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山上寒風陣陣,黑色的凱美瑞攆着水泥路而來,兩道車燈由遠及近,最後穩穩地停在了別墅門口。俞肖川手邊的煙擡起又放下,生怕車裏先走出來的是個男人,還是他眼熟的那個。最近他在家時間多,在小區撞見過池野幾次,牽着狗的男人看他的眼神不大友好,或多或少帶着一些好像什麽都知道的了然與同情。好幾次他都以為池野會沖過來跟他說點什麽,可惜都被繞開了。他期待又不爽,但也不能做什麽。

裹着黑色羽絨服的莫晗下了車,凱美瑞掉頭開走,俞肖川松了口氣扔了手邊煙頭迎上去。

看到突然出現的他,莫晗吓了一跳:“你怎麽在這裏?”

他搓着快凍成冰棍的雙手吸着鼻涕:“你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莫晗掃過他凍得發紅的臉和單薄的衣物,到底還是心疼,軟了語氣解釋:“有些忙,一直在開會。”

俞肖川也在上下打量她,“剛回來就忙,不休息下?”

莫晗扯了扯羽絨服領口,躲開他過于直白的眼神,輕輕一笑:“沒辦法,工作嘛。”

俞肖川見她躲閃,盯着地面看了會兒,再擡頭視線依舊黏着她不放,看着她愈加消瘦的臉半掩在羽絨服的高領子裏,雙腮下陷,顴骨比以前明顯,嘴角繃得緊緊的,眼神一會兒飄向他身後一會兒落到地面,就是不與他對視,感覺很不自在。

又是一陣寒風,搖落了路旁樹上殘餘的雨水,白天一直下雨,天黑了才停。雨水濺到俞肖川臉上,他連着打了兩個噴嚏,鼻涕都噴了出來。

“這天真冷。”

他不講究地用手背擦鼻涕。

山上寒氣逼人,莫晗也不知他等了多久,猶豫了幾秒後還是邀請:“進來坐會兒吧。”

她轉身開門。

俞肖川擡了擡嘴角,暗暗感激莫川的提醒,多虧他告知莫晗歸來消息。完了又連打了兩個噴嚏,驚天動地。

莫晗忍不住嘆氣:“怎麽不穿多一點?”

俞肖川擦着鼻涕,像個犯錯的小朋友縮着腦袋:“就,早上出來不冷。”更多是故意,大衣就在車裏。

莫晗責備地看了他一眼,一邊推門往裏走,一邊想着廚房是否還剩生姜紅糖。

俞肖川揉着鼻子跟在她身後往裏走,院中感應燈随着腳步聲亮起,石頭砌出來的池塘一池落葉,已經泡出了腐敗味道。草地上也是鋪了不知多少層落葉,雨水将它們黏在一起,踩上去發軟。靠牆處兩棵枯樹,掉光了葉子的枝丫張牙舞爪,看不出什麽品種。莫晗打開院中正門的壁燈,比感應燈稍亮的燈光照亮了半個院落,滿地荒蕪。

屋裏不比院中暖和,也比俞肖川想象中的面積要小。一扇落地窗正對山下,城市燈火一覽無餘。落地窗前放着縫紉機,旁邊一排衣架,搭滿了各種皮料和布條,三個人形模特身上挂着不同半成品的衣物。另一側的工作臺上堆着各種刀具,和兩個做了一半的包。地上到處都是碎布碎皮料,沙發上堆着各種衣物和包的配飾,角落堆着之前搬家的紙箱,屋內方便下腳的地方不多。俞肖川又聞到了熟悉的皮料和布匹味道,以及淡淡的花露水香味。他環看了一圈,噴嚏不斷。莫晗開了暖氣,遞了一條毛毯給他,又把沙發上的雜物挪到一側,騰出了坐人的地方。

“你坐會兒。”

莫晗安排他坐下,扭身進了一側的開放式廚房。

L型吧臺後面擺着不多的廚房的用品,幹淨的像個樣板房,和淩亂的大廳形成鮮明對比。俞肖川想起家中廚房那一排整齊的泡菜,和空蕩蕩的客廳,忍不住苦笑。

莫晗先燒水,又打開冰箱找了會兒,才尋到半塊生姜。

打開的冰箱裏一大半都是空的,俞肖川看到忍不住嘆息。

莫晗聽到他的嘆息,切姜的手滑了下,差點切到手指。

隔壁別墅傳來幾聲狗吠,外邊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山上安靜,各種動靜都很明顯。

俞肖川拿起一旁做了一半的包,放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才問:“習慣嗎?”

