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外4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南法午後的時間,在春日裏流逝得格外緩慢,小鎮外的高地莊園裏,前庭後院都栽有當地特有的花木:如巨型雞毛箪樣的塔松,上百年的橄榄樹、無花果樹,石板路邊的紫色薰衣草,還有一牆一牆怒放着紅色花朵的夾竹桃。
莊園最早建于十八世紀,以前的主人應該非常風雅,最好的體現就是一座擁有美妙雙螺旋石梯的城堡,一座開滿睡蓮的人工池塘,還有一間收藏各國樂器的音樂廳。
為了适應時代的發展,城堡的房間近年進行了大規模的現代化翻修,和附屬的葡萄園一起,不僅吸引了資深食客老饕的慕名觀光,為了進一步擴大知名度,甚至還和當地的旅游局達成戰略性的合作,比如最近就有一個來自中國的劇組不遠萬裏前來取景拍攝,一行車馬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給這個長居人口不到千人的冷僻小鎮帶來不少生氣。
年初和上家合約到期不續後,加盟新團隊的裴雲殊難得接下一部由現任老板攢局監制的偶像劇,人設是高冷缺愛的霸道總裁,千裏迢迢來到波爾多繼承遺産,然後在法國沿海公路上遇到了在當地求學的女孩,一見鐘情。這個聽起來很有些老套無趣的愛情故事,卻因為編劇設定女主角是可以與植物交流的樹語者,能用神奇的力量治愈周圍的人,而平添一絲超現實主義的魔幻色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從來了法國後就入鄉随俗能早早收工的裴雲殊,眼看殺青在即,決定在離開前好好逛一逛小鎮。和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後,他就獨自一人下山,來到小鎮上最多的咖啡店,随便選了一間坐下,在太陽落山前翻開随身攜帶的書頁。
而這樣無所事事地消磨時光,幾乎是他過去大半年裏生活的恒常基調。
咖啡店的對面正好有一家文具店,懸挂着好幾塊不同形狀的小黑板在賣,放學時間到了,小學生們從已經落滿鴿糞的飛翔女神的雕像後面,排着隊唱着歌出來,沿着高大的懸鈴木出鎮往山上葡萄園的方向去,蹦蹦跳跳的可愛樣子看得一向就很喜歡小孩子的裴雲殊竟有些入迷,不知不覺中就這麽一直坐到了夜色降臨,腳下的咖啡店轉瞬變更營業內容,化身成為小鎮上唯一的一間小酒館。
小鎮上的bistro,沒有巴黎和上海的燈紅酒綠,溫暖昏黃的光暈深深淺淺打下來,照出年輕人輪廓分明的側臉,無人在意的角落裏,單只耳垂上雛菊花形狀的耳釘閃着碎鑽,熠熠發出微光。
和一般耳釘喜歡只戴單只耳朵的潮男們不同,裴雲殊更偏愛對稱的圓滿,收藏的近千對耳釘若是戴了就必然挂滿左右兩邊,這回原本也不能例外,只可惜這對雛菊耳釘,他只分到了其中的一只。
“Bonsoir,”耳畔傳來溫熱的呼吸,原本還在認真研究法語菜單的裴雲殊本能仰起頭,咫尺之遙間,他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龐,眼眸泛起琥珀色的光芒,水波潋滟,“ Es-tu seul ici?”
那一瞬,猶恐相逢在夢中。
記憶裏高傲矜持的人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并用一種近乎調情的口吻和他打着招呼,聽覺和視覺上強烈的沖突感讓裴雲殊一時失語,而即使他遲遲沒有接話,對方竟也不覺挫敗,反而換了一種語言繼續和他搭讪,“May I buy you a drink?”
一而再再而三地,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我的意思是,帥哥,讓我來請你喝一杯?”
