲珑，如果不是身體的問題，她必定是最完美的。

“你和小霍兩人青梅竹馬，感情好，外婆知道你把他當作哥哥。”外婆緩慢地說道：“你覺得，惜惜和霍宇他們兩人怎麽樣，看起來配嗎？”

外婆存了心思想要撮合他們兩人。

但在外人的眼裏，誰都把喬汐和霍宇看作一對，外婆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只是對趙雨惜太多愧疚，想要把霍宇這樣好條件的晚輩推給她，作為補償。

喬汐沉默着。

外婆看見她恬靜不哼聲的模樣，她嘆了口氣，“昨天我注意到惜惜一直在暗中偷看霍宇，霍家的家世好，清白簡單，霍宇又算是兩家看着長大的孩子，品性很好，如果惜惜跟他在一起，我是樂見其成的。”

“外婆知道你和霍宇的關系很好，你幫幫惜惜，撮合他們兩人。”

老太太話裏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喬汐是聰明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外婆，我不喜歡霍宇。”

她說道：“但如果我喜歡他，你是不是要我主動把他讓給趙雨惜？你覺得虧欠她，偏心于她，我不會有意見，但是，我沒有欠她的，我不需要讓着她。”

喬汐沒有繞彎，她說得直白，“你不能傷害一個外孫女，去補償另外一個外孫女。”

“小汐，我不是……”

“外婆，趙雨惜和霍宇的事我不會管，也不想理會，我不想被牽扯進去。”喬汐放下手裏青碧色的杯子，她站起來，“外婆，我出去走走。”

說着，她離開了。

“小汐……”

外婆愣住，好一會兒，她問旁邊的保姆，“我的小外孫女生氣了？她是不是生我的氣？”

保姆把燒開的水倒進茶壺裏，“小年輕一時想不開，生悶氣也是正常的事。”

“小汐說我偏心。”外婆臉上的娴靜不見了，多了幾分惆悵，“但惜惜那孩子什麽都沒有，小汐擁有了一切，她這麽優秀，沒有了霍宇，還有很多選擇。”

保姆說道：“老太太，喜歡的人是不能讓的，而且，汐小姐說得對，你不能因為補償惜惜小姐，而傷害汐小姐，兩位都是你的親外孫女。”

外婆搖搖頭，“不一樣的，小汐有父母疼愛，惜惜只有我這個外婆疼愛了，我總要把有疼愛多分給她一些，才能彌補。”

保姆沒有再多說什麽，畢竟老太太的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走出宅子，喬汐決定明天給外婆慶祝完生日後便離開，她并不願意牽扯進他們的事裏。

清晨的陽光和洵，昨天J市下了一場雨，雨勢不大，半夜就停了，周圍像是被洗滌過，空氣格外的清新。

周圍都是白牆青瓦的房子，走在青色的石階小路上，特別有意境。

“怎麽一個人出來了？”突然，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喬汐的身旁，霍宇今天穿着白襯衫，還有休閑的長褲，好看又俊朗。

“出來透透氣。”喬汐慢悠悠地走着。

前面有一條河，兩側栽種着柳樹，長長的枝條幾乎要垂落在河面上。

霍宇很享受站在喬汐身邊的時刻，他硬冷的眉目變得柔和，“我陪你走走。”

喬汐沒有應聲，路這麽寬，對方要走，這不是她能控制的。

“你什麽時候回去？”霍宇問着女孩。

“不知道。”喬汐随意回道。

清晨的陽光落在女孩的臉上，她精致的小臉愈發白皙光滑，霍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最近B市會有不少畫展，我陪你去看，怎麽樣？”

“是嗎？不用麻煩你了，我可以帶我男朋友一起去。”喬汐笑着說道。

“小汐，不要用別人氣我，我會難受。”霍宇醇厚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壓抑，“在回國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他離開太久，她疏遠了他。

