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黎黎， 你跟我家小故在一起多久了？”

林夫人問話的語氣，像是鄰家普通的長輩。

莫黎黎因為她故作熟稔的态度， 感受到些許不自然。

礙于教養， 還是敷衍的回答，“有段時間了。”

“有段時間具體是多久，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林夫人注視對面的女生， 紋成柳葉的眉微微壓低些許。

這個小姑娘，比想象中難對付不少。也是，能騙到她兒子的，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了解的善茬。

莫黎黎感到她目光和态度中的虛僞，沒有再回答， 目光轉向窗外。

撇開服務态度和林夫人帶來的難堪， 這家酒店的環境實在沒得挑剔。

她們坐在四百多米的高度， 透過旁邊一整個曲面玻璃牆俯瞰，能把整個城市的風景收入眼底，感覺像是上次做摩天輪的時候，又比小小的摩天輪的眼界更為開闊，能看到的地方更遠。

看來， 有錢人果然是最懂得享受的。

跟她以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

見莫黎黎沒有理她， 林夫人面上沒有露出生氣的意思， 自顧自的說， “我是林故的媽媽， 想來你也知道了。我們家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 你肯定也了解。否則， 你怎麽會千方百計，處心積慮跟小故在一起？”

好一個千方百計、處心積慮。

她跟林故交往歷程，還真的可以用這兩個詞概括。不過千方百計的不是她，處心積慮的也不是她。

莫黎黎心裏想着，并沒有說出來。她清楚，即使自己說了，對面的人也不會相信。

林夫人的娘家同樣是大富大貴，地位顯赫。

Advertisement

她出生在那樣的環境，後來又跟林峰結為夫妻，思維方式難免趨于商人的利益化。在親情之外，她把所有的人，都用金錢明碼标價。

而莫黎黎這種，在她眼裏是最不值錢的那一類。

一個出身卑賤，夢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機婊。

服務生端上兩個餐盤，分別擺在她們面前。

掀開蓋子，裏面是一個很小的盤子，裏面擺着醬油色的、圓圓的東西。

莫黎黎偏好中餐，林故配合她，兩個人在一起大多去川菜館，沒來過這種地方，也沒見過這樣圓溜溜的東西。

林夫人看出她的為難，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的望着莫黎黎，攤開手說，“你先請。”

旁邊的服務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擺明是等着看她笑話。

莫黎黎視線從小盤子上慢悠悠的挪開，心底非常平靜，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她又不是電視劇裏精雕細琢的玻璃女孩，一點屈辱都受不起，抱着可笑的尊嚴等待救世主拯救。

跌打滾爬活着的人，哪會因為這點破事心懷芥蒂。

“抱歉，能給我介紹一下這道菜嗎？”莫黎黎平靜的轉過去，問旁邊的服務生。

服務生愣了下，側頭看了林夫人一眼，見她沒有反應，這才解釋道，“這是開胃菜，冷盤熏鲑魚子。”

“謝謝。”莫黎黎鎮定的跟他道過謝，盯着盤子看了會，拿起旁邊用來吃開胃菜的小餐叉，謹慎的品嘗一口，把餐叉恢複原位。

生食果然不适合她的口味。

她的動作不是很規矩，卻沒有失禮的地方。想等着嘲笑莫黎黎的人沒能得逞，悻悻的離開。

頂樓又只剩下他們兩個，莫黎黎實在不想繼續跟林夫人消磨時間。

最近工作本來就緊張，有這個功夫，不如回去加會班。

像我這樣的工作狂，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體會精致的貴婦生活了。

莫黎黎悲哀的想着，還是把話挑明，“林太太，我的資料你肯定早就查了。我出身在普通家庭，沒有考上很好的學校，現在工作也非常普通。非要說的話，确實是高攀了您兒子。你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如果你用支票砸我，麻煩不要對準臉…莫黎黎想了想，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因為對面林夫人臉色已經開始崩壞了，她怕氣死對方。

“黎黎你既然是個爽快的人，那我就直接說了。”林夫人堪堪穩住臉上的假笑，語重心長的開始講述家裏的情況。

只是從她嘴裏冒出來的，跟莫黎黎知道的，仿佛…不是一個版本。

...

