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途中遇到大堵車, 行駛速度還沒蝸牛爬行快。姜子期脾氣爆, 懶得在路上磨蹭, 幹脆停在路邊,找個小飯店請她們吃東西。

三個人都不怎麽餓, 說是吃飯,其實聊天的成分居多。

莫黎黎之前在林故誘導下, 錯以為他是寒門學霸, 對姜子期理解和印象存在偏差。

他身上明顯帶有富家子弟的嬌生慣養,卻并不愚鈍, 反而腦子挺靈活。要是他當真努力學習,指不定真能當學霸。

姜子期以前貫徹言多必失的準則,沒敢跟她多說什麽。現在沒了顧忌,順着莫黎黎的話,說了挺多家裏、還有林故的事。

“我們家主要經營影視行業, 拍拍戲培養小明星,算是有點錢吧。首都的有錢人喜歡物以類聚, 所以我、還有張樂他們幾個家裏熟, 原來跟林故經常見面。”

莫黎黎問, “所以你們是發小嗎?”

“算不上,他以前沒跟我們混。”姜子期幹脆的回答。

光吃菜覺得無聊,他想要瓶酒,剛準備招來服務員, 看見對面倆如花似玉的妹子, 又把手放下了。

酒駕容易出事。他可以無法無天不要命, 但不能扯上別人墊背。

姜子期咂咂嘴,晃晃裝滿茶水的玻璃杯,跟莫黎黎解釋,“林故小時候真的乖,根正苗紅,和我們不是一路子的。”

“是嗎?”許哆魚表示懷疑。在她的觀念中,有錢人沒幾個好東西,他們的後代更是張揚跋扈,哪會生出根正苗紅的種。

“別懷疑,他以前還真是好孩子。我們小時候都上貴族學校,在裏面跟家世差不多的孩子結交,搞事泡妞混日子。

那時林故去了市重點小學,後來從小學到高中,他成績一直特別好,中考高考全是市狀元。

我當時就在想,這老天爺忒不公平了,給他好看的臉,有錢的家世,還讓人生得那麽聰明。”

姜子期灌了口茶,小餐館的苦荞茶并不難喝,進嘴有點甜,像是吃餅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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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說出的話發苦,“我聽他家裏醫生和傭人聊天,才知道林故原來挺可憐。他不是天生聰明不用學的類型,而是卯足了勁學,為了保持成績起早貪黑。

這還不算啥,私下裏他還得跟着家教學音樂、書法、繪畫、騎馬、散打,亂七八糟啥都發展,還都搞得有模有樣。”

說到這裏,姜子期沒了羨慕嫉妒恨,言語裏帶着淡淡的同情。

“後來聽說林家大兒子,我才明白,他累死累活,只是想讓他家裏知道,能多看看他。”

“他家裏…”莫黎黎聽林故提起過家裏對他的忽視,卻不知道具體。現在聽姜子期說,她心沉了一下。

到底遭到多大的忽視,他才會拼成那個樣子?

“林故他哥身體特別差,剛生出來剪斷臍帶直接進了重症監護室,不知道為啥得了稀奇古怪的病,凝血功能差得幾乎沒有,治了幾天還搞得惡化。林伯父和伯母跟他配型不匹配,配型庫更找不到合适。為了救林燃…也就是他哥,這才有了林故。”

“林故是通過基因優選的孩子,生出來聰明好看又健康。正事因為他太健康了,生命力頑強,不需要費心思照顧,所以爹媽全部的關注力都放在病歪歪的林燃身上,沒工夫管他。

林燃病了多少年,林故就被忽視多少年。只有林燃需要血細胞或骨髓移植時,他們才會記起林故。我甚至懷疑,哪天林燃需要心肝脾肺腎了,他們也會把林故綁上手術臺。”

原來林故過去經歷這種事?莫黎黎倒抽兩口冷氣,面前的食物變得寡淡無味。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幹涉別人的家事,可聽了姜子期的話,莫黎黎忍不住怨恨那對不負責的父母。即使是為了救大兒子,也不能對親生骨肉不負責。

莫黎黎害怕的輕聲問,“現在呢?他還要…那樣嗎?”

姜子期還沒說話,旁邊的許哆魚搶先回答,“不用,他哥已經進入康複期了。其實當時情況,怪不得林燃。”

“我知道,可、可是也太過分了。”莫黎黎捂住抽疼的胸口,不敢想象林故是怎麽過來的。

小孩子最需要照顧,最渴望親情的時候,他卻拼命努力卻無法得到誇獎。

即使再怎麽優秀,在父母眼裏,只是個活體細胞庫而已。

林故發現這件事的時候,他該有多絕望啊?