喬汐眨了眨眼，“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氣你，我喜歡我男朋友，與其他人無關。”

“小汐。”霍宇聽不得她提起她的男朋友。

喬汐：“我說的都是實話。”

“伯父伯母不會贊同你和陸惑那樣的人在一起。”霍宇提醒她，“你們不會有未來，何必浪費那個時間？”

喬汐漂亮的大眼睛映着光，她氣笑道：“我跟你在這裏聊天才是浪費時間。”

說着，她轉身離開。

夜裏，喬汐撥打視頻通話給陸惑，然而對方一直沒有接通。

他去洗澡了？

喬汐換上睡衣躺在床上，準備等陸惑找她。

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喬汐發現自己昨晚等着睡了過去，而她的手機一直沒有響起。

喬汐直接撥打電話過去，卻發現陸惑關機了。

她的意識立刻清醒過來，陸惑怎麽會關機？

喬汐改撥電話給溫晴，好一會兒，電話才被對方接聽，“晴姐。”

“小汐，怎麽了？”電話那邊，溫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喬汐說道：“我找不到陸惑，他的手機關機了 ，麻煩你讓他聯系一下我。”

“我昨天被陸家派去做其他事了，要今晚才回去。”

喬汐皺紋，“你不在陸家？”怎麽這麽碰巧？

“不在，可能陸惑少爺的手機沒有電，如果你還聯系不上，我回去後幫你跟陸惑少爺說一聲。”溫晴說道。

喬汐按下了心裏的隐隐不安，“好，麻煩你了。”

喬汐問暴富：“陸惑怎麽會不接我的電話？”

暴富的小奶音響起：“可能他的手機壞了。”

聽着暴富和溫晴差不多的說詞，喬汐不安的心才稍稍穩住。

突然，房間的門被敲響，進來的是喬母，“小汐，你怎麽還沒有換衣服，快起來，我在越揚樓包了一場戲，是你外婆最喜歡聽的，待會我們陪她去聽戲。”

喬汐趕緊說道：“好，我現在起來。”

喬母笑了：“還記得你小時候，你外婆帶你去戲樓聽戲，你常常會哭鬧，她只好忍痛帶你離開，但下一次她依然會帶上你。”

她老人家是很疼愛小汐的。

喬汐在記憶裏尋找，沒有什麽印象，“我忘記了。”

“那時候你還小。好了，我不說了，你趕緊換衣服。”喬母笑着走出去。

現在懂得唱戲的人很少了，J市只有一處聽戲的地方，很有名，戲樓裏的消費水平也相當高，更別提喬母包下一場戲，哄老太太開心。

趙雨惜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身上穿的裙子跟喬汐前天穿的那身很相像。

知道她喜歡，是老太太特意讓人根據趙雨惜的尺寸去買的。

豆沙青的盤扣小衫，下身是素白的裙子，襯得趙雨惜多了幾分素雅清麗，她很滿意，并不是只有喬汐穿着才好看。

她下樓後，臉上帶着微笑，向外婆走過去，而餘光一直觀察着霍宇。

她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幾分驚豔，趙雨惜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剛才一瞬間，霍宇以為走過來的是喬汐。

對方打扮跟喬汐一樣，眉目有兩三分像喬汐，那一瞬間，讓他有種見到喬汐的錯覺。

“小汐呢？”外婆看到大外孫女這一身打扮，很滿意。

“我剛去敲門了，她在漱洗，很快就下來。”喬母說道。

她的話剛落，那頭，喬汐走了進來。

她身上穿着喬母讓人精心設計的月牙白色，繡暗花的旗袍，她出現的那一刻，客廳內完全安靜了下來，就連保姆倒茶的水聲也停了。

還是喬母最快反應過來，“小汐快過來，我沒有挑錯，你穿着這身真好看。”

