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池野的手覆上來時,莫晗沒有馬上抽手,有種類似彌補遺憾的心情,又或者說想故意放縱自己一把,可惜并沒有感受到特別之處,倒是被池野冰涼的掌心吓到,俞肖川掌心如火。莫晗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

池野跟着默默撤手:“有時候我也會想,要能早點再見就好了。”

模棱兩可的說辭聽多了也就習慣了,說得人大概也習慣了,随意地說出口,亦真亦假暧暧昧昧,男女之間氛圍到了,好像做什麽都理所當然。莫晗突然失去了喝咖啡的興致,無聊的攪動杯中咖啡同時目光四處游離,新開的咖啡廳每桌都有人,泛苦的咖啡香和甜甜的蛋糕香氣浸透了空氣,室內綠植被打理得油光發亮,飽滿安靜的分散在不同角落,和窗外被秋風吹得淩亂的草木形成鮮明對比。莫晗順着植物一路望過去,程露的半張臉突然出現在巨大的熱帶植物葉片後,冷漠中帶着威嚴的眼神筆直地望過來。

莫晗猛得怔住,池野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葉片後的另一人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臉上明目張膽地等着看好戲。是俞肖言。

莫晗平靜地收回視線。

池野問她:“誰啊?”

“俞肖川的媽媽和姐姐。”莫晗淡定地好像不過遇到了隔壁鄰居。

池野微微錯愕,随即笑道:“看來我給你添麻煩了。”

并無多少真誠的歉意,他也等着看熱鬧,雖然出發點和俞肖言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一樣,都渴望被證明魅力,通過一些奇怪的方式。莫晗懶得拆穿他。

程露起身繞過植物朝他們這邊走來了,一頭發白短發打理得整齊平順,抿直的嘴角嚴肅正經,眼尾下垂的雙眼帶着挑剔的銳光。她身形保持極好,看不出任何老人的臃腫。她邊走邊扣上了亞麻色西裝的衣扣。

莫晗端着坐姿,看着程露目不斜視地走過他們桌邊,默默吞回了嘴邊的招呼。她心中早有準備,并且從程露的冷漠中找到了一點熟悉感。俞肖川也有相似神情。她沖池野聳肩笑,帶着一點點故意給他看的自嘲。池野剛準備開口說點什麽,俞肖言随後而來。她頭發剪得比程露還短,莫晗之前見她時還沒有這麽短,碩大的黑框眼鏡擋住了半張臉,一身黑的西裝看着特別古板。她停在兩人桌邊,居高臨下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莫晗,又迅速轉移到池野臉上:“你知道她結婚了嗎?”

沒禮貌的語氣聽得池野很上火:“知道又怎樣?已婚人士不能有朋友嗎?”

莫晗挑着眉毛看池野,差點沒忍住笑。俞肖言被噎得嘴角抖動。她把目标轉向莫晗,輕蔑的眼神誰看了都不會舒服。

“吃着碗裏看着鍋裏,這家還沒結束就已經找好下家了啊,速度挺快。”她故意說得很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

莫晗淡淡一笑:“謝謝你提醒,原來還能這樣做。”她音量也不小,已有人好奇側目。

俞肖言皺眉掃過四周,鄙夷地瞪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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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晗直視她:“你們不是巴不得我趕緊離開俞肖川嗎,我找了下家你們應該高興啊!”

俞肖言嫌棄地轉身要走。

莫晗又說:“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覺得我配不上俞肖川,高攀了你們家。”

俞肖言回頭傲慢地冷哼:“難道不是嗎?”

身為旁人的池野都快憋不住火了,對面的莫晗倒是神色如常,不緊不慢道:“別把其他人都想的跟你前夫一樣龌龊,你運氣不好不代表俞肖川就會跟你一樣。我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你連別人身邊的井繩都要怕嗎?”

俞肖言表情立馬變得猙獰無比,張牙舞爪地朝莫晗沖過來。池野及時起身擋在莫晗身前。

“還嫌不夠難看嗎?”

