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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裏的趙又卿像暴風雨裏被急速摧毀的花,脆弱的惹人愛憐。堅強如她,面對突如其來的疾病反應跟普通人沒差別,從一開始的拒絕接受現實到接受現實後的崩潰,誰看了都會難受。俞肖川趕到醫院時,她正趴在程露懷裏嚎啕大哭,一會兒說不可能要馬上出院,一會兒又控訴老天對她不公,總遇到不幸,幼年喪父早年母親病逝,出國遇人不淑……旁人聽了都心疼。俞肖川沒辦法硬着心腸置之不理。
可是趙又卿總得寸進尺,“真不上去坐坐?”她仍在固執邀請,堅強又可憐的。
俞肖川沒有猶豫地搖頭:“算了吧,我就不方便送你上去了。”
今時已不同往日,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戒指盒。
趙又卿看到他動作,哼笑道:“戒指很漂亮。”剛剛她在車裏打開看過了,甚至試着套了套自己的右手無名指,尺寸略大,不是給她的。當時俞肖川很生氣,但也拿她沒辦法。
趙又卿再次遺憾地嘆息:“要是給我的就好了。”
俞肖川扭頭看別處,趙又卿公寓樓下廣場立着巨型的抽象玻璃雕塑,被彩燈照得五顏六色。
趙又卿還要再努力一把:“真的不上去?我樓上藏了很多好酒,一直找不到人喝。死了就喝不到了。”
俞肖川皺眉看她。腫瘤并非惡性腫瘤,且發現及時,程露介紹的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說割掉就沒事了,複發率不高。只是醫生擔憂腫瘤的位置可能比較特殊,手術難度偏大,有一定風險,不過這個目前還不确定,需要進一步檢查。
趙又卿直勾勾地看着他,笑容漸漸魅惑。
“我走了。”
俞肖川轉身準備離開,被趙又卿拉住手臂。
“抱一下,說個再見。”
灑脫的語氣讓人不疑有他。俞肖川猶豫了幾秒,轉身抱住她,卻沒想到趙又卿突然舉起早就準備好的手機,親他臉的同時閃光燈亮起。
俞肖川一把推開她:“你又想幹什麽!”之前在醫院停車場她就搞過這一套,現在又故伎重演。
趙又卿無辜地眨眼睛:“留作紀念啊,帶到墳墓裏去。剛在車裏沒成功,這次總算彌補遺憾了!”她一臉滿足地晃着手機蹦跳着倒退幾大步,沖他嫣然一笑後轉身跑進了公寓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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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肖川感到頭疼,趙又卿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哪天她一時興起把照片發給莫晗,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到時候莫晗只怕離他越遠。他站在原地發微信警告趙又卿:“你最好把照片删了!”
趙又卿回複:“你怕什麽?”
俞肖川懶得再跟她廢話,直接挑明:“你別亂發。”
趙又卿發來語音,幽幽問着:“你眼裏的我,是不是特別惡毒?”
一陣寒風吹過,俞肖川縮了縮脖子,轉身鑽進了一旁車中。他沒有馬上發動離開,而是點開莫晗微信,從聖誕節到元旦節,且不說問候,就連一句別的話都沒有。他不主動找她,她也無動于衷。
趙又卿站在陽臺看到樓下并未立即開走的越野車,回屋倒了一杯威士忌,迎風飲下半杯,然後拿起手機連發了幾張照片到富太太群。
“我找回我的初戀了。”
她故意配上肉麻的文字。
老公跟她有業務往來的幾個富太太馬上捧場起哄,都是恭喜她的話。程露這次倒是一聲不吭。
她又拍下樓下的越野車發到群裏:“當年他也是這樣,把我送到寝室後愛在樓下待一會兒,抽根煙什麽的。”
做完這一切的她覺得自己跟電視劇裏讓人厭惡的惡毒女配更像了。她晃着酒杯目送越野車掉頭離去,笑容從得意到苦澀。上天對她很不友善,不停地給她制造難關。她像個披荊斬棘的勇士,不停地過關斬将,失去比得到更多。走到絕境的人
,沒有資格去談善良、尊嚴、驕傲,絕望早把這些美好的東西踐踏進污泥裏。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站到與他并肩的高度,眼睜睜看着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不費力地拿走,她不甘心更做不到,故作大方的善良是對她這麽多年努力的侮辱。她要再博一把,既然“過去”不好用,那就用這幅病軀當武器吧。她有信心劈開俞肖川的心,就算劈不開他的心也沒關系,劈開莫晗的心應該不成問題。
有富太太在群裏發去雲南的旅游照片,三兩桃花老樹新芽。
“春天快到了。”富太太說。
一波接一波的刺骨夜風吹得趙又卿頭臉冰涼,寒意直冒,不得不用辣口的威士忌壓制。
“春天?春天還遠着呢。”
她迎風嘆息。
看到門口毫無章法地擺着大大小小的花盆,俞肖川沒有緣由地懸起了心。他開門時蹭掉了一朵茶花,花朵摔在地上,紅中帶粉的花瓣散落一地。他撿起碎花瓣,又将花盆整理清楚才往裏走,玄關莫晗的毛織拖鞋左腳在鞋架上,右腳不知所蹤,大衣掉在了地上。靜悄悄的屋裏冒着寒意,陌生植物的氣息濃烈而嗤鼻,取代了原本熟悉的氣息。
“莫晗──”
俞肖川輕喚。無人回應。懸起的心跌落谷底。他認命地脫下鞋子光腳踏入屋內,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
“你去哪兒了?”
