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節

鬥争，我，不過是一根小小的毛發，是信使，告訴你，告訴人類。”

“如果你真有能和人類抗衡的能力，又何必大費周章。”

“我能與人類抗衡，不能與核抗衡，所以要與你商議，尋求共存之道。”

“人與蟲無法共存，既然無法對抗核武器的威力，就滾回到地下去。”

“核只會帶來兩敗俱傷，而你與我，已長久共存。”

“什麽？”

“爸爸，是我啊，一直以來都。”

“你說什麽？這不可能！小凡是人類，小凡是我的孩子！”

“小凡，是你與簡的孩子，而簡，是我的孩子。你知道的，她來自切爾諾貝利。”

K不再做聲。

那個小凡形狀的蟲嘴巴開開合合，又繼續說道：“她是，蟲與人的完美結合，擁有人的肉體，大腦接入我的神經網絡，共享我的意識。”

“小凡不是。”K堅定地說。

“小凡不是，他是失敗之作，共享我的意識，卻不與我，共享他的意識。簡選擇了你，她認為你能，找出人與蟲共存的路，她選擇了你，當人類的信使。人與蟲共存。我們會尊重人的個體意識，同時共享蟲的意識，成為一個整體。”

“你終于露出馬腳了，這就是你的最終目的嗎？統一人類的意識？蟲怎麽會保留人的個體意識？只會控制人類為你的族群服務。”

“把它想作，是一種進化，當我們成為一個整體，資源将合理分配，科技得以迅速發展。”

“沒有個體意志，哪有什麽發展和進化？你們蟲活了這麽多年，得到了什麽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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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我是信使，我們一同探讨共存的可能。”

“我再重申一遍，人和蟲沒有可能共存。”

“如果你一直這樣拒絕交流，我會尋找新的信使。”

“你就是這樣對小凡的嗎？因為無法交流，就抹殺了他？”

“不，那天，我告知了他真相，而他，自我毀滅，與我同歸于盡，這是他的選擇。”

“那我也告訴你我的選擇。”K扣下扳機，将那個潔白的小凡的頭打成稀巴爛。而後是蟲後的頭部，蟲後的腹部，一槍接一槍地殺死了蟲後。

而那個小凡仍舊在不斷地重組着身體，仍舊張嘴說話，一會兒笑着喊他“爸爸”，一會兒哭着說疼。

我踏入到母穴之中。

K看到我怔住了，說：“你怎麽在這兒？你怎麽沒走？”

那個稀泥般的小凡再次起身，笑着說：“是我叫他來的，我們需要，繼續溝通。”

“我……K……”還未等我多說，我便感到手腳不受控制，一步步地走向蟲後，走到“小凡”的身前。

“小凡”張開雙臂，擁抱了我。我感到我的肉身，被它的肉身緊緊包裹在內。

我的嘴變成他的嘴，我所說出的話就是他想讓我說的話。

“他是為小凡準備的殼，是更好控制的空殼。”

“他不是空殼。”K說。

K說，我不是空殼。

他知道，而且他相信，可能也只有他相信，我在這裏，我存在過。

我看着他，強烈的喜悅将我灌滿，我看到剛剛蘇醒的，在牢房中野獸一樣的他，教導我體術的他，擁抱親吻我的他，為我哭的他。

在這一瞬，我終于拿回了身體的主動權，我知道怎樣終結這一切。

我對K說：“我的編號是Z0017，據我所知最新一代編號已到Z0195，還會有下一個我，有幸來愛你。”

我舉起了拿着鑽槍的手，抵着自己的眉心，按壓了下去。

同樣在這一瞬間，劇烈的疼痛開始即結束，我的意識真正地抽離，我看到K丢掉槍，奔上前來，抱住我倒下的身體，将我緊緊地摟在懷裏，跪在地上，一聲接一聲地哀嚎。

他在為誰而哭呢？他在為誰傷心？

我看到了一個漂浮的光點，就在我的眼前。我伸手去觸摸它，卻有更多的光點漂浮起來，将我的視野充滿，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發着光的純白。