遠隔千山萬水,雖然與年初飛鵝山上發生的那起綁架案幾乎毫無聯系,但依然不妨礙連三小姐在事件餘波将盡的時候,以家族代表的名義主動站出來幫忙收拾殘局,順帶着處理自己在前一段婚姻中遺留下的意外事宜。
她本以為那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在去年自己主動呈上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就已經體面地宣告結束,可不想她的前夫不僅溫柔紳士,而且極度慷慨,在雙方都簽訂有婚前協議的前提下,竟然還不容拒絕地額外饋贈了一個遠在南法小鎮的酒莊給她,并師出有名,希望她在重拾遺失多年的演奏夢想的同時,也能不再被終日困在北歐的冰天雪地裏,如若有空,每年都可以挑一個舒服的季節,出門盡情享受春暖花開。
對此連晚思沒有矯情,只是嘴快地多問了對方一句,“那你是不是需要提前多入夥幾間波爾多的酒莊?畢竟你對我都能做到這樣,哪天如果真的輪到你的情人和你分手,也會這麽大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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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明顯的越界,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可電話那頭的賀奕顯然心情不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是當然。”
這句意料之中的回答,在一段親密關系的終結時刻卻讓人不禁有些感喟,“賀公子如此善解人意,如果不是......”連晚思低下頭,露出無人可見的自嘲笑意,“不要說別人了,如果再多幾年,我或許都不會那麽爽快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再多幾年?”糟糕,就在她以為要為自己的失言無法下臺的時候,短暫沉默之後,對方依舊以平靜和緩的語氣應對她方才的語出驚人,“晚思,多出來的那些時間,足夠你找到一個真正值得你去愛的人了。”
諸事繁雜棘手,讓連晚思近來的心情着實算不上美妙,更罔論心頭那一點點遲來的悵惘情緒,在依約來到前夫入股轉贈給她的南法莊園後直升到了頂峰。
波爾多的日照豐富,讓玫瑰花生長得都格外的大和豔麗,但幾乎沒有香氣,滿目的花團錦簇中,在确認莊園的主人不在後,她婉拒了管家要為她設宴接風洗塵的好意,選擇下山找一間酒吧驅散旅途的疲憊。
偏偏小鎮上的bistro頗為冷清,讓連晚思飲盡三杯,都遲遲等不到一個主動上前搭讪的熱心人,好不容易趁着微醺的酒意上頭,想胡亂找個看上去順眼的人攀附上去,卻不等自己把開場白說完,就意外聽到對方就這樣準确無誤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Season,怎麽是你?”
名字是這個世界上最短的咒語,而所謂咒,簡而言之,就是束縛。
對于“Season”到底是不是對方的真名這件事,裴雲殊不得而知,與之對應的,昔年在旅途中相遇時,他也有來有回地随**付了一個無比中二的名字出去,卻不成想山高路遠,久別經年的兩個陌生人,今宵居然還能有再見之期。
翌日清晨,卧室內薰衣草的精油氣味還未徹底散去,裴雲殊就被隐隐綽綽傳來的和弦聲從沉夢中喚醒,一眨眼,就從北歐冰天雪地的十二月回到了南法繁花遍野的春天。他赤腳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簾子,天色微亮,隔着晨曦山霧,依稀可以看到開滿睡蓮的池塘邊,有人正撥弄琴弦,架勢很足地彈奏着一把金光閃閃的豎琴。
此番來法國拍攝外景,高冷霸總的新劇人設對于從業近十年的老演員而言挑戰不大,反倒是手術後的第一次出行更讓人心情激動。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無論是漫游在天南還是地北,裴雲殊都習慣随身帶上一本書,聊以排遣行途的孤獨。
而讀老小說是最好的,可以變得愚蠢地感性,坐在城堡背後的石階上,碎了的枯藤抓着石牆,一只大主教鳥飛走,光僅僅夠在書頁上,看得讀者鼻酸眼痛,淚水來得容易。
“她眨着被淚水沾濕的睫毛笑了笑:‘我現在不會寂寞了。我曾經很寂寞,也曾經很害怕,但那種空虛和黑暗都消失不見了。現在我重新做回我自己,就像一個走夜路的孩子來到一間永遠亮着燈的房間一樣。’”
裴雲殊每每讀到這一段時,眼前浮現出的都是年輕人那個帶着悵惘與釋然兩種情緒奇妙混合的笑容,仿佛人生中最大的空白已被人妥帖填補,自此心滿意足,再不對未知的前路和愛情徒生多餘的期望。
“所以,你沒有挽留她?”年後第二次動完腿部手術的恢複期內,當時已是前同事的薛渺,百忙之中特意從南郊鎮的劇組抽身來上海探望,他們的關系一向不錯,所以頭腦簡單的大帥哥甚至沒有帶一束花來探病人,而是笨拙地親自扛了整整一箱裴雲殊最愛吃的蘋果,美其名曰投其所好。
而聽完發生在薛渺身上的前塵因果,意識到和自己一開始那個卧底洗白上岸的猜想其實并沒有多大出入後,裴雲殊不禁質疑起對方的選擇,“還是你覺得,你就算挽留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雲殊哥,”話音未落,年輕人就打斷了他的猜測,兩人從病房的窗口向外望去,落日熔金,遠山夕霧交疊錯落,“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已經等到她回頭了。”
何謂回頭?是趕在海上的風帆完全駛過礁石之前,岸邊伫立的女子驀然回首,然後給了站在不遠處遙遙相望的人,一個及時迎上去的完美理由?
