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林故讓他的話噎住了, 悶悶地接過葡萄汁,揚起脖子灌進嘴裏。

我是個人渣?

林故琢磨了幾秒, 覺得林燃這話跟他表情一樣誠懇, 可信度非常高。

至少在對待莫黎黎的事上, 他确實挺渣。

只是周圍的人忌憚他的性格作風, 沒誰敢直白明了的說出來。

“行, 算是你說的對吧,”林故扶着桌沿站起來,仿佛受到了打擊, “你難道不能委婉點表達嗎?”

“林故, 逃避現實沒有用, ”林燃揚起頭,目光随林故約過房門, “你去哪裏?”

“你傷害到我了, 我要去拿兩瓶酒來。”林故回答。

“好吧,”林燃仍規規矩矩坐在地毯上, 面朝半瓶葡萄汁認真思過,“等你上來,我想個委婉的表達方式。”

林故很快回來,抱着林燃房間整箱的葡萄酒,重重扔在牆角, 從裏面拿出兩瓶擺在桌上。

“我想了想, ”林燃主動開口說, “按我個人看法, 你欺詐工薪人群,誘拐無知女生,侵犯公民生活的一系列犯罪行為有失妥當。根據刑法規定…”

“你偷看我課本了?”林故打斷他,懶洋洋坐下,膝蓋随意的曲起,胳膊搭在膝蓋上,有些痞氣的說,“你這一系列罪狀描述下來,我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大人渣。”

林燃溫和的露出個蒼白的笑,“我很委婉了。”

“行了行了。”林故不耐煩的擺擺手,懶得看他。

外界、甚至包括他們的父母都以為林家兩兄弟關系不好,以為林故記恨林燃。

事實并非如此,因為林燃身體的緣故,兩人很少有機會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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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天性冷漠疏離,自然不可能對哥哥表現的多麽親近。他分的清是非,過去的事,歸根究底不該是林燃的錯。

“說起來,我從沒想過,能跟你這麽坐着聊天。”天色漸漸暗下來,林故在昏晚中看向依舊蒼白的林燃,“你明示暗示,讓我來找你,該不是為了罵我人渣吧?”

林燃慢吞吞舉起酒杯,毛衣裏露出一截枯瘦的胳膊。

他聲音很虛,沒什麽精氣,“不然呢?我總不能說‘想幫你’這麽大言不慚的話啊。”

“你能活着,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林故冷冷地接了句,帶了些諷刺的意思。

林燃溫和地笑笑,沒生氣的意思。

隔了會,他問,“你真的想幫我?”

“嗯。”林燃應了聲。

他擡眼看向林故,“我出生,周圍是四面狹窄的玻璃。後來長大了,變成四面狹窄的牆。要是沒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走出來。所以,你無論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

林故沒想到他抱着這樣的想法,皺了下眉,“那不是我本意。”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林故不願意,林燃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裏。

林燃沒跟他繼續糾纏這種無聊的話題,他換了個舒适的坐姿,躍躍欲試地向他試探,“你願意跟我說說嗎?”

“你不都知道了?”林故莫名其妙的看他。

“采訪下當事人。”林燃回答的一本正經。

“啧,原來你挺八卦啊。”林故嫌棄。

到底是給林燃艹的人設,讓大家都覺得他是低調斯文、不谙世事的藥罐子?

林故這段時間跟他接觸下來,發現這貨是個天然黑,沒比他好哪去。

竊聽、跟蹤、走群衆路線。真是個敗類。

想想也是,他都是個人渣了,林燃跟他基因有90%相似度,變成敗類也不奇怪。

林故想了會,簡單把跟莫黎黎相遇接觸的事情提了幾句。

林燃兩條胳膊交疊撐在桌上,下巴放上去,聽得很認真,還時不時催更,“然後呢?”