姜子期慢悠悠接着說,“後來高三臨考試前,他轉到貴族學校,跟我們成了同學,大家勉強混的熟。

那時候他開始抽煙酗酒打架,滿身壞毛病,脾氣差得一點就炸。林故從小學習散打,身體素質剛剛的,跟他打架誰都得吃虧。

現在南大傳言說‘人不如故’,以為他是因為家裏有錢,才落下的臭脾氣。只有我們幾個打小見過他的,知道林故這是長歪了。”

姜子期把空杯放在桌邊,側過頭望向悠遠的天邊,眼底露出深深的無奈。

“我想過勸他,讓人回到正道上去。可他當時根本勸不住,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後來他在那個破學校還拿到市狀元,風風光光考進南大,看樣子像是還有救。

這兩年林故搞什麽妖魔鬼怪,我們都能忍能順着他。”

姜子期收回目光,落在莫黎黎臉上,帶着某種隐秘的訴求,“他已經沒親情了,總得有點其他的補上吧?”

“我…”莫黎黎聽出他話外之意,渾渾噩噩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聽完姜子期的話,莫黎黎一度心軟的想要原諒林故,甚至想去到他小時候,找到那個紮着止血帶蜷縮在角落裏,用寂寥目光凝望家人的小男孩,輕聲安慰給他溫暖。

但莫黎黎知道,這不應該是原諒林故的理由,也不是自己接受林故感情的原因。

假如未來他們真的戀愛、結婚,那份感情也不該基于同情。

“你別露出苦臉啊,有些事林故他肯定不願意告訴你,我跟你說了,回頭遇上還會挨他罵。不過啊…”姜子期抽出兩張整鈔壓在杯子下,扶着桌沿站起來,壓低聲說,“我請求你在考量他之前,先排除年齡、家世、背景之類無關緊要的因素,認認真真品評他這個人。要是你覺得他不夠好,不配做你男朋友,我肯定二話不說帶他走,永遠不再糾纏你。”

莫黎黎安靜半晌,吸吸鼻子,有些憋屈的說,“你們那些人,都是這麽狡猾嗎?一個林故,還有你,真是太過分了。”

姜子期抓着脖子,歉意的說,“對不起,你們倆擺在天平兩邊,我沒得選,只能偏向林故。”

“他哪裏算狡猾啊,你沒見過更厲害的。”沉默半晌的許哆魚吃完食物,放下餐具轉過去抱了快哭出來的莫黎黎一下,認命地嘆息道,“算了,我也不繼續做惡人了。”

莫黎黎看向她,眼裏透出茫然。

“林故真不是個好人,但未必不是個好男朋友。”許哆魚拉莫黎黎起來,替她裹緊圍巾,笑了下,認真地說,“阿黎,選擇得你自己做。記得,我衷心的希望你能夠幸福。”

“怎麽你也幫他說話了。”莫黎黎軟軟的嘟囔,搞不明白為什麽全世界都在替林故說話。

我又沒有虐待他,也沒有不原諒他啊。莫黎黎揪住發尾,扯得有些疼,沒人來按住手腕讓她不要糟蹋自己。

莫黎黎覺得有些冷清和寂寞。她忽然想見林故,問問他,是不是施了什麽魔法。

即使不出現,自己周圍也全是他的痕跡。

剛動完念頭,走出飯店的下一秒,在路邊看到幹擾思維的某人。

林故還穿着早上來送自己時那身衣服,仿佛從天而降般站在她故鄉的街頭。

他斜倚在火紅色跑車旁,定定望向莫黎黎,臉上挂滿疲憊,可憐兮兮的。

“阿黎。”林故叫住他,伸開雙臂委屈的邀功請賞,“我開了十個小時的車,很累,你抱抱我好不好?”

莫黎黎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整個人瞬間輕松起來。

賣萌!多大的人還賣萌!莫黎黎不恥他賣萌裝可憐的行為,可身體卻很誠實,磨磨蹭蹭走過去,猶豫了下,撲過去環住他的腰,輕輕抱了下。

溫暖的手掌在腦後輕輕撫摸,淺淡的煙草味夾雜林故身上的香氣襲來,合成讓她安心的氣息。

他們在街頭相擁,場面一度溫馨的像是偶像劇。莫黎黎感受到旁邊的目光,正準備掙脫出林故的懷抱。

後面的車門從裏面推開,走下來個挺眼熟的男人。

“他不是開車,而是在低空飛行。”

十四個小時行程,硬生生變成十個小時。

林燃腦袋發昏,臉色更白。他抱着藥盒堪堪站穩,朝莫黎黎笑笑,“你好,我是林燃。”

林燃似乎是…林故的哥哥!

原來是他?!

