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團圓故事

節目組今天一早便放出了一箪食第二季即将開播的消息, 并宣布了主廚和常駐嘉賓。

“大神編劇陳時！天啊好期待，盲猜是個帥哥。”

“皓清弟弟要在節目組好好吃飯哦！”

“這是《露食》的番外篇售後嗎？”

“韓追首部美食綜藝！我一定追！”

“又可以看見沈仙女的美貌和廚藝了！”

“希望第一級的主廚和嘉賓回歸嗚嗚嗚。”

“希望第二季還能保持第一季的品質吧。”

首贊評論則是這麽一條：“沈青酥最近幾天熱度也太高了吧，前天電影《露食》為她營銷, 昨天疑似陸山驚緋聞女友，今天居然又去了《一箪食》做主廚。熱度為什麽這麽高網友們自行判斷, 我只能說兩個字，牛逼。”

下面又分化出兩派。

反：“就這熱度說背後沒金主我絕對不相信。”

正：“別酸了行不行, 就是她廚藝真的好才會被電影和綜藝都請去做廚師啊。你當薄一輕和單奉行是會接受金主強捧的那種導演嗎？”

反：“只能說金主真的硬, 一早就讓季燃為她鋪路, 居然還敢攀扯陸山驚。”

正：“沈青酥已經很低調了，《露食》都拍完這麽久了, 你們見她有蹭過熱度嗎？最多也就轉了一下電影宣傳博。”

正：“疑似陸山驚緋聞女友是沈青酥自己營銷的嗎？是網友自己挖出來的吧。”

反：“一個做小三出名的人能洗成這樣，見識了, 大概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Advertisement

正：“京都張大少求愛不成抹黑沈仙女是小三, 這事還有誰不知道嗎？”

正：“所以按你們的意思, 女孩子太優秀就一定是靠金主不是靠自己對嗎？性別歧視真的夠了。”

新一輪的讨論熱潮又開始，不過他們不知道，兩個星期後才真正是沈青酥的主場。而此刻在節目組的人此時更是完全沒有時間上網吃瓜, 他們正忙着埋頭吃面。

“哎？這海鮮面跟平常吃的不一樣呀。”有人夾起碗中小魚狀的面條。

林琴笑道：“這是面疙瘩, 我們這邊的人都喜歡吃這個, 不怎麽吃長面條，所以就直接叫面了。”

各色海鮮蔬菜碼在碗中, 只看一眼就讓人食欲大開。嘗一口，面香湯靓，雲朵忍不住邊吃邊誇香。

黃家人坐在旁邊，單奉行邊吃邊跟他們順今天的拍攝流程，聊了一會兒, 黃老爺子便離開大堂往後院兒去了。

單奉行又叫過沈青酥幾人，問了問昨天晚上給他們的拍攝腳本，其實上面的內容十分簡單，單奉行只叮囑讓幾人，學會随機應變。

幾人讨論了一會兒，便準備正式開始拍攝，黃老爺子也回到大堂，手裏拿着兩個本子，一個特別舊，看起來年代久遠，殘破不堪，上面還有被什麽東西燒過的痕跡，甚至左上角還有一個洞，周圍被污漬浸染，不知道是沾上了醬料還是別的，另一本較前者新一些，但能看得出來也是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了。

“這個就是我團圓飯館的菜譜。”黃海明将兩個本子放到桌子上。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出去打聽這飯館的事時，除了聽說黃海明有兩個老婆，還有一個傳聞就是說黃海明手裏有一本從很久以前傳下來的菜譜，他就是靠着這本菜譜才發家的。

雲朵笑了：“老爺子，你就這麽把看家菜譜拿出來，不怕我們偷師啊？”

黃海明擺擺手：“沒什麽不能讓人看的，我們團圓飯館做菜做得好，不只是因為這本菜譜，憑得更是良心，更是真材實料。”

雲朵吐吐舌頭。

“不過看得出來，這菜譜也是傳了很多年了吧。”

黃海明點點頭，手不住在那舊本子上撫摸：“是，不過這不是黃家傳下來的。”

沈青酥低頭看着那菜譜，忽然伸手去摸了一下那本子上的污漬：“這是不是血？”

==

黃海明對菜譜中的每一道菜都倒背如流，這是在槍林彈雨中練出來的。

在每一個饑寒交迫守望黎明的黑夜，抓一把面，就一口水，背一遍菜譜，想象着那一口熱湯飯。

他們已困在小山溝中十三天，在班長林長清的帶領下，苦苦支撐，負隅頑抗。只要再撐個兩三天，再撐個兩三天……

“我跟你講，海鮮水餃，那叫一個香，我老婆包水餃的手藝最牛，比我還牛，什麽墨魚，黃花魚，鲅魚，蝦子……撐過這一回，老子就帶你去海邊，讓我婆娘給你做。”班長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使勁捏了捏，“你小子這麽愛吃，可一定得嘗嘗。”

黃海明那年二十歲，林長清二十七，對他很是照顧。

林長清拍拍胸口：“放心，老子一定把你們帶出去。”

黃海明點點頭：“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等戰争結束，就讓我去你家飯館做廚子。”

“那你可得把我教你的菜譜都背熟了。”

==

“是血，班長的血，菜譜，也是班長的菜譜。”黃海明将那菜譜拿到手上，“子彈就從這兒穿過去了，到底是沒擋住。可班長這一槍是為我挨的，他擋住了我這條命。”

