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年底工作堆積如山， 周六理所應當的需要加班。

莫黎黎清早來到公司，研發部的其他同事還沒有到。

她先摘下挎包放在辦公椅上， 按住桌沿踮起腳， 往種睡蓮的盆子裏看。

睡蓮下面是一沓擺放整齊的文件和資料， 硬生生把小盆栽架的比莫黎黎還要高。

“你要看， 直接拿下來。”林故停好他的舊二八， 慢了幾步上來。見莫黎黎費勁的伸長脖子，以為是她夠不到，走過去要拿下瓷花盆。

“等等， 先別動。”莫黎黎止住他， 扶正眼鏡， 仔仔細細研究上面的浮沙。

她從手機裏翻出照片，确定浮沙的分布完全相同， 才把盆栽拿下來， 從文件的最中間翻出她要用的文件。

莫黎黎把文件擺在電腦前，用拇指輕輕蹭了下電腦的開機鍵， 指腹立刻沾上淡淡的粉。

林故看她小心翼翼的觀察手指，看清楚指腹上粉漬，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立刻反應過來。

莫黎黎是通過這種方式，确認有沒有人翻過她的文件、動過她的電腦， 還真是細致入微。

名偵探黎黎。

莫黎黎從筆筒裏翻出根鉛芯， 挑斷USB接口上的透明須線， 打開電腦的同時跟林故解釋， “我電腦裏有新文件的企劃，所以這兩天都要謹慎。雖然公司門禁很嚴，但還有有人能混進來，加上內部…”

提起內部，莫黎黎頓了頓，顯然想到了某些讨厭的人和事。

“總之，前車之鑒。”之前《烈焰》的事情，已經讓闫明坑得夠慘了。

這回說什麽，莫黎黎都得防着他。

還有前車之鑒？感情他做這種龌龊事還不止一次！林故微皺起眉，暗想之前讓闫明停職真是太輕了，應該讓他身敗名裂，把吃進去的全部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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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忽然聽到莫黎黎磨了下牙，上下齒清晰的摩擦聲傳過來。

莫黎黎調出電腦內的攔截記錄，臉上再次露出淩厲憤怒的表情。

“怎麽了？”林故連忙看過去。

只見屏幕裏顯示，昨天傍晚下班後，莫黎黎的電腦裏有六次內網入侵的記錄。

五次攔截成功，一次失敗，內部資料遭到竊取。

莫黎黎連忙打開幾個加密和隐藏的文件夾，查看訪問記錄，發現均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她在工作上向來謹慎，文件藏得很深，只有了解她的人才能輕易找到這些。

“阿黎，”林故連忙扣住莫黎黎的肩膀，讓她坐下，“先別氣，你現在氣也沒有用。冷靜下來，我們想想解決的辦法。”

莫黎黎不安地扭動了下身體，從後面拽出硌屁股的包擺在桌面上。

她本來氣得要炸，讓林故這麽一折騰，哄了兩句，又覺得似乎沒那麽憤怒了。

随之而來，是更深的無力與茫然。

她深深呼吸兩次，輕聲跟林故說，“我留在電腦裏的文檔只是基本框架，核心細節都在家裏那臺電腦上。我早就切斷網線了，沒有人能拿走。即使動了我這邊的電腦，資料也是安全的。”

游戲框架固然重要，像是建築中的鋼筋結構，能夠奠定整體的形狀輪廓。然而沒有細節補充，空有結構，只能成為廢棄垃圾。

還有這種操作？

林故看她努力自我調整，松了一口氣，捏捏她的臉，“阿黎這麽聰明啊？”

聽他哄孩子的語氣，莫黎黎低頭看着自己磨出薄繭的手，吸了吸鼻子。

林故蹲下來，半跪在莫黎黎腳邊，看到她泛紅的眼。

極致的憤怒褪去，深深的委屈襲來。

莫黎黎本來也不想變得這麽脆弱無能，之前那次，她都能堅強的裝作若無其事，一個人扛起所有事情。

可現在旁邊有人安慰，她忽然就變得纖細嬌弱，只想讓人安撫。

活在世上，獨自一人面對這個世界的寒涼，實在太難了。

林故就半跪的姿勢湊過去，緩緩把莫黎黎攬進懷裏，整個人抱進懷裏，輕輕拍撫她瘦削的背。

小姐姐果然又小又軟，揉進懷裏還能聞到她身上牛奶的香氣。

林故溫柔的替她順了會氣，感受到一雙胳膊繞過脖頸，緊緊的摟住自己。

毛茸茸的頭發蹭在頸側，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細聲細氣的，像是沒有斷奶的貓。

“為什麽啊！”莫黎黎委屈極了，帶着哭腔問，“我曾經、那麽信任他。為什麽啊，總是這麽對我…”