“沒了。”林故看見他那張跟自己八分相似、卻露出傻白甜表情的臉,不耐煩的說,“就這些。”

“哦,”林燃坐正身體,有條有理的總結,“你沒有糾正錯誤,坦白身份,還想借打工的名義把人追到手。被拒絕之後,仍舊在莫小姐的身邊死纏爛打…”

“啧,”林故聽着話覺得不對勁,“怎麽覺得你又在拐彎抹角罵我渣。”

“我希望你深切意識到這個事實。”借着窗外的燈光,林燃真摯的看着他。

林故拒絕接受,采用消極抵抗政策。

“人…”林燃打算強調。

“停。”林故打斷他。

“讓我說,倒也不是無可救藥,”林燃頓了頓,語氣忽然正經起來,“一輩子還有那麽長,你連跟她走到底又不怕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林故抿緊唇,垂眼望着酒杯底部的細小氣泡,思考他的話。

“感情的事情沒有你想的複雜,沒必要步步算計,層層僞裝。”林燃擡手,點在他胸腔左方,“不過,你要為自己做過的每件事負責。”

林故皺起眉,若有所思。

如果世界上還有人了解林故,那肯定是林燃。

“林故,”林燃叫住他,聲音很輕,卻又非常沉重,“你本性沒有那麽壞,不要害怕。”

林故仿佛是定住了。

他從微怔中反應過來,倉皇的挪開眼。

“你真的沒那麽壞。”林燃留下這句話,緩緩站起來,溫和的俯視自己的弟弟,“或許,原本的你更值得喜歡。”

...

其他幾個人的打工生涯只撐了兩天。

這幫嬌生慣養的少爺實在受不了朝九晚五,被人使喚的生活,紛紛找借口翹班。

倒是林故在熟悉工作流程後,有模有樣的在研發部幫忙打雜,替莫黎黎分擔了不少額外工作。

他身為游戲主播,比很多業內人士還有熟悉電腦。而且林故天生心思缜密,做事細致。加上他學習能力強,行事幹脆利落,三兩天就取代了莫黎黎原本的職能,成為合格的打雜人員。

研發部有幾個知道林故家境底細的,開始還顧忌林太上皇的身份,不敢讓他幫忙。

經過一段時間觀察,發現這少爺工作期間當真沒架子,挺好使喚,頓時放下顧慮,肆無忌憚的物盡其用。

“…這裏的寬度應該縮小零點五厘米。”

“編程我沒系統學過,應該是這裏語句出錯。”

“文件複印好了,一式三份,你檢查。”

忙到下班時間,莫黎黎叫住正蹲在桌子下面修主機的林故,“林故,該下班了。”

“好,你等我一下。”

林故飛快的擰好螺絲釘,從桌下鑽出來,拍了拍沾滿的灰土。

莫黎黎按下開機鍵,那臺電腦很快反應過來。

她敬佩的望着林故,“你還會修電腦啊,太厲害了!”

“以前沒事的時候,總喜歡瞎鼓搗,動手能力還算可以。”林故拍了兩下,手越弄越髒,“我去下洗手間。”

“嗯。”莫黎黎帶上随身的東西,進跟在他後面,守在洗手間外等着。

這兩天她明顯感覺到林故的變化,不像之前那樣無理取鬧、胡攪蠻纏,身上氣質明顯沉穩許多,工作也很認真。

搞得莫黎黎差點以為之前油腔滑調、撒嬌無賴的林故是她的錯覺。

原本她還因為林故在這裏打工覺得發愁,他只是個大學生,在企業裏工作肯定不适應。

結果幾天下來,整個研發部因為他,工作效率大大提升。尤其是莫黎黎,沒了同事打擾,她新游戲的規劃寫的相當順利。

“唉…”莫黎黎嘆了口氣。

林故實在太優秀了。

他表現的越完美,莫黎黎心裏越覺得混亂,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

舍不得他走,又不能耽誤人家,兩股矛盾在心裏沖撞,讓她渾渾噩噩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阿黎,”林故叫了一聲,濕漉漉的手朝她臉上彈了下,灑了莫黎黎滿臉水,“在想我嗎?”

