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嫁禍 這都是婉姑娘的東西

老夫人走後,楊令虹呆坐半日,這才招手喚來白月,問道:“驸馬情況如何了?”

“回殿下,驸馬被廠臣氣了一場,似乎是病情更重了。”白月溫和地說。

楊令虹嘆了口氣。

“病重了好,病重了我才能安生些,心裏好受些。”

“殿下前段時間還說,不管驸馬做什麽妖,都要開開心心的,怎麽轉頭就忘了。”

白月給她按揉肩膀,溫聲道:“不想驸馬了,奴婢瞧廠臣為人倒還不錯,不似傳言,至少待殿下真心實意的。”

楊令虹便喜滋滋地點頭。

“他在宮裏侍奉得聖上和太妃都歡喜,來了又先問殿下身體怎麽樣,知曉驸馬所作所為後,立刻要去跟驸馬理論,真真對主子們沒得說。”

“他敢對我不好。”楊令虹輕哼一聲。

移情又如何,只要移到她身上,那便是屬于她的情分了。

“殿下總算是會玩笑了。”白月慈祥地看着她,手上力道不輕不重。

楊令虹由不得笑出了聲。

她又記起自己被騙婚的日子。

燭光閃爍,蠟油自雕刻着龍鳳的紅燭上緩緩淌過,蜿蜒着落在燭臺上,凝聚成小小一灘。

她頂着紅蓋頭,和驸馬拜天地。眼前是喜慶的紅,她的心卻幾乎沒有歡喜之意。

出嫁前她便知曉驸馬是個病秧子,和想象中的夫婿大相徑庭,而今站在喜堂之上,心裏一陣陣發冷,不知日後該如何。

而後驸馬吐了血。

滿堂賓客發出驚詫的聲音,她視線受紅蓋頭所阻,瞧不見驸馬形容,只能望見地上泅開一片刺目的紅。

她心頭突生出無盡悲涼,不敢相信自己後半生,将要與一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在一處。

她才十幾歲的年紀啊。

而兄長寵信的宦官習執禮,睜着眼睛說瞎話,滿嘴“大喜”,更讓她心情跌入低谷。

明明都是紅,血的顏色果然還是不詳啊。

楊令虹不由地想着,如果那天主婚的宦官是顏莊,又會如何呢。

或許沒辦法阻止自己降于驸馬,但至少,他是不肯昧着良心說謊的。

說不得還要打驸馬一頓,最好打到他魂歸天外。

于是這不堪的回憶,又帶了幾分溫暖的色彩。

有侍女從外而入,低眉順眼地報道:“殿下……驸馬他為婉姑娘憂思不已,定要爬起來作詩,殿下您看?”

“不長眼的東西,這種話也對殿下說!”白月喝道。

“別生氣別生氣,氣壞了身子無人替,”楊令虹安撫地拍拍白月的手,“讓他寫,我又不是什麽不大度的人,容不得他寫詩,對病人要盡可能順着。”

那侍女已知闖禍,諾諾地退下了,白月這才長嘆道:“殿下受苦了。”

楊令虹盯着自己的手,有點想做手指戲了。

“我已經不苦了。”她道。

驸馬喜愛極了婉姑娘,這三年時日裏,公主府人盡皆知。

她維持着幾乎不存的體面,艱難地在驸馬與婉姑娘之間求得安穩,同樣人盡皆知。

而今她再也不用如此了。

顏莊以靈魂互換的方式闖入她的生活,讓她見識到不一樣的舉措與人生,她早已不将驸馬的态度放在心上,而顏莊,則牢牢占據了她的心。

想到這裏,楊令虹悚然一驚。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她竟喜歡上了顏莊?

她猛地坐直了。白月不明所以地停下來,問道:“殿下,怎麽了?”

“剛想起來,我還有賬本沒看呢。”

楊令虹和白月核對着帳錄。

鋪子盈利很多,莊田的出産還是老樣子。楊令虹有些得意地道:“如果我出去做個商人,你看怎麽樣?”

“殿下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白月臉一板,“商人低賤,哪裏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楊令虹鼓起臉頰,繼續翻看帳錄,時不時叫來管事回話。

府裏也都還安生,除了驸馬外,沒人鬧什麽幺蛾子。

白月嘆道:“殿下想明白了,就有了威儀,看這府裏管得多好。”

這都是顏莊的功勞。

沒有他成為自己時的震懾,她哪有這麽容易去管公主府呢。

好不容易才忘掉的顏莊重新回到腦海,楊令虹敷衍地道:“還……還成吧。”

她又翻看了一會兒賬冊,神思不屬地放下筆,問白月:“白月,我有才華嗎?”