莫晗把切好的姜片扔進茶壺:“挺好的。”

俞肖川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莫川說你今天回來,我給你發過微信了,你沒回。”

除了告知莫晗航班時間,莫川還很不客氣地提了一嘴任遠行:“你要是跟他一樣,那你和我姐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也別再纏着我姐了。”

莫川對他态度變化很大,也不知道莫晗究竟對他說過什麽。俞肖川收到莫川的十萬退款後,一夜未睡。這次他對莫川做了一些保證,莫川說:“說的漂亮不如做的好看。”

确實如此。

俞肖川想想還是一口氣全說了:“莫川還說了二哥的事。”

莫晗被他這句“二哥”喊得手上一頓,差點沒拿穩水杯。他随她喊的,沒有改口。她緩了緩才說:“他還什麽都跟你說。”

“我求他的。”

莫晗轉身,看到俞肖川滿臉擔心。

“我有認識的醫生,治療癱瘓很厲害。要不要──”

莫晗打斷他:“有找了醫生,先治了再說吧。”

俞肖川點着下巴吶吶道:“那也是,那也是。”他扭頭望向窗外,明明準備了很多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茶壺水沸,莫晗捏起茶蓋攪動壺中茶水,生姜糖水的獨特香氣很快随着煮沸的水四處飄散。

俞肖川看了一眼她背影,低頭再次翻弄沙發上的雜物,扣子拉鏈別針,布樣本,色卡,皮尺,剪刀……他翻了一圈,看到了卡在沙發縫裏藥盒。他抽出藥盒,維生素藥瓶上的“孕婦專用”特別醒目。

莫晗突然問起:“你什麽時候上來的?”

他忙将藥盒塞回原處,又用布料蓋上:“傍晚那會兒吧。”

“山上比山下冷吧?”

“還好,在車裏還好。”

俞肖川說了謊,他早上來過,下午很早就在附近等着了。山上的雨比山下大。雨停後他就待在車外,迎着冷風抽煙,凍得鼻涕比眼淚還多。

“最近不忙?”

莫晗端來姜湯放下。

“之前的項目忙完了,還有一些慢慢做。”

俞肖川一邊抽鼻涕一邊喝姜湯,連喝兩碗姜湯後身上有了暖意,本來不通的鼻子立馬暢通了,說話少了一些鼻音。

莫晗喝了半碗額頭上也起了薄汗,抽了紙巾擦汗。俞肖川雙眼追着她的動作,問得小心:“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在向設計師身材靠齊呢。”

莫晗開了個玩笑,可惜俞肖川沒有笑。她聳肩解釋:“時尚圈歧視胖子,都是從服裝設計師們開始的。”

俞肖川盯着她過于消瘦的臉:“太瘦也不好,你又不混時尚圈。”

莫晗笑得輕佻:“說不準呢,沒準哪天就紅了,成了時尚界追捧的設計師,像陳簡那樣,那可有得賺了。”

俞肖川收緊眉頭直視她:“你很想紅?”

莫晗歪頭喝了一口姜湯,湯水啜進嘴裏的聲音嘶嘶的,和屋內許久不見暖的空調一樣。

俞肖川舔了舔嘴唇:“你以前不這麽想。”

莫晗水杯停在嘴邊,一聲哼笑:“以前見識短呗,井底之蛙,能知道什麽啊!以前是找不到路,現在找到了,自然要抓住機會。設計界和其他界一樣,紅了才能被人看到才有話語權。留在上海可不容易!”