即使過去許久,也将對方推薦的小說一讀再讀,裴雲殊依舊難以想通,既然現實中的兩個人彼此都沒有為對方停下腳步,薛渺又是如何篤定确信,他已經等到了心上人的回頭?
疑慮不解常在,難怪說每個人都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島,遠處豎琴的音色如昆山玉碎,卻無端被人彈奏得曲不成調,裹挾在晨曦微露的浩蕩山風中,傳到裴雲殊耳邊的時候已經被吹得支離破碎。
一如出現在他視線盡頭撥弄琴弦的那道背影,明明穿着最明媚顏色的紅裙招展,天際的流岚安靜漂浮在她的頭頂,澄澈如鏡高懸,下一秒卻搖搖欲墜。
兩年前的匆匆一見後,這還是裴雲殊第一次聽到對方演奏樂器,不過無論如何,Season的豎琴也彈得實在算不上好啊,雖說隔行如隔山,但音樂無國界,也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麽好意思嘲笑自己鋼琴彈得那麽爛,只會誤人子弟,沒辦法安心退圈當藝考老師的。
想起曾經聽過的那些毒舌損話,裴雲殊不由啞然失笑,然後将窗戶拉開半扇,向已經注意到他這個全場唯一聽衆的存在,并且及時轉身回望的豎琴演奏家,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
莊園的女仆訓練有素地在陽臺上準備早餐,到了拍攝的最後一天,因為離開工的時間還早,他們甚至有時間坐下來聊一會兒天,“謝謝你昨天晚上送我回來,”
昨晚走進bistro的時候就坐好了被陌生人撿屍準備的連三小姐,第二天酒醒時卻發現自己躺在內飾熟悉的城堡房間裏,一剎那心裏不能不說充滿了驚訝,“我知道喬沅已經轉型當了導演,沒想到她也有監制電視劇。”
不僅如此,還把自己名下的南法酒莊免費提供給劇組拍攝外景,不得不說能和賀公子合夥做生意的人,無論是圈內還是圈外,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慷慨大方啊,“所以繞了一大圈,你不僅沒有退圈轉行,還越戰越勇,當了由著名女演員喬沅監制的新劇的男主角,是麽,裴,雲,殊?”
一早起來就向莊園管家了解清楚前因後果的連晚思,露出大局在握的淡定,安心調侃道,“話說回來,你的真名可比你當時随便糊弄我的那個英文名好聽多了,嗯,Super?”
仿佛覺得自己講完了一個絕妙無比的冷笑話,連晚思毫不吝惜地歡暢大笑,對此被悍然掀掉馬甲的觀衆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咬牙應下,“那你呢,怎麽這麽巧,也來法國度假?”
昨晚他剛試探着喊出記憶中的那個名字,下一秒就被人整個栽到懷裏,手忙腳亂間,只來得及拿到對方提前塞在調酒師手裏的卡片,然後發現兩人竟然還是殊途同歸。
“算是吧,這間酒莊有我前夫的投資,我們離婚的時候他把這部分的經營權轉給我了,所以我這次回來就順路來考察一下。”談起自己的婚變,連晚思的口氣雲淡風輕,卻讓坐在對面的人瞬間睜大雙眼,“前夫,離婚,所以你真的結婚了,還有一個女兒?”