電話被莫晗接通時,俞肖川看到落地窗上自己的臉被窗外光影照得不合時宜的璀璨。他問得用力而疲倦。
手機裏莫晗的聲音平靜而遙遠:“我在醫院。”
“醫院?”
“嗯,醫院。”
莫晗打開了走廊的窗,午夜冷風争先恐後地鑽入室內,卷走了不多的睡意。俞肖川的電話來得出乎意料,遠處城市燈火通明,服務臺的夜班護士正在低聲講電話。
“陪孟秋,她摔了一跤,南希去外地了,特意拜托我來陪她一晚。你回家了?”
莫晗耐心解釋。其實不用解釋也沒關系,心裏的聲音在說話。她趴到窗口向下看,十幾層的高度叫人目眩,樓下停車場的車輛渺小而整齊。趙又卿家的樓層目測不高,車輛拍得很清晰,接吻擁抱的照片倒是模模糊糊的,只看到她眼底幸福的笑意。找回初戀的心情究竟有多喜悅?她無法猜想,人和人畢竟不一樣。
俞肖川這才打開客廳燈:“嗯,剛到。”
燈光瞬間照亮了室內一切,縫紉機上堆着布條,人形模特衣架上挂着兩只已經做好的包。牆角臘梅開得熱烈,屋裏濃烈的味道拜它所賜。一顆枯橘突然從橘樹落下,輕輕地砸向地面,滾落到牆角。窗外遠方不知為何突然燃起煙花,五彩的巨大花球在夜空綻放,轉眼即逝。
“新年快樂。”
俞肖川先說,沒頭沒腦。
“你也是,新年快樂。”
遠處的煙花安靜地照亮了半邊城市,莫晗跟着說。
俞肖川喊她:“莫晗──”
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莫晗回應:“嗯?”
俞肖川撿起牆角枯橘,外殼已經半硬。他捏着橘子深呼吸:“想吃辣椒炒肉。”
莫晗馬上應:“好。”起碼還能有被他惦記的部分,也不是一無是處,她很滿意。
俞肖川坐到沙發,發涼的腳踩到地毯上:“要去接你嗎,明天?”
“不用,地鐵很快。”
“江邊在放煙花。”
“我這邊能看到。”
“忘了跟你說我要回來了。”
“也忘了告訴你我來醫院陪孟秋了。”
一比一,扯平。兩不相欠。俞肖川笑,莫晗也笑。一個輕松,一個沉重。
“門口花今天買的?”
“嗯,還沒來得及整理。”
“茶花很美。孟秋摔的嚴重嗎,人沒事吧?”
俞肖川躺到沙發上,順手扯過沙發背上的毛毯,毯子上沾染着莫晗的氣息,還能嗅到淡淡的花露水香氣。她應該常坐在沙發上工作,腿上搭着毛毯或者披着毛毯。俞肖川開始想象。
莫晗望着遠方煙花,每一朵都是轉瞬即逝。
“母子平安。”
“萬幸。”
“拍攝結束了?”
有睡不着的孕婦出來散步,莫晗拉上走廊窗戶,被隔絕的冷風留下了些許寒意在室內。她該挂電話了,但是嘴上還在問。
非得這樣了她才會多問一句,俞肖川既委屈又高興,“沒呢,先休息幾天。”
睡醒的孟秋出來了,站在病房門口用誇張的口型問她:“俞肖川?”
她點頭。孟秋打着哈欠面露嫌惡,揮手讓她挂了,“大半夜打什麽電話,別理他!”