林故正在上應用數學，同班學生看到他跟老師一起進來時，全部驚呆了，甚至有人短暫喪失了語言功能。

他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無所事事的聽課，其實臺上導師講的什麽，林故壓根什麽都沒聽進去，腦子裏記挂的都是莫黎黎。

也不知道小姐姐到家沒有。

林故慢悠悠想着的同時，摸出手機給莫黎黎發了個消息、對方沒有回應，大概是還在路上，或者工作正忙，再或者知道自己沒下課，所以不樂意回複。

壓根沒想到會有不可抗外力出現的林故趴在桌上，連着發了好幾條，即使沒得到回複也樂此不疲。

一堂課終于結束，什麽都沒學到的林同學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姐姐幾分鐘沒有理他也就算了，這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林故正準備把電話撥過去，問問莫黎黎正在做什麽。

忽然教室外面冒出幾個腦袋，叫道，“林故。”

林故偏過頭，看到是他們幾個，“你們怎麽來學校了？”

他明明讓這四個去守着莫黎黎了才對。

“我們已經看到嫂子了，所以來學校跟你彙報。”薛義扯謊不眨眼，沒等林故反問，又說，“咱們今天難得聚起來，去打球吧？”

“不。”林故冷漠的拒絕，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林故，你真的變了。”張樂悲傷的說，“脫單以後，就不能我們玩蛋…”

張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故揮舞過來的拳頭吓住了。他連忙縮回去一點，捂住胸口慶祝自己還沒挂掉。

“跟我玩是吧？”林故露出殘忍的小，磨着牙說，“如果你輸了，我就讓你當太監。”

張樂吓得往後縮了半步，欲哭無淚。當太監跟丢小命比，到底哪個比較慘啊？

“對了，”林故環視他們幾個，問，“姜子期呢？”

“找女朋友去了。”鄭之岚回答的非常迅速。

那個可憐的，還是沒能夠脫單的單身狗。林故同情的想了想，絲毫沒有懷疑。

當然在他發現自己被騙之後，這幾個合夥蒙他的人，下場不是一般的凄慘。

...

姜子期跟蹤林家的房車，抵達莫黎黎跟林夫人談話的餐廳外。

他默默的計時，心想要是莫黎黎兩個小時之內沒出來，就只能向林故坦白了。

他也是腦子抽了，怎麽會同意其他三個人這種攪屎棍的做法。

姜子期正絕望的想着，從飯店裏走出來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穿着普通的短袖牛仔褲，跟周圍衣着華貴的人格格不入。

她卻并沒有自卑的意思，脊梁挺得筆直，臉上沒有笑意，卻也看不出受到過打擊。

“嫂子！”姜子期激動的叫了聲，像看到救命恩人似的撲過去。

吓得莫黎黎退後半步，警惕的看着他，“你怎麽了？又替林燃跟蹤啊？”

“呸，我替林燃跟蹤你幹啥。”姜子期連忙否認。

莫黎黎想想也是，改口問，“那你替林故跟蹤嗎？”

“呃……”姜子期沒辦法否認。只是這話聽得，怎麽好像他只會跟蹤似的。

“我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事了。”莫黎黎看他一副默認的态度，語重心長的勸道，“否則，你肯定會找不到女朋友了。”

紮、紮心了。

瘋狂想要脫單的姜子期覺得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我先送你回去吧…”奄奄一息的姜子期打開車鎖，替莫黎黎開門。

莫黎黎不知道回去的路，林夫人也不可能再送她。

所以她沒拒絕姜子期，道謝之後坐上去。

發動的瞬間，車內傳來悠揚的音樂。莫黎黎仔細辨認了會，聽出這應該是之前林故拉過的小提前。

“林伯母大概做了些讓你不愉快的事情吧？她那種地位和處境的人，做事難免會有些…不近人情。其實要說的話，手中持有的財富多了，人情味似乎自然而然就淡了。”姜子期說完，偏過頭，看她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想一個人靜靜嗎？”姜子期問。

“嗯。”莫黎黎淡淡說了聲。

“好吧，那我閉嘴。”說完，他真的閉了嘴，一路把莫黎黎送到單元樓下，都沒有出聲。

“謝謝你送我回來。”莫黎黎說完，推開門準備下去。

她臨下車前，姜子期探出腦袋，“最後有句話，我必須要提醒你。”

“嗯？”莫黎黎轉過身問。

“遷怒不是個好習慣。”