不知何時返回的程露一聲大喝,被池野推開的俞肖言不甘心

地指着莫晗:“你這個女人看我不──”

“還不快走!”

程露又是一聲爆喝,異常嚴厲。

俞肖言恨恨地咬牙,看莫晗的眼神充滿恨意。

這是她不能碰的逆鱗,更是她沒有痊愈的傷疤,莫晗十分清楚,她也有好幾年沒辦法提起任遠行。

“等着瞧!”

俞肖言抛下狠話甩手離去。

程露走到莫晗身邊,被池野擋了一下。

“放心,我吃不了她。”

莫晗拉池野衣袖,池野退到一邊。

程露在她身旁站定,見她沒有站起的意思俯身湊她耳旁說:“成年人說話做事該有分寸。”

莫晗端正坐着,笑不露齒:“謝謝阿姨指點。”

程露站直了居高臨下:“牙尖嘴利!”

莫晗仰頭看她,不卑不亢:“謝謝誇獎。”

程露黑着臉轉身離去,經過池野身邊時多看了他一眼。

池野對上她視線,故作客氣:“慢走。”

程露臉色更黑。

這邊風波已停,看熱鬧的目光仍在,有人對着這邊指指點點。莫晗四周看了一圈,抓到幾雙沒來得及收回好奇的眼睛,她默默掃過他們的臉,從他們臉上找到了一種不懷好意的無聊的共性。不少人都是通過收集別人的八卦與不幸才能找到一點活着的快樂。她當觀衆時,也好不到哪裏去。她低頭喝完已經涼掉的咖啡。

池野看着她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才問:“他知道嗎,他家人這樣對你?”

他關心她,可惜姿态不夠坦蕩,畏畏縮縮地讓人失望。不過莫晗感激剛剛他護她身前的舉動。在那一刻她都做好了準備,如果俞肖言動手她就還手,打到派出所都可以。幸好沒有走到這一步。她平靜地看着池野:“他家人不喜歡我,門不當戶不對的不喜歡很正常。你要找了個我這樣的,你家人怕也是要擔驚受怕。”

池野措手不及,突兀地笑了兩聲掩飾錯愕與心虛。

莫晗記得大學時身為校園風雲人物的他傳聞很多,比如他父母都在政府部門身居高位。那會兒蘇州的副市長的确有一位姓池。

“我們沒有住在一起,不常見面,所以還好。”

莫晗又補了句,彌補被她一句話搞僵的氣氛。池野并無過錯。

“也是。”

池野點頭表示贊同,沒有繼續往下問。

有些事攤開了反倒沒意思。成年人交往的分寸感,拿捏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拿捏不好你尬我尬大家尬。但分寸感這種東西,一旦摻雜了多餘的感情,适度還是過度就不是由自己決定了。

從咖啡廳出來,外邊飄起了細雨絲,百米之外的小區大樓籠罩在灰蒙蒙的天色之中,四面八方吹來的秋風裏裹着不少涼意。兩人頂着蒙蒙細雨往前走。

“今天謝謝你幫我拉住了那條傻狗,要不是你拉住它,不知跑到哪裏去。”

池野再次垂頭道謝,積攢的雨絲從他的睫毛垂下,看起來像是眼淚。剛在咖啡廳裏,好幾次莫晗都以為他可能下一刻就會哭出來。她搖搖頭:“我可沒拉它,是它自己跟着我走到樓下的,要是會按電梯沒準也能自己回家,它不傻。”

兩個小時前,她逛完皮料市場回家在保安室裏遇到了池野名為傻狗的狗,傻狗居然認識她,見到她跟見到主人似的激動地撲到她身上拉都拉不開,小區保安當然認為她是狗主人,不停地控訴狗在小區瞎轉很久了,吓到了不少小朋友,讓她趕緊把狗帶回家。她解釋不清,偏偏狗又對她寸步不離,特聽話地黏在她身邊,一雙狗眼追着她打轉。她不得不打電話給池野,才知道他和唐夏吵架,對方遛狗遛到一半一氣之下把狗扔了跑了。

當時電話裏池野心力交瘁的語氣讓

人記憶深刻,莫晗再次揶揄他:“你女朋友年紀不大,脾氣倒挺大。”

池野苦笑不止:“傻狗是她的狗,都養了好幾年了,說扔就扔,這脾氣──”

“早知道就不招惹她了,是吧?”