旗袍最挑人，尤其講究身材，修身的設計完全描繪了女孩窈窕有致的身段。

喬汐的身材好，身體柔軟，穿着修身的旗袍，那細細的腰肢比屋子外的柳條還要細軟。

老太太今天是壽星，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暗紅繡花的裙子，頭發挽着，梳得一絲不亂，看起來很精神。看見喬汐的打扮，她老人家忍不住點頭誇贊，“好看，小汐這一身好看得像畫裏走出來的民國閨女。”

她老人家笑得和善，是真的喜歡外孫女這身打扮。

喬汐愛美，她也很喜歡這條裙子。

旁邊，趙雨惜盯着喬汐，眼底全是暗恨，仿佛她不管做什麽，一直都比不過喬汐。

戲樓裏，喬汐乖乖坐着陪外婆和母親聽戲，她的心早已經飛遠了。

陸惑還沒有打電話給她。

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子。

喬汐的眉目一點一點緊蹙，她擔心陸惑出了什麽事。

她掏出手機，悄悄地又發了幾條短信過去，她現在只能等待溫晴回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霍宇一直悄悄地關注着喬汐，她今天漂亮得像雪天裏最嬌豔的花，突兀顯眼，稀罕又豔麗。

趙雨惜坐在霍宇的身旁，她把桌子上的瓜子推向霍宇，笑容徇爛，“我想吃瓜子，你能幫我剝嗎？”

霍宇想要拒絕，而這時正在聽戲的外婆開口，她笑罵大外孫女，“想吃就自己動手，你怎麽好意思麻煩小霍？”

“外婆，沒關系的，這沒有什麽，我可以幫忙。”霍宇說着，拿起瓜子開始幫趙雨惜剝殼。

趙雨惜看着霍宇，心跳一點一點加速。

他的手指長，又靈巧，很快便剝了一小堆瓜子肉，用小碟子剩着，他沒有把瓜子肉給趙雨惜，而是端着給喬汐。

他神色溫柔地問她：“要吃嗎？”

喬汐頭也不擡地看着手機，“不用了，謝謝。”

霍宇這才把瓜子肉遞給趙雨惜。

趙雨惜臉上的笑僵硬，她幾乎要把那小山堆的瓜子肉拍打落地。

喬汐不要的，才給她！

偏僻的住宅裏。

昨晚陸惑逃不出去，保镖在院子裏找到他，把他擡了回房。

淋了一個晚上的雨，他發燒了。

保镖将這件事告訴了陸老爺子，老爺子讓陸榮耀帶醫生過來給陸惑看病。

少年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唇皮子幹得起皮子，沒有什麽血色，整個人消沉晦暗，有種說不出的病弱感。

陸榮耀帶着醫生進來的時候，他催促着，“趕緊給他看病，開藥，我的時間寶貴，不是浪費在這裏的。”

陸惑就是被陸家遺棄的廢物，什麽都做不了，根本威脅不了他。

不過，他樂意看小廢物痛苦掙紮，他掏出手機，放在床上陸惑的眼前，“這是你的小女友，喬家大小姐？”

聽到喬汐的名字，陸惑緊閉的眼簾微顫，他張開眼睛，一眼看到放在面前的手機。

照片裏面，女孩穿着一身溫婉漂亮的裙子，身旁站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兩人站在白牆青瓦的街道上，般配得像一幅畫。

陸惑的眼睛被刺痛，眼眶隐隐透着紅。

“陸惑，喬家大小姐好像已經忘記你，找了新的男朋友。”照片是某個網友拍到，發布上去的，因為照片裏的兩人顏值太高，上了熱搜。

陸榮耀收回手機，“我看爺爺就是過于憂心，人家喬家大小姐只是玩玩你，根本沒有把你放在眼裏，她轉頭就笑着跟其他人在一起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陸惑，笑道：“我勸你，還是別自作多情。”

少年沒有理會陸榮耀，他的臉色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一雙眼睛過分漆黑，安靜地看着天花板。

他像被遺棄，瀕臨死亡的魚兒，茫然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