她笑出聲。
俞肖川跟着笑,“笑什麽?”他聽到孟秋的說話聲,但沒聽清內容。
“孟秋有事找我。”
現成的好借口,随手拈來不用費腦筋。莫晗聽到俞肖川的嘆息,遺憾的,依依不舍的,真的還是假的。或許什麽都不是,是她想的。
“好吧,那明天見。”
“明天見。”
莫晗收起手機回到孟秋身邊。
孟秋上下打量她,目光犀利如刀,非得把人剝得裸才好。她模仿她語氣:“還明天見,怎麽,舍不得了?”
莫晗瞪她一眼,戳她肚皮:“不然怎麽說?明天不見了,你和趙又卿好了,我們離婚吧?你覺得這樣更好?以後這孩子可別像你,牙尖嘴利可不好!”
孟秋抓住她作亂的手:“像我不好嗎?難不成像他爸,頂着一張別人欠他錢的臉,那樣就好了?”她話鋒一轉:“我還不是怕你嘴上笑眯眯,心底憋着氣。”
莫晗哼笑:“有什麽好憋氣的。”原本就不是她的東西,物歸原主而已。她不是想不開。她把孟秋推回到病房:“你就好好養你的胎吧,別瞎操心了。小心小朋友生出來就是愁眉苦臉,難看死你!”
孟秋邊走邊說:“別說,剛出生的小孩還真是愁眉苦臉,特難看。隔壁那姑娘說,她女兒剛生下來那會兒她看一眼就想哭。”
莫晗驚訝:“這麽誇張。南希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孟秋撇嘴:“沒問過他耶。不過我看他媽肯定是喜歡孫子的。”
莫晗想起老家親戚:“老一輩都這樣,我媽也喜歡孫子,不過孫女出生後也照樣心疼。”
孟秋坐到床邊:“我想要兒子。”
莫晗問:“為什麽?”
孟秋特意把臉湊到莫晗眼前:“兒子像媽,漂亮。”
莫晗故作嫌棄地推開,“眼屎好惡心。”
孟秋哼哼:“眼屎也是好看的!”
兩人并排躺到病床,挨挨擠擠地說着沒用的閑話。窗外遠處煙火不停,樓下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
“記得有年元旦節,我們在揚州也是這樣擠在酒店的床上,對着窗外的煙花許願。你還記得當年許的願望嗎?”
節日裏的回憶最多,因為人都喜歡借着節日之名幹一些特別的事情。記性不佳的孟秋都還記着當年點滴。
莫晗絞盡腦汁地想了會兒:“成為名設計師?”
孟秋也想不起來她自己的了。兩人回憶裏保存的除了當時的煙花之外,剩下的就是被子上的黴味兒,印象深刻到無法忘懷。那會兒對未來的野心與憧憬都是模模糊糊,沒有人敢确定。
孟秋嘆息感慨:“轉眼我們都三十多了,我要生娃,你要離婚”懷孕讓她變得比以
前細膩。
莫晗沉默地望着窗外的一點光,再過十年回憶此刻,大概都是人到中年的疲憊與無奈。不好的東西容易記。
不知道過了過久,孟秋輕喚:“莫晗。”
莫晗扭頭看她,暗色裏也能辨清她的五官鮮明。
孟秋往她身邊靠了靠,肩膀抵着她肩膀:“別怕,有我呢。”
空調呼呼地往外吹着暖氣。要不是有黑暗掩飾,莫晗一定無法掩飾突然洶湧而出的眼淚。她輕輕拍過孟秋肚子,感動地閉上眼睛,“睡吧。”
岸邊還有孟秋願意搭把手,她淹不死。
電子門被打開的聲音很輕,俞肖川默默睜開眼睛,聽着腳步聲去了廚房,塑料袋被很輕地放下了。腳步聲轉到客廳,他閉上眼睛,腳步聲最終停在了沙發前。片刻的安靜後,冰涼的手碰到了他手背,胸口的毯子被拉到了下巴。腳步聲再次回到了廚房,廚房開始熱鬧但不放肆,冰箱門被打開又關上,細微的水聲流動,鍋與竈的觸碰,雞蛋被敲碎,燒熱的油滋滋地響起,食物的香氣和植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複雜又迷人。俞肖川聽着聽着眼皮漸沉,真正的睡意來得悄無聲息。意識消失前他想着待會兒得吃三碗飯。