莫晗順勢接話。

池野無奈地看她。

莫晗調侃地笑了,在某些方面她和池野好像終于能平起平坐了,不過也可能只是她自欺欺人的錯覺。

兩人之間有些東西變了,池野明顯察覺到,是好事也是壞事。

“你家裏真夠亂的。”

莫晗笑着吐槽。池野請求她把狗送上樓,她聽他語氣糟糕就送上去了。也不是沒有好奇,只是沒有想象中的多而已。她剛出電梯就被門口堆成堆的外賣垃圾驚到了,食物壞掉的馊味讓人作嘔,更別說進屋後看到的畫面,牆角枯死的植物,花瓶裏腐爛的鮮花,沙發椅子上堆成山的衣服雜物,東一個西一個的快遞盒子,撒得滿地都是的薯片零食,被狗咬碎的衛生卷紙,桌上吃了一半的快餐和泡面……放眼望去,根本無處下腳。躺在沙發上髒衣服堆裏的池野,看起來跟屍體無異。她喊了幾聲他才從沙發裏起身,憔悴的面容讓人不忍直視,找不到半分太陽的影子。她一直認為他是光芒照人的太陽,不曾想太陽光芒的背後并非都是光芒,也有像瘡疤一樣的部分。科學家稱之為太陽黑子。華麗袍子下的虱子太大了,她花了一點時間接受現實。

池野一點都不意外她種種驚訝的反應,像垃圾場一樣的家被外人看到,他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甚至有種故意敞開給她看的坦然。

“早跟你說了,我家跟垃圾場差不多。”

他當着她的面從一堆髒衣服裏抽出了一套看起來不那麽髒的衣服換上。

“請你喝咖啡吧,樓下新開了咖啡廳,一直說請你都沒請成功過,這次可不能說不行。”

他發出不容拒絕的邀請。

一到咖啡廳,池野很不見外地把她當成樹洞,倒完工作上的苦水又自我忏悔不該利用唐夏感情,好像憋了很久。提及唐夏時他把自己說得非常不堪,好像他是天底下最爛的人。莫晗既不同情他也沒有譴責他的念頭。生活本來就是一場算計,池野算計了唐夏,她算計了俞肖川……大家算計來算計去,有良知的人才會對此心存愧疚與反省。但又有什麽用,下一次還是會照舊和重複。

兩人刷卡進小區。

保安看到莫晗還提醒:“下次遛狗得牽繩!”

池野低頭偷笑,莫晗跟保安道謝:“謝謝您。”

走了一段池野接上之前的話頭:“都說你們把我想得太好了,我這人毛病挺多,不愛收拾就是其中一項。”

莫晗啧嘴:“你那哪是不愛收拾!”

池野笑着承認:“好好好,垃圾場,垃圾場。”轉而嘆息,“我只是看起來人模狗樣。”

莫晗對上他視線,舉目望向天邊,烏雲聚集的天越來越黑了。樓層的縫隙間都是灰蒙蒙的天。

“大家彼此彼此。”

她說。

池野輕哼地笑了幾聲,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雨勢變大。都見過了彼此狼狽的一面後,平起平坐才有可能。莫晗轉頭看池野,池野轉頭看她,兩人相視一笑,都有苦澀。

兩人加快腳步走到樓下。

等電梯時,池野問:“你和你老公還好吧?”

莫晗反問他:“你和你小女朋友呢?”

池野舉手投降:“服了你了。”

莫晗電梯先到。她準備進電梯,被池野拉住手臂。

“有空一起吃飯?”

