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椿象

夏露濃根本不知道他哥和廖成在聊他。

他走到塑料大棚前,好奇地多看了這個大棚一眼。

眼前的塑料大棚占地也就半壟,塑料膜應該用了挺久,整張塑料膜泛黃不說,上面還滿是折痕。

夏露濃小心掀開塑料大棚上壓着的土,輕輕揭開塑料大棚。

大棚裏的溫度要比外面高許多,一揭開,潮濕腐敗的稭稈味迎面而來。

夏露濃探進頭去,只見裏面種着三樣菜——一樣大白菜,另一樣蒜苗,另一樣則是小青菜秧。

大白菜極大,每一棵都有他大腿高,一棵棵排在地上像一個個水泥墩子。

他瞪大眼睛湊近仔細看,看了半天發現,這些大白菜除了更大,外面包着的葉子更綠外,和大災難發生前在超市看到的沒什麽區別。

聞一下,氣味也差不多,看來就是正常的大白菜變大了。

不知道是品種不同還是災後變異的緣故。

比起大白菜,旁邊種着的蒜苗倒顯得平平無奇,大小、模樣、氣味都和他之前在超市看到的差不多。

夏露濃觀察了一下,選定三根比較粗壯的蒜苗開始拔。

他沒種過地,第一回 從地裏拔蒜苗,他也沒什麽心理準備,單手揪住蒜莖靠下的部分就想把它拔下來,誰知一拔之下居然沒拔動。

他漲紅了臉使勁拽,結果這蒜苗居然像澆築在泥土裏一樣!

夏露濃“嘿”了一聲,抹了把腦袋上的汗,非常不服氣地雙手拽着蒜苗又拔了一次。

他使出了吃奶的勁,脖子上青筋都快起來了,接着自己體重拼命往後墜,拔了好一會,只聽手下“啵”一聲,手裏的蒜苗應聲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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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力沒來得及收回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撞上塑料大棚,發出“咚”一聲響。

他下意識将手中半截蒜苗舉到眼前看,整個人都懵了。

“小濃!”夏霍渠先發現他摔了,快步走過來,一掀塑料大棚探個腦袋進來,“怎麽了?”

“那什麽——”夏露濃悄悄揉了揉摔得發麻的屁股,舉着手裏斷掉的半根蒜苗給他哥看,郁悶道:“拔斷了。”

“沒事,我來。”他哥看了一眼,過來彎腰捏着斷掉的蒜苗根部的地方,輕輕一拔,将下半截給拔了起來。

夏露濃伸手接過。

這蒜的根部盡是根須,一大把,活像個大毛筆頭,上面還附帶着許多泥土。

夏露濃伸手去摘這些泥土,順便将上面的根須摘掉。

“根也能吃。”夏霍渠攔住他,伸手一指蒜頭,“把泥捋下來就行。”

夏露濃看了眼那一大把根須,聽話地停下了揪掉根須的手,只捋土。

夏霍渠彎腰看了眼蒜苗圃,挑相對較密的地方,下手拔起兩根瘦弱的蒜苗,遞給弟弟,而後轉到角落的青菜圃開始拔小青菜。

夏露濃湊過去,一眼看到青菜秧上有不少蟲眼,有的地方被蟲啃得只剩葉脈。

“怎麽這麽多蟲?”

“青菜是容易發蟲,種在大棚裏還成,種在外面,人還沒開始吃,菜就要被蟲吃幹淨了。”

夏露濃觀察着他哥的動作,這才發現,拔青菜也像拔蒜苗一樣,都挑密集處瘦弱的青菜拔。

他學着他哥的模樣,笨手笨腳地挑着拔,嘴上疑惑地問道:“怎麽不拔大的?”

