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糧倉

這一夜夏露濃睡得并不安穩。

夜漸漸深了,火堆時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燃燒聲,各類獸吼鳥叫不絕于耳,叫聲凄清陰森,一個勁往他耳朵裏鑽。

每當叫聲傳來,貓崽兩只豎起的尖尖耳朵便要抖一抖,他爪子也會抽搐,嘴裏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嗚嗚聲。

貓崽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并在害怕。

夏霍渠被貓崽細微的動靜吵醒好幾次。

又一次被吵醒時,夏霍渠忍不住貓崽連毯子一起抱起來。

旁邊燕昔年擡頭,低聲問:“怎麽了?”

夏霍渠腦袋轉向他這邊,臉在火光下越發白皙細膩,深深淺淺的陰影将那張臉襯得多了幾分溫柔。

夏霍渠将貓崽放在自己胸口,而後用毯子将貓崽裹在懷裏,低聲道:“小濃可能感覺到了什麽,在害怕。”

他說話時,胸腔在震動。

幼小的貓崽趴他胸口上,像是總算找到了安寧一般,眼皮耳朵都不再抽動,爪子也松散下來,軟軟地搭在他胸口,呼吸平穩重新進入睡眠中。

燕昔年點頭,重新在夏霍渠身邊躺下,“睡吧。”

夏霍渠低低“嗯”了一聲,抓緊寶貴的夜晚時間,重新陷入深眠。

貓崽在一個微微帶有壓迫感的溫暖懷裏,耳邊也不再是各種詭異凄清的聲音,他哥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壓過一切,在他耳邊形成了白噪音。

粉色貓嘴勾起來,貓崽翻了個身,肚皮朝上,兩條前爪舉在腦袋後,總算睡踏實了。

上半夜是廖全楠和巴牛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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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神情萎靡,除了疲憊困倦外,心情也不佳。

尤其巴牛,坐在火堆邊上,長長的大手垂着,像一只落寞的猩猩。

廖全楠低低道:“你不該挑戰燕隊長和夏副隊的權威。”

巴牛回頭看了一眼睡成一堆的夏家兄弟和燕昔年,聲音更低,“燕隊現在心思都在貓崽身上,這麽重要的行動也帶貓崽出來練手。”

說着這個看似粗犷的漢子露出幾絲委屈。

廖全楠看着他,道:“小濃醒了,夏副隊整個精神氣都不一樣了,我們基地未必會再局限在那麽一個小小的山谷之中。他不讓你繼續在第一線也是好事,接下來恐怕又是危險的開拓期。”

巴牛嘆口氣,腦袋擱在膝蓋上,粗手大腳,越發像只低落的猿猴。

廖全楠兩人從晚上八點開始守夜,守到深夜一點,接着換燕昔年和鳥獸人羅從鋅。

燕昔年無論什麽時候,都身先士卒,做最累最難的工作。

巴牛交接完,頓了頓,站在燕昔年面前低着頭輕聲道:“對不起,燕隊,我不是有意質疑你。”

燕昔年拍拍他的肩膀,“暫時退出物管會對你來說并非壞事。”

夏露濃完全不知道這一夜發生的事情。

他在他哥懷裏睡得極好,第二天一睜眼,就見他哥抱着他,一條腿的膝蓋曲起來,墊着膝蓋,正拿着筆寫日記。

貓崽在他哥懷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爪尖全露出來那種大懶腰。

伸完懶腰,貓崽翻身,蹭了蹭他哥的腿,擡起翠色眼眸看着他哥,“喵。”

夏霍渠伸出大掌,手掌包住貓崽整個腦袋捏了捏,微笑,“早。”

“咪。”貓崽用軟軟的粉色肉墊搭在他手上,抗議他的手。

這邊還沒抗議完,旁邊伸出一只大手,在貓崽雪白的肚皮上揉了一下,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來,“早。”

貓崽條件反射地又一爪拍過去,這次伸了爪尖尖,卻被對方輕松躲開。

對方不僅躲開,還輕輕握住貓崽後背,伸到他腋下,再用手托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來,對上他的眼睛,含笑問:“昨晚說要帶你轉轉沒帶成,今早轉轉去不去?”

“咪。”貓崽的聲調立即變了,用腦袋蹭蹭大手,圓圓的眼睛裏滿是贊同。

燕昔年笑着撸了把貓,對正在專注寫日記的夏霍渠說道:“那我帶小濃出去轉轉啊?”

夏霍渠頭也沒擡,沖他們揮揮手。

太陽還沒出來,空氣濕漉漉。

廖全楠正在收拾柴火,羅從鋅在熬煮羊肉湯,叢漣看書,巴牛保養弓箭槍支。

帶着潮意的柴火丢在火堆裏,冒出一股又一股青煙,煙味彌漫整個修整點,空氣中還夾着植物精油的細微味道。

那是柴火在燃燒時,樹皮受熱,潮氣和樹皮內的芳香物質一起揮發的結果。

別人聞不出來,夏露濃則聞得毫無壓力。

除了這些比較濃烈的味道,他其實還聞得到每個人身上獨特的氣味,聞得到泥土味,空氣中的植物味。

燕昔年随意挑了個方向,抱着他慢悠悠走。

他們拐入廢墟叢中,很快被植物遮擋身影。

昨天勉強清理出來的路兩邊全是植物,要是換個身手差一點的人過來,別說在這裏搜尋,不崴腳已經是好事。

貓崽轉動着圓圓的眼睛四下張望。

又轉過一個彎時,兩邊忽然又一大片蔓延開來的紫色牽牛花。

牽牛花在朝陽下綻放得正燦爛,偶爾随風搖晃。

貓崽瞪大了眼睛,輕輕“咪”了一聲。

燕昔年語氣裏也帶着欣賞,“很漂亮,要不要給你哥折幾支回去?”