莫晗微頓,随即灑脫答應:“好啊。”

池野笑着松手:“改天約。”

電梯門慢慢合上,莫晗看

着面帶微笑的池野消失在縫隙裏,心裏有塊石頭瞬間落地成煙,但她并沒有多少輕松感,因為擡頭一看,還有塊更大的石頭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來。她拿出手機翻出俞肖川的微信,半月前的對話冷冰冰地躺在那裏。

“已到。”

“好的。”

微微的疼痛如同漣漪慢慢散開到身體各處,曾經溫存的瞬間像一顆顆碎石落入漣漪之中,擊起更多漣漪,疼痛經久不散。莫晗望着電梯門上映出的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

山裏下了多日的雨終于停了,久違的陽光鋪滿山澗,雨後的侗寨木屋顏色深沉,吹來的風裏帶着山裏草木的冷峻氣息,讓人神清氣爽。沒有雨聲打擾終于睡了一晚好覺的張謙站在屋檐下抻懶腰,俞肖川從另一側走來,手中抓着早就吃完的空餅幹盒,憔悴陰沉的臉色可見他又沒睡好。

“師傅早。”張謙主動打招呼。

俞肖川扔了空餅幹盒,面無表情地停在他身邊點起了煙。

“機器檢查了嗎?”

“都檢查了。”

外邊曬谷場上攝制組的人已經開始忙碌準備今天的拍攝,遠處山頭盤旋的雲霧漸漸散開。

張謙盯着地上的餅幹盒,猶豫着開口:“再讓莫晗姐寄點餅幹來呗。”

俞肖川扭頭看他,眼底的陰沉更加濃郁。

“這裏的快遞都是送到鎮上那家理發店的,聽說三四天就到了,挺快的。前陣子我女朋友給我寄衣服三天就到了。”

張謙認真解釋。作為助手他早就察覺俞肖川這一次出來拍攝心情不佳,經常抱着餅幹盒拿着手機獨自坐在角落抽煙發呆。

俞肖川掐滅手中煙頭,突然問起:“你女朋友每天給你發微信嗎?”

突兀的問題問得張謙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撓頭:“也沒有每天,想起來就發呗,其實打電話更多,都是我給她打,這邊信號不好她有時候打不通,我怕她着急,一周打一兩次就行了。我不在她都去找朋友同學玩兒,我不在更開心呢。”

他邊說邊偷看俞肖川的臉色變化,他這位冷面師傅這半月來心情不佳的原因不難猜。

俞肖川連着點起第二支煙,繼續問道:“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張謙懵懵的“嗯”。

俞肖川很認真:“不打算結婚嗎?”

“師傅,你覺得結婚好嗎?”

張謙認真地反問他。

俞肖川慢慢吐煙:“挺好的,結婚了就有自己的家了。”

“你和莫晗姐會吵架嗎?”

張謙問得小心。

俞肖川瞥他:“你怕結婚後吵架?”

張謙趕緊搖頭:“不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

俞肖川難得擠出一點笑意:“結婚挺好的,我一直都很想結婚,可是沒人願意跟我結婚。”

張謙小聲嘟囔:“怎麽可能,莫晗姐就跟你結婚了啊。”

俞肖川一聲嘆息,想吐出胸口郁氣,沒想到更加憋悶,很多人聽到這話反應都跟張謙差不多,都認為他是瞎說八道,包括孟海東都這麽想。

“只是趙又卿不願意跟你結婚,又不代表其他女人不想跟你結婚。你沖出去喊一聲,上趕着跟你結婚的女人沒準排隊到浦東。”

孟海東總覺得他是被趙又卿傷透了心才會有這種無聊的想法。沒人知道他也曾試着和那些跟他示好的女演員們女同事們相處過,談到結婚她們都如臨大敵。

女演員說:“我本來戲路就窄,結婚了就只能演媽了。”

女同事說:“結婚可以,但是我不會做家務,也不想生孩子。”

主動靠近他的女人都被吓跑了,逃走的理由跟趙又卿差不多。只有莫晗答應

了。他不過試試看,沒想到她會真同意。

“結婚了就有家了。”

俞肖川自言自語。

張謙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俞肖川轉頭繼續問他:“你真不打算結婚?”