“都是同一批菜秧,大的長得好,再長長還能長不少,瘦小的再長也長不了多少。”

夏露濃“哦”了一聲,又小聲問:“大白菜那麽大一棵,小青菜就那麽點,怎麽不種大白菜啊?種大白菜多劃算。”

“大白菜要長兩個月,小青菜二十多天就可以吃了,有時候也換換口味。”

夏露濃恍然大悟。

他一共也沒吃幾頓水煮白菜,現在都吃膩了,看到大白菜條件反射地泛酸水,他也想換口味。

他哥手腳很快,說着話手裏的青菜已經拔了一小把,擡頭道:“走吧。”

夏露濃直起腰,捶捶自己酸脹的後腰,眼睛餘光看見他哥伸手不知道從菜葉上拈了什麽,丢到地上踩扁後,又拈了幾下,手裏想攏着什麽東西。

夏露濃從他哥肩膀邊上湊過去看他手,“哥,你手上拿了什麽?”

夏霍渠無奈張開手掌給他看,“椿象,就是臭屁蟲。”

夏露濃忙往後仰了一下腦袋,“唔”了一聲,嫌棄地看着這蟲。

很快,他發現這蟲不大對勁,他皺起眉頭,又湊回去,“這蟲腦袋下面是什麽?”

“也是腦袋。”夏霍渠給他看,“變異了。”

“?!!”

夏露濃這才看清,這蟲竟然有三個腦袋!

一個正常的腦袋長在正常的位置,腦袋下面靠背部的地方還長了個腦袋,第三個腦袋則在第二個腦袋偏左的地方,沒長全,只有一只眼睛,能隐約看出輪廓。

夏露濃雞皮疙瘩暴起,心底湧起一股寒意,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他喃喃問:“怎麽長這樣?”

這蟲子簡直能帶來精神污染!

夏霍渠見他搓手臂,伸手一抛,将蟲子丢到地上踩死,道:“就是長得醜些,沒什麽毒性。”

夏露濃吸一口氣,“外面的野獸也是這樣變異麽?”

他現在明白,為什麽醫療小院的人都說,人獸化後和外面真正的野獸區別極大,一眼就能看出來。

多長了腦袋腿腳的野獸,誰看不出來?

夏霍渠道:“也有變異得不那麽惡心的,行了,趕緊出去,還等着吃午飯。”

夏霍渠“哦”了一聲,眼睛還是不停往地下看。

廖成見他們兄弟倆久不出來,已經抽完煙找過來了。

進來大棚一眼就看到夏露濃神色不對,不由露出詫異神色,“這是怎麽了?”

“見到幾只變異蟲子。”

“小濃還沒見過變異蟲獸?”廖成很快明白過來,“沒事,基地內梳理了好幾遍,山頂每時每刻也都有人巡邏,真正兇暴的家夥進不來注意一些,別被咬到蟄到就行。”

夏露濃問:“那我們吃的野獸——”

“好些天沒出去打獵,哪來什麽野獸?”廖成很快反應過來,笑道,“你放心,都是好肉。那種長着數個腦袋數條腿的野獸變異得太厲害,一般都不敢吃,有毒。”

夏露濃這才松口氣。

廖成笑,“我們要吃的這批肉還是過年時候存下來的,食堂那邊有個大冰庫你知道吧?食堂地窖裏藏了冰,裏面放的肉菜能放半年,我存的那塊肉就存在地窖裏”

這個夏露濃能接受。

大災難前,冰箱裏的冷凍層的東西有時也會凍上小半年。

廖成露出點饞相,“說起來,我還存了點辣椒,我們今天好好吃一頓,配白米飯吃。”

夏霍渠接道:“我們家還半袋子稻谷,你去拿辣椒,我去提稻谷。”

廖成揮揮手,“不用不用,我家也有稻谷。”

“別推,你出肉,我們出米,我們還占點便宜。”

廖成推了好幾回沒推掉,笑呵呵地回家拿辣椒調料去了。

夏霍渠則帶着夏露濃回家取稻谷。

夏露濃好奇,“哥,家裏的稻谷放在哪裏呀?我怎麽沒看見?”