手機鏡頭裏的俞肖川眼眸緊閉,微微向上的嘴角偶爾蠕動,可能正在美夢之中。轉眼寸頭長成了沒型的半長頭發,雜亂無章地堆在頭頂,和不知多久沒有剃過的濃密胡須連成了一體。擱在胸口的右手食指包着創可貼,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發青。半掩的窗簾後面照進來一抹光,橫穿他的胸口。
莫晗居高臨下地按下手機快門,想要獨自将此刻保存,不只是人還有心情。在她做下某些決定的瞬間,沙發上的俞肖川猛得睜開雙眼,像一頭嗅到危險的野獸,警惕的目光筆直地抓住了莫晗,侵略感十足。
莫晗像做了壞事被抓,為了掩飾慌亂與心虛不得不低頭假裝看手機。
“九點半了。”她報時間,“我做了雞肉三明治。”
俞肖川直勾勾地看着她,剛剛那瞬間的莫晗好像馬上就會離她而去。
可惜莫晗沒有給他确認的機會,再擡頭的她又恢複成平常模樣,包着厚厚的殼,叫人無法一眼看穿。
俞肖川放棄努力,從沙發上坐起,趁莫晗轉身的瞬間将她拉入懷裏,落下去的吻有懲罰也有報複,懲罰她的不坦誠,報複她的不聞不問,更多是想念,好久不見的想念,他想傳遞給莫晗。
濃密又堅硬的胡須很紮,莫晗從掙紮到順從轉變很快,俞肖川既滿意又不滿意,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不滿意什麽。他煩躁又急切地恨不得一口吞了莫晗,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屬于他。
莫晗用身體感受着俞肖川的手,放任自己享受眼前的快樂,不去想他的手還摸過誰,也不去想他的嘴吻過誰,更不要想他的懷抱以後會躺着誰。此刻摸的是她吻得是她抱得是她就夠了。
俞肖川本想淺嘗即止,但地板上的陽光實在漂亮,牆角的臘梅花香醉人,懷裏的莫晗柔軟的像一灘水,輕而易舉地瓦解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幹脆進行到底。
沙發和床不同,莫晗比往常主動,甚至帶上了不常有的攻擊性,新鮮陌生的嘗試使她全身發紅氣喘籲籲,妖豔又柔嫩得像門口的茶花,好像碰一下就會碎。俞肖川光是看着她的臉,就恨不得馬上爆炸。他低頭用舌尖深情仔細地舔過她眼皮,溫柔得不像話。
莫晗看到落在地上的影子,兩人親密相擁,像一只巨大的怪獸。橘樹上的枯橘不知所蹤,樹影在牆角彎折。光落在俞肖川側臉,照亮了他身上的火,跟着他的動作轉移到了她身上,從頭燒到腳的快樂大概只有蜷縮到抽筋的腳趾知道,無法呼吸的嘴知道,驟然停跳的心髒知道。
“真的會有小朋友嗎?”
大爆炸來臨時,俞肖川聽到莫晗的發問,從未有過的乖巧語氣像個懵懂的小學生。他用力摟緊她。
“當然。”
他回答得無比确定。
莫晗摟着他肩膀,自暴自棄地等待潮濕的身體記錄下所有關于大爆炸的痕跡。廢墟是會繼續荒蕪還是重煥生機,都不會再跟眼前的人有任何關系,莫晗做下決定後抱住俞肖川,主動交出唇舌。
末日狂歡也不過如此。
早飯變成了午飯,莫晗準備俞肖川想吃的辣椒炒肉時,好幾次都忍不住惡心跑到洗手間幹嘔。
俞肖川開始不曾察覺出異樣,但在莫晗跑第三趟時感覺不對勁了,守在洗手間門外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剛剛把你弄得不舒服了,要不要去醫院?”