“呀,”水珠濺到鏡片上,模糊了視線。莫黎黎反射性閉起眼睛縮了半步,悶悶地說,“才沒有呢。”

剛覺得你優秀,你就變得這讨厭了。

莫黎黎被他鬧得模糊,都不知道自己認識多少個林故,怎麽跟孫猴子似的,會七十二變。

“口是心非,你越來越善變了。”林故嘆了口氣,在她的‘罪狀’中加了一條。

他自然而然的摘掉莫黎黎眼鏡,從口袋裏掏出眼鏡布擦幹淨,順勢用眼鏡布裹着放進口袋裏,拉起莫黎黎的手。

莫黎黎悶悶地讓他拉着,低頭看着腳底下。林故的腿長,步子很大。剛開始她怎麽追都追不上,現在兩個人步調非常一致,連頻率都完全相同。

真是可怕的變化。

“阿黎…”走進電梯裏,林故叫住她剛想說話。電梯門關閉的瞬間,餘光忽然看都一個人影閃進辦公室。

他按住開鍵,整個九樓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只隐約有機器運作的聲音。

林故掃視長長的走廊,危險的眯起眼。

“怎麽?”莫黎黎問。沒有眼鏡,她視線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林故關起電梯,淡淡的說,“沒什麽,我眼花了。”

走出公司外,旁邊的便利店傳來喜氣洋洋的歌聲,一句詞裏面有八個恭喜。

臨近新年,到處都開始張燈結彩。

粗略一算,是快到農歷春節了。林故對過年無感,可他知道國內對這個節日有多麽重視。

“今天已經臘月十九了,公司臘月二十六就放假了。”提起放假,愛崗敬業的莫黎黎興奮的兩眼冒光。

“你過年要回家嗎?”林故問。

“嗯,我一年只有這麽一次長假,我當然要回去。”想到能吃到莫遠同志親手做的飯,莫黎黎開心的想轉圈圈。

林故看她樂成這樣,差點想在大街上摸她的頭發。

莫黎黎高興地跟着林故走了一段,想起放假之前要做的事,緊張地一下下揪自己發尾。

“對了,公司裏二十五號要做年度總結會,你那天還來嗎?”她說完,又嘀咕着補充,“年會好像只讓正式員工參加,你肯定不來。”

林故這幾天跟她一起工作,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新游戲研發案要在那天提出來?”

“嗯,已經寫完,只剩修改了。”研發案只是制定游戲的大致方向,不用寫的太細,等通過之後才會補充細節。

莫黎黎進公司兩年,糊裏糊塗交出好幾份失敗的研發案,均以未通過告終。現在手邊這份,是凝聚她心血的、寄以厚望的作品。

而且,她之前還跟闫明放過話,年底之前必須交出一份合格的游戲研發案。

“阿黎,別緊張。”林故抓住莫黎黎的另一只手,防止她把自己頭發全部揪下來,導致青年禿頂。

莫黎黎三秒前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現在越想越覺得緊張。她晃了晃腦袋,拼命想把緊張的念頭甩出去。

可人就是這樣,越想放松下來越容易緊繃,原本不在意也搞得在意了。

林故的安慰沒有起到作用,還适得其反。他嘆了一口氣,擡眼望旁邊看了看,扣住莫黎黎的兩只手腕,把她按在旁邊的牆上。

壁、壁咚?

還是雙手投降的姿勢?

莫黎黎濃墨的睫毛忽閃兩下,忐忑的擡眼的望着他,亂七八糟的想法頓時飛走了。

“你別皺眉啊,”林故低頭跟她對視,聞言軟語的哄,“我看着心疼。”

莫黎黎緊張的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合适。

“要真那麽緊張…”林故松開右手,手背擦着莫黎黎的臉頰,憐惜的把她的揉亂的發梢理順,壓低聲音問,“周末,要不要跟我去海邊玩?”

海邊?莫黎黎放空的腦袋失神的想,首都四面八方,靠哪個海啊?

...

淩晨,四周昏黑。

首都大多數人已經進入睡夢中,深藍公司的電梯停在九樓。

一道人影踏進研發部辦公室,手裏忽上忽下抛擲着什麽。

他走到右邊的獨座電腦桌前,指縫中閃過銀色的光芒,房間內回蕩着輕微金屬碰撞的聲音。

緊接着,幽藍的屏幕光亮起,映照出男人的側臉,和捏在手裏把玩的金屬U盤。

三分鐘後,資料備份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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