貓崽擡頭看他,毛茸茸的貓臉上帶着看好戲的神情。

燕昔年笑,“不贊同啊?”

“喵。”貓崽忍不住輕撓了他一下。

離他們的駐紮點越來越遠後,空氣中的氣味也越來越渾濁。

夏露濃忽然轉頭看向某個方向,他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谷物味道?

“怎麽了?”燕昔年看他神情一下專注起來了,出言問道。

“喵。”夏露濃伸爪指了指某片廢墟,“喵嗚。”

那裏有東西。

燕昔年抱着他過去。

這是一片長滿了植物的廢墟,廢墟壘得很高。

大災難前是某個人的家,現在徒留一堆瓦礫。

植物在上面的發芽生長加速了這堆瓦礫的風化,恐怕三五十年後,這堆建築會重新變回良田,只剩淺淺的痕跡。

燕昔年打量完這堆建築,将貓崽往自己肩膀上一擱,“站穩。”

貓崽四個爪子歘一下彈出來,死死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

燕昔年警惕地打量四周。

夏露濃“咪”了一聲,這邊的氣味很幹淨,沒有變異動植物的氣息,應該沒有危險。

燕昔年從後腰掏出一把匕首,走進廢墟,三兩下爬到最上面,先将上面過于繁茂的雜草、灌木和長藤割掉一些,等露出下面的東西,才能繼續搜尋。

夏露濃盯着他的動作,眼睛專注地看着廢墟。

他割斷一根巨大的藤蔓,手掌抓住藤蔓地步,手臂肌肉偾張,有力的手攥牢藤蔓,用力一掀。

随着“欻拉”一聲,藤蔓被應聲拔起,露出面前很大一片廢墟。

“喵!”夏露濃炸毛,貓瞳一下縮緊,爪子死死勾住燕昔年的衣服。

露出來的廢墟裏面躺着一具人類遺體,準确來說,是一具骨殖,被廢墟壓住一半的骨殖。

上面的皮肉毛發早已消失,骷髅化的人類骨殖正對着他們,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仿佛盛着絕望。

燕昔年反手撸了把貓背,站在骨殖面前,微微朝這骨殖鞠了個躬。

貓崽站在他肩膀上,學着他的模樣,也輕輕鞠了個躬。

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鞠完躬,貓崽輕輕叫了一聲,“咪。”

他伸出前爪,指了指某個方向,“喵。”

藤蔓被掀開後,他更清晰地聞到了谷物氣息。

那種不太新鮮的感覺準确為他定位。

燕昔年專注地看看他所指的方向,那裏隆起一大片,要清理還得靠工具。

評估數秒,燕昔年道:“我們回去拿鋤頭,先把屋主安葬。”

夏露濃“咪”了一聲,并無意見。

他們沒走出多遠,回去也就幾分鐘的事情。

燕昔年告訴衆人夏露濃在廢墟裏找到了點東西,得将廢墟清理出來,閑着的巴牛和叢漣主動站出來,表示要去。

夏霍渠過來揉揉弟弟的腦袋,問:“你發現了什麽?”

“咪。”夏霍渠的目光落在他哥的筆上。

他哥将筆遞給他,他叼着在紙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字:谷

夏霍渠:“廢墟裏有谷子?”

貓崽點頭,叼着筆又寫了個字:多

大家都湊過來看,夏霍渠問:“很多谷子?”

貓崽再次點頭。

燕昔年眼帶笑意,“夠可以的啊,我什麽都沒聞到。”

就算搜尋物資,一群人以人形在廢墟上走過,要扒開廢墟也不容易,況且還得防備廢墟裏面藏着的變異動植物會突然襲擊。

翻檢廢墟時,絕大多數人費時費力後依舊一無所獲。

這也是一片又一片的廢墟明明被前人掃蕩過,後來者還絡繹不絕的原因。

聽說有很多稻谷,燕昔年心情很好,“那趁着還沒那麽快吃早飯,我們過去找找。”

衆人點頭,眼中都露着期待。

一行人走到他們剛剛去過的那片廢墟,先在廢墟旁邊挖了個坑,将屋主下葬,然後按夏露濃指的方向開挖。

巴牛人形最為壯實,揮舞起鋤頭來虎虎生風。

他也沒有吝惜力氣的意思,一鋤頭一鋤頭挖得極快。

大家都比不上他。

“找到了。”巴牛一鋤頭挖起最後一鋤泥的時候,讓開了位置,對底下人說道。

大家湊過去看,發現地下竟然是不鏽鋼鋼板,鋼板不厚,就薄薄一層,敲起來“亢亢”作響。

衆人往後退了幾步,以觀全貌。

看這堆廢墟那麽大,衆人先前還以為是倒塌下來的房梁或磚石在這個角落形成了一個密閉的三角結構,撐住了上面的廢墟。

三角結構底下可能存放着幾袋稻谷。

不過将近兩年過去,這裏完全變成了野外環境,稻谷發芽的幾率很大,他們就算找到了稻谷,可能收獲也不大。

誰都沒想到,這底下居然藏着一個巨大的谷倉。

一時間,衆人不困也不累了,目光中都是熊熊鬥志。

大家小心将不鏽鋼上面的瓦礫全都清開,很快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不鏽鋼糧倉。

糧倉呈圓形,直徑起碼有三米,哪怕它一半還埋在廢墟裏,也能看出,它的高度也起碼有三米。

可能為了加固,糧倉外面還有一圈木架子,穩穩撐住這個糧倉。

這也是瓦礫倒下來,糧倉卻完好無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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