張謙歪頭思考了會兒才答:“她說過年見家長,等過了家長那一關再說。”

年輕的面孔染上了愁色。俞肖川移開視線,低頭彈掉多餘的煙灰。

“緊張嗎?”

張謙輕聲笑着:“現在還好,到了那時候會緊張吧。她是獨女,家裏條件很好,她爸爸不想她外嫁,一直反對我們在一起。聽說她家在廣州天河區有八棟樓三百多間出租房。”他越說越小聲,最後底氣不足地補上一句:“到時候再說吧。”

俞肖川叼着煙遙目望向遠處,山頭的雲霧散開了,晨光照進山頭,入秋後的山中樹木有深有淺,層次分明。山下的河流波光粼粼,像一條玉帶飄向遠方。

有人叫張謙幫忙,他跑着過去,邊跑邊沖俞肖川喊:“師傅,這次讓莫晗姐多寄點來,她做的餅幹真的很好吃。”

招來導演等人的大聲附和:“對啊,讓嫂子多寄點來,給大家都嘗嘗啊。”

衆人跟着哄笑不止。大家都知道那些餅幹對他很重要,走哪兒都帶着,有事沒事來一塊,跟煙瘾差不多。這兩日餅幹沒了,他整個人陰沉不少。他對導演比中指,招來更大聲的哄笑。他轉身走到無人的角落,打電話警告俞肖言:“少管我的事,不要打擾莫晗。”

她後面又發了更多照片,莫晗和池野走在路邊,有說有笑。兩人并肩踏入小區大門。

俞肖言陰陽怪氣:“打擾她,誰敢啊?別怪我沒提醒你,莫晗不是省油的燈,別搞到最後落得跟我一樣下場。”末了不忘補上一句:“趙又卿約媽吃飯了,聽說相談甚歡。現在的她更讨人喜歡。”

俞肖川被她邀功的語氣逗笑,當年要不是程露百般嫌棄與刁難,趙又卿怎會一聲不吭地落荒而逃。如今兩人居然能坐到一起相談甚歡,他是該佩服程露的胸襟寬廣,還是該稱贊趙又卿的不計前嫌,又或者感謝下突然變得助人為樂的俞肖言,一直不遺餘力地幫趙又卿與他再續前緣?他想起一樁無關緊要的舊事。

“俞肖言,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常跟媽舉報我偷藏零食嗎?”

他問得平靜,俞肖言反應了幾秒才不解地反問他:“怎麽了?”

“你到底是真的覺得吃零食不好,還是只是單純地想看到我受罰?”

“你問這個做什麽?”

“随便問問。”

“無聊。”

俞肖言冷哼一聲,先挂了電話。

俞肖川沒有忘記以前程露責罵他偷藏零食時失望的表情和嘲諷的語氣,總讓他擡不起頭來。每次受罰後,俞肖言都要模仿程露的語氣與表情再來嘲諷他一遍,若他生氣了她會譏諷他開不起玩笑,若他表現得委屈難過她會變本加厲地嘲諷他,直到他毫無反應為止。無端勾起的回憶拔起了紮在心底多年的細刺又輕輕地按回去,熟悉的酸麻痛感暫時取代了其他。陽光越過屋檐,筆直抵達到他的臉上,山中秋日看着溫暖實則并無多少溫度。他低頭打開百度地圖,重新查了一遍那個小鎮地址,距離侗寨兩個小時車程,有高速直達。小鎮跟南方大多數不知名小鎮一樣,立于山谷之間依山傍水,人口不多民風淳樸。小鎮下面有個莫家村。

張謙過來喚他說一組開始拍了,二組即将出發。俞肖川跟在他身後往外走,走了一段獨自停下來拍了一張遠山的照片發給莫晗。

“下了一周雨,終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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