莫黎黎慌忙從林故懷裏撤開,倉皇的打量林燃。

剛才聽姜子期的說法,她對林燃有些埋怨,現在見到,卻沒有想加怪他的想法。

莫黎黎還記得之前他們見過的兩次,林燃本身是個溫潤寧和的人,周身透着與世無争,淡然素淨。

原來是因為生病啊,也不知道嚴不嚴重,什麽時候能恢複。莫黎黎連忙向他打招呼,“你好啊,我、我是…”

她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整。

“莫黎黎小姐,我之前就想認識你了。”林燃接過話,代替她說完。

林燃走到林故旁邊站定,伸出蒼白枯瘦的手,朝她眨眨眼補充道,“可惜之前林故不讓。”

莫黎黎僵硬的跟他握手。知道這是林故的哥哥後,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她偷偷瞪了林故一眼,磨磨牙。

讓你瞞我,讓你不提前告訴我!

林故對上莫黎黎的目光,乖順的垂下頭,做忏悔狀。

身後兩個人過來,許哆魚看到林燃,瞳孔明顯收縮了一瞬,急急跑過來接住林燃手裏的藥盒,皺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

“這邊離北京一千多公裏,你怎麽來的?身體有沒有事?”許哆魚看出林燃面色發白,緊張地手腳冰涼,嚴厲的數落,“既然知道自己有病,就別整天亂跑,還要不要命了?”

“要命啊,”林燃和氣的回答了句,“沒命怎麽找你啊。”

咦,他們兩個人…莫黎黎驚恐的睜大眼睛,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林故早就猜到是什麽情況,懶得管那邊,纏住莫黎黎問,“你們過年有什麽習俗嗎?我見岳父應該帶點什麽?喂,阿黎你快看看我!”

“不要看你!”想到林故瞞着自己那麽多事,莫黎黎賭氣的擠兌。

林故擔憂的問,“為什麽?難道你喜歡林燃那種類型的,所以不肯看我了?”

看來有必要搞個病弱造型了,我身體素質太好,這要怎麽裝病啊?林故有些發愁。

他說話聲音不加掩飾,顯然林燃和許哆魚都聽到了,好奇的看過來。吓得莫黎黎連忙反駁,“誰喜歡那種類型了,你不要亂說!”

“那你就是喜歡我這樣的。”林故厚顏無恥的接話。

姜子期覺得自己出現在這幅畫面中不但多餘,還發亮。他內心有些悲怆,甚至想去找個女朋友。不過在此之前,先要把這邊安頓好。

“那個,林燃哥。”姜子期跟林燃不熟,猛地叫住他覺得別扭。

林燃講話氣虛,聽着柔聲細語,沒什麽脾氣,“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行,林燃!”姜子期覺得他能承受林故的低空風行,估摸應該沒那麽脆弱,便主動請纓,“你來坐我的車吧,把黎黎姐換過去,我送你們一程。”

林燃沒什麽意見。三個人留下莫黎黎的行李箱,絕塵而去,留下她跟林故站在街頭。

“所以我應該買什麽年貨啊?總不能空手登門吧?”林故锲而不舍的問。

“那個…”莫黎黎猶豫了下,問,“你真的要跟我回家嗎?”

林故沉默了會,眼裏的星辰慢慢黯淡下去。

“你要是不願意,我在附近等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莫黎黎連忙擺手。林故千裏迢迢過來,她說什麽也不能把人趕出去。

只是…

“我家地方小,而且有些亂。”莫黎黎想到家裏那點地方,不安的揪緊衣角,“我爸爸是中學老師,年年帶畢業班,春節前幾天要組織學生在家裏補課。現在回去,可能沒有落腳的地方。”

只要她不攔着,什麽都好說。林故眼睛重新亮起來,“沒關系,我不嫌地方小。”

“但真的很亂啊。”莫黎黎嘟囔。偉大的人民教師莫遠同志愛學生勝過女兒,補課不收錢,但凡想考個好成績的同學都過來蹭課,鬧得家裏人滿為患。

“要是那麽亂,岳父大人肯定忙不過來。”林故拍拍胸脯,誠懇的自我推銷,“我可以幫他分擔,幫忙補幾門課。”

“你?”莫黎黎表示懷疑。

他脾氣那麽差,難道不會揪住小孩腿揍一頓嗎?

“嗯。”林故讓她看自己認真地目光,正兒八經的說,“我成績還不錯。”

“好像是…”高考狀元,南大學神,補個課肯定沒問題。莫黎黎被他說動了,有些猶豫。

林故拉起莫黎黎的手,愉快的說,“先決定了,我們去給岳父選禮物吧!”

“別急,還沒商量好呢。還有,誰是你岳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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