昔年在國王花園的長階上,女孩微笑地看着跟前這只因為被人質疑鋼琴水平而全身炸毛的小貓咪,雙手一攤,故作嘆息,“連冬風都不會彈,哦,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她微微歪頭,随手指了指在噴泉水池旁賣藝的流浪鋼琴家,“你要是沒有這水平,等你退圈以後,至少我是不會請你來當我女兒的藝考老師的。”
已婚,和丈夫長期分居,有一個可以啓蒙鋼琴的女兒,無論時光倒流多少次,哪怕展示了可愛的人類幼崽的照片證明,裴雲殊都會以為對方當時是故意嘲笑自己學藝不精異想天開,卻不成想自己當年聽到的每一個細節,竟然都是準确無誤的事實。
“當然,我可沒有半句騙你,連告訴你的名字也是真的,”連晚思優雅舉杯,目光假裝不經意地落在對方的耳垂之上,流連難去。
陽光燦爛的運動系boy,有着線條分明的下颚骨,即使兩只耳朵都打滿耳釘,也絲毫不會讓人聯想到妖媚女氣,裴雲殊和這枚耳釘相得益彰,也算是不枉兩人當年在一間二手古董店因為争奪它而不打不相識。
她看了很久,最後才姍姍來遲地說出自己的贊美,“別說,這枚琺琅彩鑽的雛菊耳釘,你戴着還挺好看的。”
場務打板的人聲正式宣告新劇的外景部分在法國順利殺青,太陽剛剛落山,莊園的負責人就出來邀請劇組全員參加晚宴,感謝這段時間大家的和諧共處,為他們設宴送行。
為了表示尊重,劇組的女生們晚餐前都不約而同地梳洗一番,換上裙裝。等到了餐廳後,才發現其實大可不必。與城堡各處的複古優雅不同,塔樓附屬餐廳的整個建築與裝修都極其原始粗犷,木頭人字梁,石板地,原木桌椅,雖然點着蠟燭,但是廚房就在旁邊僅半塊門板之隔,油煙還是缭繞在餐廳裏。牆上雜糅地裝飾着野獸派兮兮的油畫、瓷盤、空酒瓶和羊頭鹿角,甚至外加一個夢露瓷頭像。
酒莊最不缺的就是美酒佳釀,酒過三巡,餐廳裏會意地放上輕柔浪漫的華爾茲,不勝酒力的裴雲殊在簡單應酬幾輪後,就自覺地撤退到塔樓的另一側吹風。
然後看到了在晚宴上遍尋不見的那個人,此時在沒有人的角落憑欄而立,用高腳杯中的紅色液體澆灌着不知何時從池塘中撈起的一瓣睡蓮。
夜色深沉,明明是一個極為詭異的動作,落在裴雲殊的眼中,卻只看出了幾分的傷心。
也難怪他當年會對Season的說辭表示半信半疑,除了年紀輕輕就有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她談起孩子父親時的眼神也是波瀾不驚,不像此刻,他仿佛一伸手,就能真正碰觸到對方內心深處隐約可見的碎裂。
新劇已經殺青,雖然接下來還有單車騎行南法的計劃,不會那麽快離開法國,可明天天一亮,他就會按計劃啓程前往下一個小鎮,細細想來,無論是昔年還是今朝,他和Season真正相聚的時間,總是太過地短暫。
“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不和美女們一起跳跳舞?”眼角的餘光掃射到他的到來,女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我特意讓他們放了一些舒緩的圓舞曲。”
一聽到“跳舞”這個關鍵詞,裴雲殊的眉心就本能一動,在膝蓋受傷前運動十項全能的他,唯一的短板大概就是跳舞,雖然自诩為b-boy有熟練掌握一個招牌動作,可作殺招,但除此之外對于跳舞的最深認知,大概就是曾經有人和他說起過的圓舞規則。
去年此時,目黑川的櫻雨紛飛中,曾有人告訴他,“無論轉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你終歸會遇見我。”
可時至今日他卻覺得一定是他們聽錯了音樂,會錯了意,空在舞池中,逗留這麽些時候,最後說再見的時候,都沒找着對方。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爬廬山回來,帶了七八只壇子,裏面裝滿了廬山的雲,”裴雲殊主動迎了上去,來到連晚思的身側,說起答非所問的開場白,“你說,這個人真傻,裝進壇子裏的雲還是雲嗎?”