莫晗出來跟沒事人似的擺手:“昨晚沒睡好,醫院床太小,剛剛你又鬧我,休息下就好了。”
理虧的俞肖川看着她發紅的眼睛,“別做飯了,叫外賣吧。吃完好好休息。”
莫晗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重新回到廚房。俞肖川跟在身後,盯着她消瘦的腰身,剛剛抱她時捏不起多餘的軟肉了。
“以後少接點工作吧。”
俞肖川幫着遞東西時說。
莫晗手上微滞,對上他認真的眼神後勾了勾起嘴角。
一閃而過的嘲諷有些莫名又有些刺眼,俞肖川看不懂但仍然堅持:“我怕你把身體搞壞。”
他關心她,問心無愧,不管她怎麽想。
莫晗哼笑:“我可沒那麽嬌弱。”她轉身打開燃氣,盯着舔着鍋底的火苗,吞下從胃部湧到喉嚨的不适。
俞肖川忍住了嘴邊的話,因為莫晗臉上漸漸加重的反感與排斥。她不喜歡這個話題,要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好幾個菜都做鹹了。
莫晗本就沒胃口,應付地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默默看着俞肖川吃。他很捧場,狼吞虎咽,每道菜都說好吃。
莫晗看了一會兒,對他心生佩服的同時也心生感激。他對她很好,超出了協議的好,是她占了便宜。她不僅賺到了戶口和房子.而她能回報的東西好像只有這時好時壞的飯菜了。她看着看着生出些慚愧,主動提出:“晚上烤披薩?”俞肖川喜歡面食。
“外賣吧,你好好休息。”
俞肖川起身拿了一瓶啤酒,一口氣喝了半瓶,看樣子被鹹壞了。
莫晗不再言語。
吃過飯莫晗倒床就睡了,竟沒有失眠,半夢半醒間俞肖川也爬上了床,從背後抱住她,大手在她腰間逡巡摸索了很久,最後安穩地停在她小腹,溫熱的掌心貼着肚皮很舒服。莫晗意識模糊前聽到俞肖川的低喃,隐約提到了孩子。
俞肖川在家休息了三日,三日除了吃飯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莫晗被他硬拉着一起。
“懷裏沒人睡不着。”
俞肖川非得這麽說。
這種話再聽一百遍,心弦還是會被不經意地撩動。但莫晗也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換成趙又卿會更好。
俞肖川不全是好好睡覺,時不時會動手動腳,但都淺嘗辄止,不是他不想多幹點什麽,而是莫晗看起來有些虛弱,感覺沒什麽精神。他不願折騰她。睡覺時莫晗都是緊緊地窩在他懷裏,抓着他的手不放,像一只讨人疼的小貓。
俞肖川想帶她去醫院看看,她都是搖頭,滿臉抗拒地說不去。和趙又卿一樣。趙又卿的詳細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擔憂的沒錯,腫瘤位置比想象的更特殊,手術變得更複雜,風險更大。醫生建議越早處理越好。程露已經在幫忙安排手術時間。趙又卿想在手術前回老家川北看看。
“我想回去看看我媽,求她保佑我手術成功。萬一不成功也好提前看看墓地,我可不想死了還留在上海
,擠死了。就當旅游好了,你知道的我老家很漂亮,我選處好地方,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還有你能幫我送回去。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信任的人了。”
趙又卿這麽求他,希望他能陪她回去一趟。他沒答應。
剛睡醒的莫晗精神頭不錯,下床便開始接工作電話,好不容易說完了,馬上坐下來畫設計圖。聽說是張炀幫忙推薦的大活兒,幫星河劇場新舞臺劇設計表演服。
俞肖川得知她接下了這麽大的活兒,替她高興又替她擔憂。星河劇場是業內出了名的高水準,與她合作的是這兩年拿了不少獎的天才導演,想法多要求多,與她合作過的人都曾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當然做出來的劇都是業內一流。
莫晗之前常常半夜被她叫起,聽她講突如其來的靈感與想法。俞肖川找到了她憔悴消瘦的原因,“以後別接這種活兒,事兒多錢少。”
莫晗看着好像有些不悅:“錢不多但也不少,星河劇場不缺錢。”
星河劇場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劇場,業內聞名的待遇好。俞肖川并非一無所知,他也只是随口一說。
莫晗對着電腦繼續畫圖,俞肖川看了會兒,輕輕問道:“你很缺錢嗎,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
莫晗停下手上畫筆,擡頭看到俞肖川滿臉的關心,和收斂後的試探,不大明顯所以更顯得細微又鋒利,刺得人心眼兒疼。她笑着搖頭:“我家裏能有什麽事,他們都挺好的。”
俞肖川沉默了一會兒,又回到之前的話:“那以後少接點工作吧,別把身體搞壞了。”
“嗯,好。”
莫晗垂着眼皮點頭,過于明顯的敷衍語氣叫人氣惱。
俞肖川悶了半晌,找不出更好的說辭,只能反複勸她好好休息。
莫晗左耳進右耳出,不再花多餘的心力去想其他。張炀說了,做好星河劇場這一單,以後不愁沒飯吃。
這一次俞肖川走得前所未有地匆忙,本來說好下午回攝制組,結果上午就走了。離開時莫晗還在床上躺着,半睡半醒中只聽到俞肖川接電話,語氣又兇又急,好像在跟什麽人吵架。她只聽清了一句。
“你別胡鬧!”
俞肖川突然吼得很大聲,特別嚴厲,趕走了她最後一點睡意。她起來時,俞肖川已經準備要走了,匆忙地勸她注意身體,又匆忙地跟她說再見,忘了拿上她給他準備的餅幹,餐桌上擺了一排,有一瓶上面的貼紙沒貼牢,看着快要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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