信任…啊。

林故琢磨這個詞，把她抱得很緊，輕聲哄了兩句，直到人在懷裏安分下來，哭聲慢慢減弱。

“阿黎，”林故小聲問她，“你會原諒他嗎？”

莫黎黎扶着他肩膀，睜大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睛，可憐的鼻尖都紅了。

“怎麽可能！”莫黎黎正在氣頭上，想都不想的回答。

果然。

林故雖然料到答案，心還是猛地沉了下。她不原諒闫明，那自己…會不會更慘？

“如果他跟你認錯，認錯态度很良好呢？”林故試探的問。

“那也不行。”莫黎黎打了個哭嗝，悶悶地說，“我才不要原諒騙我感情、還總偷我東西的人。”

妄圖騙感情，還厚顏無恥欺詐她工資的林故同學覺得一陣絕望。

這算是徹底判死刑了？連個緩刑都不給？

真是狠心又無情。

莫黎黎平複好情緒，辦公室其他同事陸續到崗，投入工作狀态。

莫黎黎繼續完善新游戲的研發案。

她切斷了公司內網，寫完的文件全部拷貝備份到硬盤中，而後粉碎性删除原始文件，一點底子都不留。

不知不覺忙到下班時間，優秀的臨時工林故打印完最後一份資料，停在莫黎黎桌前。

“等等，我把文件夾再格式化一下，清除備份。”莫黎黎迅速操作完最後幾個指令，改了防護措施關閉計算機，起身收拾桌面上的東西。

她把所有文件擺整齊，最新用過的幾份夾在中間，然後把睡蓮放在最上面，用手機留了照片。

“你為什麽不帶回家？”林故問，“如果真的很重要，帶回家比較安全吧？”

“不是什麽重要的文件。”

莫黎黎從抽屜裏翻出盒色號特殊的粉底，用小刷子塗在電腦開機鍵上。

“辦公室裏有監控，我電腦自帶的錄像設備也開着，停電的時候還可以正常運行。”

林故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她補下的誘餌。

如果有人光明正大偷資料，她可以第一時間發現并且調取監控記錄作為證據。

真聰明啊，幸虧她沒用這些手段對付我，林故後怕的想。

“闫明知道我的習慣，所以他不會過來。”莫黎黎補充說。

“那你還費這個力氣？”林故疑惑的問，看她從筆筒裏翻出一個小盒子，裏面裝着很細的白線。

林故好奇的拿過來摸了下，發現這東西又硬又脆，一碰就斷。即使有人插U盤進去，也感受不到阻力，輕易的陷入她的警戒線。

莫黎黎把線沾在接口處，指着給林故解釋，“這是曬幹的玉米須，用麥芒效果差不多。光線稍微暗點，不會有人看出來的。”

“還可以這樣用啊？”五谷不分的林故沒見過麥芒，他再次被小姐姐的聰慧震撼了。

防備的這麽細致，還真是不留一線機會。林故碾碎手裏的玉米須，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了。

“莫遠同志教給我的，他們學校有學生偷考卷，他就用這種方法。”莫黎黎随口說了句，補充道，“哦，莫遠同志是我爸爸。”

“原來是岳父大人，”林故臉大如盆的恭維，“岳父大人真機智，難怪會生出你這麽聰明可愛的女兒。”

莫黎黎剛拿起挎包，讓他的話吓得差點扔回去。

“叫誰岳父呢？”她紅着臉，瞪了林故一眼，“你、你不要亂說。”

莫黎黎反駁的聲音很沒底氣，聽起來有點像撒嬌。

她也想拿出氣魄，義正言辭的反駁林故。可早上才在他面前丢臉的哭過，莫黎黎裝不出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沒有胡說，等我們結婚了，你父親當然是我岳父啊。”林故本來随口一說，話剛出來，他瞬間腦補出莫黎黎穿着大紅嫁衣，等待自己迎娶的樣子，“阿黎，婚禮你想要什麽樣的？”

西式婚紗倒也好看，只是她人小，怕是撐不起來大裙擺。

“誰要跟你結婚啊。”莫黎黎細聲細氣的嘟囔。

“你早上還抱着我不肯撒手呢，現在就不給我名分了？”林故順勢幫莫黎黎背着包，拉起她的手走出辦公室往公司外面走，同時還不忘控訴，“你這麽過分，我會去各大論壇開貼挂你的。”