就好像因為懷揣着愛情而步入婚姻的人,和把雲裝在壇子裏的人一樣的傻。雖然不懂好端端地對方為何會突然和她講起睡前故事,但連晚思還是順着文藝青年的話頭接了下去,“也許是這樣吧,可惜我沒有過類似的經歷,很難回答你這個問題。”
她既沒有把廬山的雲裝進壇子裏,也不曾因為愛情而選擇步入一段婚姻,“但如果愛上的是真實的眼前人,而不是愛情的幻影,我覺得結婚倒也未必就是那麽糟糕的事。”
再退一步講,哪怕真的只是虛幻的美夢又能如何呢?君不見重病纏身已形如骷髅的嘉恒,在慘淡生命的最後時間,唯一的心願還是想要故地重游,夢回少女時代與愛人在巴黎度過的那些最無憂的歲月。
不過話說回來,這可不像是她記憶裏的Super會提出的問題,連晚思清晰地記得當年告別時,男孩不無遺憾又難抑期待地說起今天是他此趟北歐之行的最後一天,因為必須要趕回去給圈裏最好的朋友過生日。
兩年不見,裴雲殊雖然沒有退圈轉行,似乎也沒有過得更加開心,連晚思的目光無聲地從對方的側顏轉移到他左腿上戴着的護膝,“Super,”
她臉上的表情罕見的柔和,輕輕叫着那個一聽就知道是随便瞎取的名字,像是一提高聲音,他便會似一只蝴蝶振翅而飛,“你來了這麽久,有一個地方肯定還沒有參觀!”
作為酒莊合夥人的連三小姐,第一次行使特權帶小夥伴參觀的就是城堡地下室那間收藏各國樂器的音樂廳,她今天早上彈奏的那把豎琴也在其中。而當連晚思用指紋權限開啓最深處的一個房間後,赫然在目的是一架流光溢彩的三角鋼琴。
九尺斯坦威-D274,專供音樂會所用,耳聞為虛,眼見為實,“還真的有啊,你老板也喜歡彈鋼琴麽,這麽大手筆。”連晚思上前随手按下琴鍵,發現居然已經調好了音,她會心一笑,然後轉身看向身後依舊一臉莫名的裴雲殊,“想聽什麽曲子,冬風?”
冬天裏的狂風,毫不留情的将枯葉卷向空中,使之在空中亂舞,如果換到昔年兩人初次相見時的連晚思,或許可以嘗試抒發這樣悲憤、抗争而又無奈的感情。可今時不同往日,她雖然并不是因為愛情而選擇步入婚姻,卻是踏踏實實地從中得到了與過往獨自和解的能力。
所以這次她選擇了另一首e小調奏鳴曲,溫柔而缱绻,如同戀人間的耳鬓厮磨,深情對望。
城堡的參觀之旅圓滿結束後,兩人互道完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間。雖然明天早上就要告別,可相比兩年前,這次終于互加了聯絡方式,有了現實生活中的連結後,倒也不用表演出過多的依依惜別。
從地下音樂廳出來,回房間前再次經過那座開滿睡蓮的人工池塘時,裴雲殊驀然停下了腳步,只見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出手往水池的中心扔了一件東西下去,動作太快,緊跟其後的連晚思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麽,池塘的水面就已重歸平靜。
“你剛才扔了什麽東西下去?”保護環境人人有責,作為酒莊合夥人的連三小姐當即無語凝噎,“拜托大哥這可不是噴泉,你扔硬幣下去也許不了什麽願。”
“不是硬幣,是百寶盒的鑰匙。”裴雲殊微微一笑,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去,只留下連晚思一個人站在原地,心情複雜地盯着睡蓮。
百寶盒,又是一個和Super一樣孩子氣的叫法,可是她知道那個盒子裏放着裴雲殊這些年來浪跡四海的紀念,去過的風景地的明信片,購買的紀念品,林林總總,千奇百怪,小到甚至只是海邊拾起的一個貝殼,或是一顆形狀獨特的石頭。
而當年在國王花園的噴泉前,她以為對方會将剛剛從她手裏搶到的雛菊耳釘作為此次北歐之行的紀念品,放到百寶盒裏收藏,可出乎意料地,他卻開口問她再借了一枚硬幣。
她以為扭頭他就會将硬幣投到噴泉裏許願,結果居然也沒有,他只是和她講起了曾經在羅馬著名的特列維噴泉前許下的心願,然後無比自信地說道,“下一次來歐洲,我會帶着心愛的人,重返羅馬。”
無論是廬山的雲還是被禁锢在壇中的愛情,連晚思都沒有輕易一探究竟的欲望,在夜色将盡前她起身走到房間的陽臺上,從上往下俯瞰,正對着那座人工池塘,那裏原本只是開滿睡蓮,從今夜往後,還會将一個人的秘密無聲地永久掩埋。
智者不入愛河,可有些人的人生,卻好像總是不瘋魔,不成活。
尾聲
一周後順利結束全部行程的裴雲殊,終于趕在四月的尾巴來到最初的起點巴黎,準備登機返回上海。
異國他鄉,因為養傷久未公開露面的他,本以為這次不會在機場遇到來送機的粉絲,卻在進入VIP候機室後,意外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一群大人的簇擁下,捧着花蹦跳着直直走到他的面前,用中文甜甜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就是雲殊哥哥嗎?”