“殿下才華橫溢。”

“哼,比不得婉姑娘精于詩詞。”

“殿下怎麽又和她比上了,您經濟學問高于她,畫技高于她,書法高于她,怎麽就不說了。”白月無奈地勸道。

楊令虹這才高興,合了賬冊:“我累了,剩下的明日再瞧。”

驸馬看不起她,那是他瞎了眼。

如今她有了顏莊,便不屑于尋求驸馬的心意了。

晌午日暖,楊令虹小睡片刻。醒來時屋中靜悄悄的,白月在外頭守着。

她翻了個身,自言自語:“我怎麽會喜歡顏莊?”

又睡了。

片刻,她再次翻了個身:“我不是應該把他當朋友嗎?”

又阖了眼。

不一會兒,楊令虹擁被而起,嘀嘀咕咕:“不對,就是喜歡。”

她伸出一根手指,說道:“這是我。”

然後又伸出一根手指:“這是驸馬,他眼瞎了,看不上我。”

她舉起另一只手,“啪”地将代表驸馬的手指打彎下去,繼續道:“這是顏莊,不知道顏莊是不是真喜歡我。”

而後,楊令虹雙手握在一處,幽幽地嘆息道:“我得試試他,如果他也喜歡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着說着,楊令虹便撫摸着自己的臉,再次幽幽嘆息道:“白月說得對,我這麽好,肯定招人喜歡。”

她翻身下床,敲響床頭小金鐘,幾個侍女魚貫而入。楊令虹便問道:“顏莊又來了嗎?”

侍女們小心地低頭回道:“回殿下,廠臣沒來。”

楊令虹杏眼一瞪:“他怎麽能不來?!”

“回殿下,廠臣雖然沒來,卻差人送了禮物,全都是藥材,說為突然離開的事賠禮,唐突了殿下,還望殿下保重身子,千萬不要生氣。”

“這還差不多。”

·

南府。

“閹人真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從長公主和顏莊那奸宦相交,就變了樣子,待我也不像對待尊長,護着那閹人不說,還說我不要不知禮數,趕我走!”

老夫人撫胸順氣,半晌才緩過來。

驸馬之妹坐在旁側,輕聲問道:“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有什麽,殿下算是和你哥哥撕破了臉,”老夫人氣惱道,“也是你哥哥那個不曉事的,為了婉兒搶長公主的東西,還罵她毒婦,長公主已經明說厭惡他了!”

“母親可還記得原話?”

老夫人再吐了口氣,這才道:“記得,驸馬再不對,我再讨厭他,也會好好照顧他之語,至于道歉不道歉的,也不讓我提!婉兒我看着也算是個好孩子,怎麽就敢坑害我兒!”

驸馬之妹聽了半日,這才道:“母親,這件事是殿下的黴頭,上回我提了,殿下發了好大的火呢,還有一個不知禮數的男子煽風點火,想來這時候殿下正氣得狠。”

“殿下跟前怎麽會有尋常男子,一定是顏莊這晦氣東西,”老夫人狠狠一拍桌案,“我就知道,沾上他就沒好事。”

驸馬之妹垂眸想了好一會兒。

“母親,這件事先放放,殿下既然還肯管兄長,事情便沒到不可轉寰的地步,說不定哪天就好起來了……”

她起身,行了個禮:“還望母親不要太生氣。”

“長公主年輕,不懂事,我生她的氣做什麽!”老夫人餘怒未消,“我兒尚公主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離開老夫人居所後,驸馬之妹的臉色變了。她面上笑意漸漸淡去,一片蒼白浮上面頰。

她急步走回自己的房間,呵退丫鬟們,打開箱籠,內中錦緞都是少見之物,閃花了她的眼。

“我該怎麽辦?”驸馬之妹喃喃自語。

這些錦緞都是驸馬送給她的禮物,連宮中都很少見。她喜歡得很,連裁衣都舍不得,一直珍藏着。

這些東西,以兄長的俸祿和身份,不可能得到,定是悄悄拿了長公主的嫁妝,她有心不要,但長公主未曾發覺,兄長又一定要給,她便忐忑着拿了。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也就不覺惶恐了。

遲來的不安充斥了她的心。

“我到底該怎麽辦?”

那日她為婉姑娘說話,不止因她和她的情分在,也因她也擁有長公主的物品,今日發作了婉姑娘,說不定哪一天,就要發作在她的身上。

原本長公主已經按下這事,誰知母親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将它提起,她心頭的恐慌劇烈了,且想不出辦法。

還是沒辦法還了,哥哥如今行動受阻。

留也不能留着,生怕長公主查到自己。

驸馬之妹想了半日,終于想出一個辦法。

她将箱籠重新鎖上,裝飾一新,命人擡到婉姑娘曾住的地方。

下人詢問時,她微微一笑:“這都是婉姑娘寄存在我這兒的東西,她下了獄,我不便收着,只能還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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