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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沙發軟硬适中,睡起來剛剛好,向來多夢的莫晗難得一夜無夢。要不是窗外陽光太刺眼,她不知會睡到什麽時候。待她醒來已經過了十一點,陽光正慢慢退出房間。她打開手機,發現俞肖川的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淩晨三點一個早上十點,還有一條微信:“出了點意外,你搬好了嗎?”
莫晗看完笑出聲:“意外可真多。”
之前俞肖川與她約飯遲到也說遇到了一點小意外,這次又是,倒不如大方點直接說忘了更好,何必編這種拙劣的借口敷衍,真是小瞧人。
莫晗回:“已經搬好了。”
俞肖川回了一個光禿禿的“嗯”。
莫晗覺得這才像他。她扔了手機,重新躺回沙發上,盯着失去窗簾遮擋的窗戶計劃今天要做的事情,把洗好的窗簾重新裝上,網上買點布做一套新床單,去超市買些米和菜……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嫁做人婦,那就該有點人婦的樣子。莫晗迅速進入角色,開始為這個所謂的“家”忙碌起來。至于俞肖川,等他回來再說吧。
上午的拍攝結束,俞肖川揉着腦袋跳下操作臺,淩晨從醫院回到酒店眯了三個小時不到,就被叫出來補拍鏡頭。副導演坐鎮,把之後的工作提前了。小團隊經費有限,不想因為導演耽誤時間。
副導演上前又是遞水又是鞠躬:“俞老師辛苦了。”
俞肖川接過水,不以為意地笑笑:“小趙情況怎麽樣?”小趙是導演。
副導演憂心忡忡:“還行,人已經醒了,就是恐怕得過一陣子才能出院,畢竟傷到脖子了。他醒來就找我聊後面的拍攝,希望──”
俞肖川打斷他:“讓他別急,我等他。”
副導演立馬喜笑顏開:“謝謝俞老師,謝謝俞老師,有您這話我們就放心了。”
他們這次的項目不大,團隊很年輕,想法很好但經驗不足。出品人特意幫他們找來俞肖川幫忙,有個大神級別的攝像坐陣,大家心底都有底。之前的拍攝一直進行得很順利,要不是這場車禍,一周後就該拍完了。
下午換場景。中午休息的時間比平時長,俞肖川上車貓着,莫晗的回複讓他笑了,他就知道莫晗一個人也能搞定。她身上有股不外露的韌勁兒。
上午太忙,他沒有空多問。這會兒閑下來了,他給莫晗打電話,響了很多聲才被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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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什麽呢?”
“挂窗簾。”
“你把窗簾都洗了?”
“嗯。”
“也是,都該洗了。家裏肯定很髒。”
“嗯。”
俞肖川發現自己不說話,莫晗就跟着不說話。她一點都不好奇昨天他為什麽失約。
“昨天──”
“昨天搬得挺快的,我東西不多。”
被莫晗打斷,俞肖川收回了準備好的解釋,挺多餘。
“那就好。”
“嗯。”
又是一陣靜默。
“你什麽時候回來?”
莫晗問起,俞肖川望着窗外搬運器材的工人:“不知道。”
他心裏清楚這兩天補拍結束,後面再拍一天空鏡素材,差不多就該休息了,後續的內容得等導演好了才能拍。
莫晗說:“回來提前跟我說一聲。”
俞肖川沒吱聲。
莫晗又說:“你要吃什麽提前跟我說。”
俞肖川腦中馬上冒出一個畫面,他推開門,滿屋的飯菜香,餐桌上已經做好了幾道菜。廚房裏的莫晗頭也不回地颠着炒鍋:“你回來了,就等你了。快洗手準備吃飯,再炒一個菜就好了。”
這個老套的畫面已經在俞肖川腦中盤旋許多年了。莫晗一問他,他立馬代入了她,他
見過她在廚房忙碌的模樣,專注從容,挺吸引人的。
俞肖川的家人都不會做飯,大家都把工作事業擺在第一位,他的父母都很鄙視口腹之欲,覺得那是一種低級的本能。在他們眼裏,花很多時間在吃上面的人,都很沒出息。
所以,俞肖川從小到大吃東西都是以填飽肚子為主,至于是否好吃不在他們家人考慮的範疇。小時候跟着父親俞達先吃食堂,稍大一點家裏請了保姆,本來做飯挺好吃的,被他當醫生的母親程露後也開始水煮菜不放鹽,再大一點就離家了。