雖然不明所以,但裴雲殊還是下意識地彎下腰,誰知下一刻小姑娘就将手上的花束一股腦地全都塞到了他的手裏,白色的花朵狀似鈴铛,“這是Season讓我送給你的鈴蘭花。”
畢竟也在法國呆了大半個月,沿路騎行中也能稍稍體驗當地的風俗人文,可愛潔白的鈴蘭花在法國被視為能帶來幸福的幸運之花,而在五月一日這天給親朋好友贈送鈴蘭,則是祝願對方能在這一年裏健康幸福,了解到送花寓意的裴雲殊受寵若驚地一把接過,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的小姑娘居然還有些眼熟,“謝謝,你就是Season的女兒Mia?和照片裏比起來長高了好多。”
誰知話剛出口,對方就用一種在外人看來頗為詭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邊看邊和身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旁若無人地搭話,“長得還挺帥的哎,你覺得他和Sean比怎麽樣,誰更好看?”
“咳咳,”老人重重咳了一聲,略帶無奈地向裴雲殊道歉,“您誤會了,Mia是連小姐的養女,她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
“而且我平時一般只叫她姐姐。”Mia悄悄眨了眨眼睛,飛快補充道。
裴雲殊第二天清晨離開莊園的時候,不出意外的沒有得到友人的送行,除了以昨夜現場錄下的鋼琴曲作為背景樂,一路相伴他繼續在南法騎行。
“下面一首,是我的個人原創曲,Catharsis,你很幸運哦,可以第一個聽到。”
Catharsis是宗教裏的一個名詞,意思是說在一種非常憂傷的情況之下,自己能夠挽救自己。只有在這時,才能把一些放不下的東西放下來,在宗教裏就是指把這些事情還給上帝。
十指在黑白琴鍵上錯落翻飛的同時,演奏家本人不經意地擡起左手,白皙漂亮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痕,經年日久,已經和皮膚的顏色交織在一起,讓她接下去的話變得格外有說服力,“Catharsis是需要時間培養的,所以需要練習的曲子都比較長,因為人的特性就是逃避,所以只有把人逼到一種無路可走的情形下,才能演繹出這種在崩潰後超脫的感覺。”
久別經年,記憶裏高傲矜持的人确實變得有些不同,除了會在bistro用一種近乎調情的口吻和素昧平生的邂逅對象打着招呼,也學會了如何用更婉轉的方式來安慰鼓勵別人。
“這麽好聽的曲子,版權費會不會很貴?如果不貴的話要不要考慮賣給我,等我哪天湊齊一張專輯的時候,就邀請你來聽我的演唱會。”歌手夢從來比演員夢更燦爛閃光的裴雲殊,一曲完畢後向演奏家抛出殷切的橄榄枝,卻只見對方緩緩搖頭,然後走到他的身側,踮起腳尖。
他下意識地彎下腰配合,下一秒另一邊的耳垂上傳來冰涼,透過鋼琴漆的反光,裴雲殊驚訝地發現連晚思此刻為他戴上的不是別的,正是當年兩人平分的那對雛菊耳釘中,歸她所有的另外一枚。
“我明天就要趕回去給朋友過生日,”國王花園的噴泉前,男孩心滿意足地把此行的戰利品好好放進自己的百寶盒,然後扭頭看向正對着手心上另一只雛菊耳釘發呆的女伴,雖然現在是相談甚歡,可半天之前他們在二手古董店裏可是狹路相逢,誰都不肯相讓,最後幹脆想出一人分走一只的辦法解決,“你呢?”
“我能怎麽辦,”Season冷哼一聲,随後合上手心,“我的朋友也馬上要來看我了,我明天還不是得繼續出門逛街,去買一件新的禮物送她。”
有被欺騙的前科在先,這一回裴雲殊是真的不知道當年告別後,Season有沒有買一件新的禮物代替耳釘送給她的朋友。在五月到來前,他只是捧着她送來的鈴蘭花,眨着被淚水沾濕的睫毛笑了笑。
他現在不會寂寞了。他曾經很寂寞,也曾經很害怕,但那種空虛和黑暗都消失不見了。現在他重新做回他自己,就像一個走夜路的孩子來到一間永遠亮着燈的房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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