她放下水杯,對着俞肖川莞爾一笑:“還得謝謝你,給我機會爬出井底。”

俞肖川被她話裏的諷刺堵得呼吸不暢,但又隐隐有些開心,總算體會到了一點俞肖言被氣得跳腳的心情,都是他們自找的。他承受得心甘情願。

莫晗又說:“陳簡那次的事多虧有你,讓我小紅了一把,總算不是查無此人了,又通過你認識了張炀。包括陳簡在內,你們都是我的貴人。說實話,遇到你之後還真轉運了,好事一樁接着一樁,無名之輩終于不再無名,我終于也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一點開心馬上煙消雲散,莫晗的每句話都跟刺一樣,紮得俞肖川哪裏都疼。他難過不已:“我都不知道你這是感謝我呢,還是諷刺我。”

莫晗輕飄飄地一語帶過:“感謝你,諷刺我自己。”

俞肖川滿懷愧疚,“對不起”還未出口就被莫晗擺手擋了回去:“之前的事你不用感到抱歉,你也沒說錯什麽,當初答應結婚也确實沖着那些去的,不然哪個正常女的會平白無故地跟才認識一個多月的男人結婚?”

俞肖川痛苦地搖頭:“你何必把自己說得這麽糟糕。”

外邊淅淅瀝瀝又下起了雨,雨點打在落地窗上,一點一點地模糊了窗外夜色。

莫晗掃了眼窗外,目光落回到俞肖川臉上:“真的很糟糕嗎?”既是問俞肖川也是問自己。

俞肖川語塞,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難題,怎麽答都是錯。

莫晗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十分洶湧,心裏有些痛快,但更多是不忍。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沒那麽糟糕,我得到了很多,除了房子和戶口之外。我不要房子不是我不想要,是我明白做人不能太貪心,這也想要那也想要最後一定什麽也撈不到。你別一直放在心上。”

這番話說得平靜又真誠,沒了那些咄咄逼人的怨氣,俞肖川聽完哀求:“莫晗你別這麽說。”還不如諷刺他痛罵他,打他都可以。

莫晗看了一眼他,又望了眼窗外,最後盯着眼前喝了一半的姜茶,故作輕松地問起:“趙又卿最近怎麽樣?”

搬到山上後,她就退出了富太太群,一方面不想再被趙又卿牽着鼻子走了,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沒有交換的混圈換不來任何東西,群裏找她做東西的太太屈指可數,沒幾個人知道她是誰。上趕着做不成買賣,她也找到了更好的方向。不過前幾日在老家睡不着的晚上,她還是忍不住點進了趙又卿被她屏蔽的朋友圈,可惜沒看到她不想看到的,趙又卿删了她。

她問得突然,俞肖川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你很在意她和我的關系?”

莫晗與他對視:“就随口一問,她生那個病多難過。”

本來是想問問他離婚的事,但心底還是不想做主動的那一方,甚至有些抗拒,也不知還在期待什麽。

俞肖川感到洩氣:“你都不好奇嗎,我和她之間的事?”

都走到今天這一步了他還要這麽問,一點花樣都不變,真不是一般地乏味,莫晗騰得火氣冒起,剛想說點什麽,“滴滴滴”尖銳的手機鬧鈴聲響起,這是吃藥提醒。一點火氣瞬間被撲滅,她按停鬧鐘,疲倦地看了一眼俞肖川:“有點晚了。”

言下之意是你該回去了。她希望俞肖川能聽懂,不要再跟她糾纏,起碼今晚不要。她不自覺地撫上小腹。

屋內空調這會兒才有了微微暖意。外邊的雨不大不小地下着。俞肖川留意到她的動作,遲疑地扯下身上的毛毯,毛毯擦過毛衣的靜電噼裏啪啦作響。他猶豫着準備開口,莫晗此時起身走到工作臺後拿出一把黑色大傘。