“我哪裏過分啊？”莫黎黎跟他沿着樓梯走下樓，累得有些喘，氣息不穩的問，“挂我什麽啊？”

“挂你始亂終棄，不跟我結婚。”林故察覺到她累了，停下步子俯下身一撈，把莫黎黎穩穩抱在懷裏。

“呀…”霎時天旋地轉，莫黎黎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橫了過來，又被林故抱起來了。

她又不是嬌滴滴小女生，不好意思掙紮喊叫，害怕引來公司裏其他人圍觀。

僵硬的抵抗了半分鐘，莫黎黎放棄掙紮，屈辱的揪住林故的衣服，以免被他颠下去。

“我又沒做什麽，為什麽非要跟你結婚？”說完，莫黎黎躲在他懷裏偷偷嘀咕，“你還不夠領證的年齡呢。”

“意思是，我年齡夠了，你就可以跟我結婚嗎？”林故發揮颠倒黑白的本事，曲解莫黎黎意思，“還有兩年，很快了。等今年春節，陪你回家跟岳父大人提親吧！”

“不、不行！”怎麽說着說着，就要提親了？莫黎黎被他逼得節節敗退，無力的拒絕林故的死乞白賴。

“口是心非，我就當你同意了。”林故大言不慚的說。

“我才沒有同意。”

順着樓梯下到一樓，莫黎黎怕被同事看見，軟軟的要林故把她放下來。

兩人走出公司，莫黎黎才意識到有些奇怪。

“等等，你自行車不要了嗎？”

“等下周再來拿吧。”林故無所謂的說。他自然的擡手，攬上莫黎黎的肩膀，帶她拐過彎。

街角停着黑色的卡宴，張樂百無聊賴的坐在駕駛位上玩手機，顯然等了有段時間。

“明天周末，我們說好要去海邊玩的。”林故替她打開後座的車門，“上去吧。”

“怎麽換車了？”莫黎黎好奇的打量車身，猶豫了下才坐進車裏，問放下手機準備開車的張樂，“又是你朋友借的嗎？你那個朋友是土豪吧？”

“我朋友…”張樂通過後視鏡看了林故一眼，沒敢随便回答。

莫黎黎扶着前排的座椅，探過去看了眼，發現張樂今天穿得比上次好多了。

莫黎黎不認識名牌，但從用料也能看出這身不便宜，起碼得要四五百，有可能更貴。

林故上來，适時的轉移話題，“要去的地方比較遠，你有暈的交通工具嗎？”

“不暈。”莫黎黎搖搖頭，疑惑地眨了下眼，“要去哪個海邊啊？首都附近有海嗎？”

“臨省的海邊。”林故回答。

“臨省很遠，我們要開車過去嗎？”莫黎黎算了下時間，憂愁的問，“我周一還要上班，來得及嗎？”

“來得及。”林故扣住她手腕，溫馴的看着莫黎黎，“開車只到機場，我們坐飛機過去。”

莫黎黎轉過來看向林故，對上他的目光，覺得有些古怪。怎麽看樣子，搞得像要被人淩遲似的。

實際上，林故真覺得自己要被淩遲了。莫黎黎多問一句，就像多把刀子戳他一下。可他避無可避，別無選擇。

要為自己過去作的每一份死負責，坦白從寬，挨打立正。

否則再這麽不清不楚的拖下去，林故想，到那時他後悔也沒用了。

“那，你們買機票了嗎？”莫黎黎算了算時間，如果周一晚上連夜飛回來，勉強能趕上工作。

時間太緊張了。可她之前答應要跟林故出去玩，就不會在這種時候反悔。

“也不知道現在的機票緊不緊。”莫黎黎嘀咕着，剛要拿出手機，就被林故扣住手腕，十指相扣握進手裏。

“不用買。”林故指着前面說，“快到了。”

莫黎黎順着看過去，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不是機場，而是一個小型的私人停機坪。

停機坪中央有架私人飛機，構造跟常見的客機差不多，只是長度短了許多。

莫黎黎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東西，驚奇的多看了好幾眼。

忽然發現機翼上有個熟悉的标致，她在公司裏經常能看到。

記得這個小火苗圖案，應該是總公司的logo。

“林故！”姜子期朝他們揮揮手，遠遠的喊，“快來，駕駛員已經進去了！”

“我們要坐這個去？”莫黎黎驚訝的問，“你們的朋友，連私人飛機都肯借？”

即使在首都，家裏有私人飛機的富豪也沒幾個，何況還是帶着總公司logo的飛機。

莫黎黎再遲鈍，多少也察覺到不對勁。

真相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