大學時,哪怕孟海東都會在放假前夕嚎幾句想他媽媽做的飯,俞肖川去他家吃過飯,飯菜談不上美味。孟海東的母親也是工作狂人,但依舊會抽出時間每周給家人做一次飯。更別說其他室友了,都能報幾道他們最喜歡的媽媽拿手菜。每次聊到這個話題,俞肖川只能保持沉默,他沒吃過程露做的飯,一次都沒有。她從不做飯。她比俞達先更鄙視口腹之欲,她甚至看不起家庭主婦,覺得她們活得毫無價值。
“有出息的女人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廚房,家庭是對女人的束縛,男主外女主內是一種落後的思想,應該主動打破它。”
俞肖川常聽到程露這樣教育他姐俞肖言,現在俞肖言已經變成了第二個程露。原來她不是這樣的。
他吃過俞肖言做的飯,雖然稱不上好吃但起碼還能入口,比家裏的保姆做的好吃。他嘗試過學做飯,報了專門的培訓班,一起上課的女士居多,男士就三個,另外兩個很快就能做出可口的飯菜了,可他學了兩周,還常搞錯糖與鹽。
老師說他對廚房有畏懼。他确實很畏懼,一邊向往一邊畏懼,廚房對他而言是聖地也是禁地。每次拿起鍋鏟都會莫名的緊張,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
俞肖川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莫晗覺得這個問題并不難答,是他自己說的,他希望能在家裏吃飯,行還是不行,好還是不好,給個反應就好。還是說,他有別的想法了,比如後悔結婚了。
莫晗想了很多,但不管俞肖川怎麽想,她還是覺得先做好自己能做的。她重新組織措辭。
“你想吃什麽回來前告訴我,我好準備。”
“什麽都可以?”
俞肖川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
莫晗稍頓,俞肖川聽到了并不明顯的嘆氣聲。
“別搞太複雜。”
莫晗挺怕俞肖川給她出難題。
俞肖川笑了,他可以想象莫晗此刻眉頭微皺的表情,眼神裏帶着一點無奈和警惕。上次孟秋生日會,他在廚房問東問西,莫晗就常露出類似表情。
“家常菜就好,你做什麽我吃什麽,我不挑食。”
“你不吃蔥和蒜吧?”
莫晗記得之前一起吃飯,俞肖川都會特意挑出這兩樣。他好像也不吃洋蔥和辣椒。
俞肖川愣住了,他沒想到莫晗也注意到了他的吃飯習慣。他并非不吃蔥和蒜,只是習慣性的挑出這些味兒大的東西。程露不喜歡吃味大的東西,他家保姆做菜只放油和鹽。
“吃的,也吃的。”
俞肖川趕緊強調。
“你不用遷就我,不吃也沒關系,我都能做。”
“啊?”
“先這樣吧,有快遞上來了。你回來提前說一下就好了,我先挂了。”
沒等俞肖川反應過來,莫晗已經幹脆地挂了電話。
“不用遷就你?”俞肖川胸口堵了一口氣,好大半天才順過來。這個莫晗倒是不拐彎抹角,什麽話都直說。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就是這樣界限分明有一說一嗎?這婚結的,比想象中的好,又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俞肖川點了煙,一支接一支,抽的車中煙霧缭繞。張謙打開車門,被煙霧嗆得咳嗽。
“老師,你到底抽了多少煙!”
張謙打開所有車門,煙霧很快散去。俞肖川掐滅手上的煙頭。
“你談女朋友沒?”
俞肖川問得突然,張謙愣了幾秒才意識到是在問他。他做俞肖川助手好幾年了,俞肖川很少關心工作以外的事情。
“有。”
“感情好嗎?”
張謙被問紅了臉。
“剛談沒多久。”
正是熱戀期。俞肖川在張謙臉上看到了以前他也曾有過的青澀與甜蜜,帶着一點點小羞澀和一點不自覺的小得意。
“你多大?”
“27。”
助手被問得臉越來越紅。俞肖川突然很羨慕他,二十七歲的人還能有十八九歲時才會有的表情。
“做飯好吃嗎?”
張謙被問懵了。
“你女朋友會做飯嗎?”
張謙不好意思地撓頭:“還行吧,她廣州人,很會煲湯。”
俞肖川聽完愣了一會兒,靠到座椅上慢慢閉上眼睛:“到了拍攝地再叫我。”
“好。”張謙輕手輕腳地爬上車,盡量将車開得平穩。此刻的俞肖川看起來既疲憊又脆弱,并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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