窗外雨點加大,俞肖川搓着腿,好不容易暖和的身體很快又有了涼意。

莫晗遞傘給他時,狠下心開口:“離婚手續──”

“啊啾──”

俞肖川的噴嚏打斷了她。

再開口就需要勇氣了。莫晗讨厭猶豫拖延的自己,但又無能為力。她咽下沒說完的話,默默看着俞肖川連聲噴嚏,打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俞肖川随便擦了擦鼻涕與眼淚,默默掃了眼沙發方向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莫晗,最終還是放棄追問。這會兒肯定問不出他想要的答案,沒準還會将事情拉向他不想要的方向。莫晗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一定不會承認。這會兒時機不對,但也不能什麽都不做。他問莫晗廁所在哪兒,莫晗指了指方向。

等他從廁所回來,莫晗正盯着窗外看得出神。他走到她身前,看着她雙眼說:“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你也別不信。”學她之前的語氣,認真而誠懇。

莫晗瞪着眼看他。

俞肖川本想伸手抱抱她,但看到她臉上的不信任又縮了回來。他拉開門撐起大傘,在雨中走了一段又後悔,準備好的話又沒說完:“你別不信,我想追求你,這一次,正兒八經的,好好談場戀愛。”擔心她不信,更擔心被她當場拒絕。又做了一回膽小鬼。

院中光線昏暗,俞肖川懊惱地一腳一個水坑往前走,鞋子很快濕了,冷風一吹,又是幾個噴嚏,打得傘都歪了,雨水澆到臉上身上,刺骨的涼。莫川的話在他耳邊回蕩,安慰着他也提醒着他做比說重要。失落漸漸被堅定取代,俞肖川走到院門口回頭,看到莫晗還在門口站着目送他,心裏一暖,心底愈加堅定。他沖她擺手,示意她關門進屋:“外邊冷,空調開高點,別感冒了。”

莫晗眼角一酸,差點張口喊他回來。

別走了俞肖川,留下來。不離婚了。你要當爸爸了。好多話想要說。可是好多話不敢說。先開口的,一定輸。莫晗也害怕。

雨下了一夜。

莫晗早起時鼻子塞了,只能用嘴呼吸,窗外已經雨停,院子裏一片亂糟糟,天上烏雲未散。園區的路燈不知何時都挂上了紅燈籠裝飾,大大的福字在風裏搖啊搖的。

俞肖川的微信早上六點就發來了:“我感冒了,希望沒有傳染給你。”

莫晗揉完不通的鼻子摸肚子,順便站上體重秤,體重又比之前輕了兩斤,別人懷孕是蹭蹭地長肉,她是蹭蹭地掉肉,也怪不得她總做找不到孩子的夢。她好好熬了一鍋紅棗姜茶,邊熬邊怨俞肖川:“真不讓人好過!”要真被他傳染上感冒就麻煩了,她既擔心自己又擔心他感冒了不能照顧好自己,他不愛吃藥也讨厭去醫院。

“記得吃藥,藥箱裏有感冒藥。”

俞肖川收到莫晗微信後,馬上頂着暈暈的腦袋下床找藥,藥箱裏滿滿一箱藥,都是莫晗添置的。他吃完藥睡了一覺,醒來就給認識的婦産科醫生打電話咨詢懷孕相關事情,他問得仔細醫生答得詳細,聽得他驚出了一身汗。他反複想着趙又卿那日說過的一些話:

“當初我不會為了你留下來,你也沒有為了我追過去,那莫晗呢?”