“吊在我房間窗戶那邊那一堆東西中,棉被隔壁拴着的就是稻谷。”

基地裏的人家人多的話,存糧一般用谷倉,像夏露濃他們家人少且沒什麽存糧,則一般吊在天花板下存儲。

一般的幹果、點心、調料等,也這樣吊起來,通風防塵,更防蛇鼠蟲蟻。

夏霍渠将稻子取下來,“等會我們把稻子送去食堂,他們十斤收半斤稻子做加工費,剩下的都折算成米和糠給我們。”

稻子碾了,能得到兩樣東西——米和糠。

米能用來吃,糠有時也能填肚子,不過大多數時候都用來喂牲畜。

夏露濃家沒養東西,大多數情況下送去集市換點別的什麽。

夏露濃看看這一小袋珍惜的稻谷,第一次覺得有些可惜,“我們不能自己碾米嗎?”

食堂外面的樹下就有石碾子,自己碾也方便。

夏霍渠單手拎着稻谷,輕輕推了他的肩一下,帶着他往前走,“碾米費時費力,不值得。”

夏露濃只好收回遺憾的目光。

他們兄弟先到食堂,先将稻谷換成米,又馬上請食堂的人将白米飯煮上。

這也要出米,米湯還得留給食堂。

夏露濃坐在廚房外面,看着食堂的人淘米,放蒸籠。

食堂基本包了整個基地百分之八十的飯食,柴火極旺,米送進去一會,一股清香的飯香味就飄了出來。

夏露濃坐在門口外一點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個蒸籠,喉間一直滾動,悄悄咽着口水。

他醒來那麽久,第一次吃白米飯。

之前頂多喝喝白米粥。

白米飯真好聞啊,那股清香的味道,還沒吃,夏露濃就能想象柔軟滾燙的米飯放進嘴裏慢慢咀嚼時的滋味了。

他目光灼灼盯着蒸籠,哪怕廖成送來調料,又和食堂的人去取了一塊肉出來,都沒能吸引他的目光。

食堂已經開飯了,基地的人三五成群,拿着飯票和碗盆來打飯,看見坐在廚房門口的夏露濃,多少要多看他一眼。

夏露濃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他坐在木矮凳上,抽動着鼻子使勁嗅聞從廚房裏飄出來的飯香氣,哪怕吃不着,多聞兩口也好。

他還在嗅聞米飯的味道,廚房那邊已經切好了菜肉,起鍋炒小炒肉。

油一放,蒜苗一煸,辣椒一炸,一股霸道的香味就飄了出來,将飯香味完全遮掩過去。

夏露濃蘇醒以來還是第一次聞到這個味道,大災難前的記憶一下被喚醒,當即他也不饞大米飯了,雙目灼灼地看着廚房的人開始炒肉。

“滋啦一聲”肉一下鍋,葷油煎着蒜苗辣椒的濃郁香味飄出來,又嗆又香,夏露濃一邊咳一邊舍不得移開眼。

廖成派他坐在廚房門口監工,防止廚房的人偷吃,自己則站在不遠處抽着煙和夏霍渠說話。

夏霍渠有一搭沒一搭和他閑聊,目光都落在自家弟弟身上。

夏露濃才清醒不久,在昏睡時,為了方便照顧,一直沒給他留頭發,貼着頭皮給他全剃了。

現在也沒長出多少,整個人像剛還俗的和尚,沒了頭發的修飾,再加上臉又太過白淨精致,看着越發顯小。

看得夏霍渠心中發酸。

廖成也注意到了夏霍渠一直在看他弟弟,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夾着煙感慨道:“小濃還挺乖。”

“越省心越讓人放心不下。”夏霍渠笑笑,“今天多虧你幫忙了,等會我們好好喝一杯。”

廖成一聽有酒,眉開眼笑地拍他胳膊,“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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