“這話，你之前說過了。”莫黎黎眨了眨眼，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是很開心，卻比上車時緩和不少。

停了兩秒，她輕輕的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因為別的什麽人，就疏遠林故的。何況，林夫人也沒有對我做什麽。”

姜子期松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你快…”

他話說到一半，眼睛飄到單元樓裏，看到守在電梯口的男人，仿佛見了鬼似的。

莫黎黎順着他目光看過去，見到一身黑衣，頭發上挂着汗水，眸子在光線黑暗的樓梯道內閃着幽暗光芒的林故。

他緊緊抿着唇，短袖的領口微微敞開，脖頸優美的弧度連到鎖骨，肩膀上印下三道指甲印。

那指甲印是莫黎黎無意中印上去了，他現在看着林故，覺得非常陌生。

幾個小時不見，他又從溫順乖巧的小奶狗，變成草原上孤傲的頭狼。

姜子期吓得腿都軟了，顫巍巍的叫，“嫂子，我想當一個好人。”

“你別貧了，快走吧。”莫黎黎丢下一句話，急匆匆跑到樓道裏。

背後姜子期露出敬佩的目光。面對那樣的林故，還敢跑過去，真乃勇士。

“林故。”莫黎黎停在林故面前，揚起頭叫了他一聲。

林故微微站直了些，目光冷淡的掃過莫黎黎，跨出半步按下電梯。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态度對待過自己，目光也沒有那麽冷淡過。莫黎黎有些不安，跟進電梯裏追問，“林故，你怎麽了？”

“我沒有怎麽，按照你的要求去學校，跟同學和平相處，然後回來。”林故啞着嗓子回答，極力壓抑着什麽，“有什麽的不是你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莫黎黎聽出他話外之音，解釋道，“我本來打算直接回家，但是中途出現意外，所以才耽誤了。”

“因為要坐別的男人的車？”林故目光平視前方，沒有看她，冷淡的說，“那真是挺意外的。”

莫黎黎剛剛遭遇林夫人陰陽怪氣的态度，現在又被林故如此對待。

原本稍微平息的煩躁又漫上來，她懶得解釋，“林故，你別這樣。那是你朋友…”

“是啊，我朋友。”林故唇角一勾，流露出嘲諷的意味，“所以你對待他，也跟對待我一樣喽？”

想到他回來面對空蕩蕩的房子，而莫黎黎卻堂而皇之的從別人駕駛座上下來，林故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仔細想，另外三個人今天肯定是有意拖住自己，好争取時間。

争取什麽時間？林故心裏冷了一片，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冷過。

莫黎黎受到他這種侮辱，抿起唇垂下腦袋。

她知道林故沒有安全感，知道他感情需求重，只是沒想到，他連這麽點信任都不肯給自己。

半晌，她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在電梯中。

“我不想因為無所謂的事情跟你吵架。”莫黎黎聲音很輕，和平常一樣，軟的仿佛棉花。

林故立刻慌了，找回原本的理智，道歉的話毫不猶豫的說出口，“抱歉，我…”

“你閉嘴。”莫黎黎紅着眼睛瞪向林故，态度強勢又決絕。

“我不想跟你吵架，不代表不生氣。”莫黎黎深深吸入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解釋道，“我回來的時候，林太太在樓下等着我，帶我去了個根本不認識的地方。”

“什麽？”林故沒想到，林峰自己不上，居然狠毒的派他老婆過來。

更沒想到，自己會以為這點破事，差點誤會莫黎黎。

“我離開的時候不認識路，姜子期才送我回來的。”莫黎黎解釋完，越過林故按下電梯的開門鍵大步走出去，隔着一道線跟他說，“我不想知道你誤會了什麽，也不想知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樣的。”

“阿黎…”林故有些慌，叫住她的名字想要跟過去，“你別生氣。”

那瞬間，他差點以為莫黎黎要提出分手。

“你，現在。”莫黎黎指着他，揚起下巴指向旁邊的樓梯間，氣呼呼的說，“抱我上去。”

“……”林故愣了下，連忙滾出來，沒等她反悔之前，麻溜抱起莫黎黎，拐進旁邊的樓梯間。

摟住她纖細的腰，看自己的小寶貝縮在懷裏，林故偷摸摸的想，我的小姐姐真會想懲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