“林長清……原來你孫子孫女的名字是為了紀念他。”

“沒有長清大哥就沒有我的今天。”黃海明摸摸菜譜，“他臨死前把這本菜譜給了我，讓我帶着去找他老婆，幫他說聲對不起，勸她改嫁給別人。”

坐在一旁清洗蛤蜊的李燕紅突然開口說了句：“這個沒良心的。”她擡袖子抹了把臉，“那次長清走了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大肚子的人了，往哪改嫁？”

章皓清睜大眼睛：“所以你是……”

黃念林站在李燕紅身後：“是，我的親爺爺，是林長清，他是個烈士。”

黃海明伸過手，拍了拍李燕紅的肩膀，然後道：“長清大哥家原來是個飯館，因為打仗，被燒沒了，父母兄弟，也都沒了，就留下懷孕的燕紅嫂一個。這些長清大哥都不知道，要是他知道，怎麽也會活着回來找你。”

“嗨，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看咱們現在，多好的日子。”李燕紅又抹把臉，“長清一定感激你，要不是為了我，你跟小玉……”

黃玉坐在她身邊，拍拍她的手：“哎呦，可別說這些，咱們那個年代，你一個女人大着肚子，沒家沒丈夫，不跟海明，怎麽活？而且海明欠了長清大哥一條命，這都是應該的。是我死心不改，教你發現了。”

三個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裏都含着淚，再無多餘言語。

黃念林将其他人帶到一旁。黃義跟妻子正在擇菜。幾個人坐下來一起幫忙，聽他們繼續将故事的後半段。

“我爺爺娶我奶奶，确實是為了報恩。一個沒丈夫卻大着肚子的女人，在那個時候真的活不下去。我爺爺是為了讓我奶活下去，也為了讓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就是我爸，能好好地出生，長大，跟普通的小孩一樣，有個家庭。”

黃義将手裏的蔬菜整齊碼進盆子裏：“可能現在你們年輕人理解不了，但是那個年代跟現在真的不一樣，方方面面都不一樣。”

或許就像黃義的名字，那個年代經歷過戰争的人，除卻愛，人們心中懷的更是義。

然而有人重義，有人重信，有人重情。比如黃玉，她跟黃海明是青梅竹馬，本來兩家說好，長大了，就定親，後來兩個人大了，黃海明又去參了軍，而戰争結束，他忽然送回信兒來，說自己娶了親，還有了孩子，讓黃玉再另尋人家。

黃玉是個死心眼的，她非要看看黃海明怎麽就娶了別人，于是自己跋山涉水的，來到了朔東。那時候黃義已經出生，黃海明和李燕紅支了個鋪子賣早餐，雖然小，但勉強可以糊口。

黃玉找過來時觀察了他們夫妻一陣子，然後挑了個李燕紅不在的點兒，決定跟黃海明問個清楚，想着要是他把話說清了，自己也就死心，回家去。

攤子上只有黃海明一個。她跟他對峙，黃海明照實說了，本來是想勸她回去，誰知道一回頭，李燕紅站在不遠處，已經聽了個明白。自己的安穩是犧牲了別人的幸福得來的，她決定跟黃海明離婚。

“誰也沒有壞心眼，出發點都是好的。”

“只是那時候的日子真的太難了。一個人，真活不下去。”

“後來我奶奶還是跟爺爺離了婚，只是從夫妻變成家人，一個家，兩戶人，互相支撐着過，再後來，就有了這家團圓飯館。”

“只是沒想到這些年家裏的事情越傳越離譜，念林因為這連女朋友都找不到。”

黃念林笑了笑，看向老人們：“其實找不到女朋友也沒什麽，但是爺爺奶奶他們，勤勤懇懇，心懷善意，奮鬥了這麽多年，才給我們幾個小輩創造了今天這樣的生活條件，現在，年紀都大了，我真的不希望他們就這樣背着謠言過一輩子。”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波瀾生起。不得不承認單奉行确實找到了一個很好的飯館故事做節目背景，可是這種特殊的情感關系，觀衆的接受度如何，沒人敢肯定。

==

三天後，拍攝收尾。團圓飯館二樓，節目組的人全部聚在一起，準備吃這一期最後一頓飯。

雲朵在窗邊探着身子往外看，只見海灘上燈火璀璨，人潮洶湧，四處是歡聲笑語：“今晚好熱鬧。”

黃念清也探身看了看：“這是朔東的特色花燈會。每年夏天都有，大人小孩兒聚在海灘上，戴面具提花燈，唱歌跳舞逛夜攤兒，很有意思的。等會兒吃完飯你們也可以去玩玩。”

“花馍來喽。”

“來吃飯了吃飯了。”

兩臺攝影機，三張大圓桌，黃家人和節目組的人都坐下了，堂中一團熱鬧。

沈青酥拿着筷子，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此刻有個小娃娃正坐在她懷裏，白白嫩嫩，煞是可愛。

沈青酥不是很喜歡小孩子，但這兩天也算是抱習慣了，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黃家的小重孫一見面就賴上她，看見就要她抱。不過黃啓新算是乖巧，坐在她懷裏一聲不吭，只睜着大眼睛專注地打量她的臉。

陸山驚坐在沈青酥身邊，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她懷裏的小人兒，然後夾了一筷子菜放在沈青酥碗裏。這樣親昵的動作，桌上其他人卻當是已經習慣了，只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只有沈青酥擡起頭，悄悄嗔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