在這片純白之中，一個人向我走來。

他赤裸着，他向我微笑，他是小凡。

“嗨，Z，我們終于有機會見面了。”出乎意料地，他的聲音是無機質的女聲。

很快我便反應過來，那是我的AI助手的聲音。

原來他一直在我體內，一直在我身邊，只因AI一直用默認的女音，我便從沒有多想過。

“你一直都在？”我問他。

他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出來見他？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小凡眨眨眼，說：“既然我一開始沒有奪取你的身體，以後的任何時候我也不會這麽做。”

“為什麽？”

“當年，我率先一步進入母穴，見到蟲，得知這一切，我便只想毀滅這一切，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其實是個怪物。”

“你不是。”

“謝謝。”光中的人向我點點頭，又說：“死後，我發現我的意識并沒有随之毀滅，而是能夠繼續聯入網絡，就聯系上了将軍，商議過後，決定利用科隆技術為我再準備一具肉身，我再将意志移植進去。同時，K進入休眠，醒來之後，重生的我再與他相見。”

“那你為什麽沒這麽做？”

“當年的克隆技術不夠先進，要從胚胎一步步培養起來，而你是第一個健康成長起來的孩子。為了完整植入，我們想等到你的大腦發育穩定，等到你五歲。這五年間，我在你的意識中以AI的形态存在。我看着你長大，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對着窗臺上的小蟲子發呆。我才知道，以前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我沒法占用你的身體，進而抹殺你，因為你有你自己的意識，你有選擇的權力。”

我說：“我倒寧願從未存在過，寧願你是我。從頭到尾，我仍是什麽都沒有。”

“不，你是你，你也是我，你也愛上了他，你也做了同樣的選擇，你也擁有了一切，正如我曾經擁有的。”

“那麽現在，我們會怎樣？”

“我們會怎樣？”小凡反問我。

他走向我，問我說：“你願意接受我嗎？”

我答道：“當然願意。”

他擁抱了我，親吻我。

他輕飄飄的，身上暖暖的，将我包裹起來。

我感到我們融合在一起，臉貼着臉，手貼着手，心肝肺都揉在一起，變成一個。我們的腦互相纏繞，我看到他所看的的一切，我感到他所有的喜怒哀樂，而我心中所想的一切，也被他知曉。我們本就是一體。

我們變成了一個人，我終于完整了。

K發狂一般跑回基地，一路跑向克隆研究院。他所見之事全已實時傳送到基地內部，此時無人阻擋他，他找到研究院最底層，最隐秘又最空曠的一層。所屬Z系列克隆人，源基因取自小凡，如今已培育到第四代，編號Z0279。

曾有二百多個小凡活過，或死去，或無意識地繼續活着。

我是初代，發展到第三代，已經出現了各種變異，或頭，或手，或身，或下體，變異成蟲，各種扭曲的形态，仍舊漂浮在培養皿中，連接着營養管，進行各種觀察和研究。

第四代基因已經重新穩定，回複成我們原本的樣子。只是可能将軍已經意識到我不願進入到我的身體裏的根源，是出于不願剝奪他人的生命，所以第四代的這些Z從未醒過，從沒有一天真正地活過。

進入到這層，見到眼前的一切，K掏出腰間的槍，對着這些培養皿一通亂轟。

培養皿一個個破裂，裏邊的人或怪物跌落出來，營養液和血液混雜在一起，流淌得滿地都是，沒過他的腳裸。

子彈打光，他又拿了消防栓裏的斧頭，一下下砍碎僅存的培養皿，将裏面毫無生機的肉體砍碎，砍爛。

一個不剩，所有為了成為小凡而存在的這些悲劇，都被他一個個砍爛。

我猛地吸氣。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眼前發黑，冒着金光，肺部裏面都是液體，我一邊咳一邊嘔，把營養液都咳了出來，涕淚直流。

K聞聲走過來，呆呆地望着我，斧頭從他手中滑落。

我在粘液中掙紮着起身，而手腳都像是新的，那麽難以控制。

K跑上前來，将我托抱在懷裏。

我那麽近地望着他，對他笑，說：“爸。”

我又緊随其後說：“K。”

K的面目猙獰着，難以置信地望着我們。

是啊，還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你呢。

我明白了我之前為什麽會那麽有耐心，只是在我體內看着，什麽都不做。

因為我們有的是時間。

無論最終會走向哪裏，我們三人一起走下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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