“被你這樣的人追求,有時候也挺傷自尊的。”

直到晚上吃飯時,莫晗才看到廚房吧臺角落多了一個刻着精致花紋的暗紅色漆盒,她打開盒子,裏面放着一對式樣大小都差不多的戒指,戒指下面壓着一張紙條,俞肖川的字跡潦草匆忙,看樣子是用她擱在洗手間的眉筆寫的。

“兩枚戒指都是你的,左邊曾被趙又卿偷戴過,右邊是新做的。制作戒指的人叫崔爽,她工作室就在附近的松江大學城,離你不遠。你有空可以去坐坐,她工作室還不錯。”

後面跟着一串手機號碼。盒子裏還有一本小小的手指書,上面附有戒指的設計圖和制作工藝說明,原來戒身上鑲嵌的花朵是紫雲英,最後一頁鎏金字刻着:“愛情終将到來。”那是紫雲英的花語之一。

莫晗拿起兩枚戒指比對,除了花朵玉石略有成色上的差別外,其他幾乎一致。她默默把戒指放回原處,坐下想要畫會兒圖,可是畫着畫着又分了心,起身倒茶時又看了眼盒子,最終還是沒忍住拿出兩個戒指都套了一遍,大小正好。

俞肖川又發來微信:“別忙太晚,早點休息。”

莫晗戴着戒指回:“要你管。”打下了字,但沒有按下發送。

臨近春節,莫晗比平常更忙碌。幾個定制客戶的訂單交期都在春節前;星河劇場新戲上演,之前做好的服裝又得跟着演員身材的變化做些調整與修改;顧太太回來了,非得趕在年前給她辦場開業茶會。

與此同時,她主動約了王妍談合作。

王妍接到她電話驚喜比驚訝多:“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她馬上約吃飯。莫晗前去赴約,遠遠看到王妍差點沒敢認,她比之前胖了許多。人一胖看着就和善,但一張口還是以前那個味兒:“大設計師可真難約啊!”

既有真心也有諷刺,王妍就是這樣一個人。莫晗也學她:“沒辦法太忙了,好久不見你怎麽胖成這樣?”以前王妍很看不起胖體型,常說些貶損胖人的話,跟大多數自诩高明的服裝設計師一樣,都把香奈兒總監卡爾拉格斐那番胖子沒有時尚的話當做至理名言。

王妍習慣諷刺別人但不習慣被別人諷刺,笑容僵在臉上但很快恢複如常,大方地坦誠道:“我準備要孩子了。”

莫晗意外地長“哦”,她記得王妍以前自稱丁克一族,并以此為榮。現在她事業正忙,怎願分出時間要孩子。

王妍嘆氣:“再不生就來不及了。”

莫晗看出她也在苦惱:“不做丁克了?”

“丁克?”王妍苦笑不止,“借口而已,現在沒借口了,再不生就只能離婚了。”

像她這樣的女強人,也扛不住這樣的壓力。莫晗暗暗心驚,也不免疑惑孩子能留住婚姻也能留住對方的心嗎?她沒有追問王妍,每個人想要的答案不一樣,也不一定符合現實。

王妍問她:“你呢,怎麽樣,和你老公?”

“挺好的,平平常常。”莫晗不想說太多,她不是王妍,沒那麽多需要敞開給別人看的東西。

王妍也很識趣,馬上把話題引到工作。兩人聊完一輪,初步達成了合作方向。王妍驚嘆幾月沒見莫晗變得自信強硬,并且野心勃勃,和在她手下工作時大不相同,但這些變化也不是憑空而來,之前早有苗頭,只是她一直故意視而不見。莫晗身上一直都有傲氣,藏起來時顯得畏縮,沒藏好時又有些不合時宜,她曾經不大喜歡,驕傲的下屬不好用,驕傲的合作夥伴倒是可以一試。

分別時,王妍提起:“到時候請你老公幫忙拍大片!”

莫晗挑眉:“他太貴,不劃算。”

王妍望着她笑得暧昧:“不是有你嗎?”

莫晗知她盤算,借着俞肖川名氣還能省筆宣傳費。她笑笑沒說話,攔車先走了。

車子到家,門口又守着俞肖川,手裏拎着很大一籃雞蛋,提手上纏着一圈紅繩,籃身上貼着大紅的福字,看起來喜氣洋洋。前一天他剛扛了一麻袋柚子上來。他感冒好後隔三差五地往山上跑,都是不打招呼的不請自來,每次都帶東西。

莫晗看着他手裏的雞蛋皺眉,那紅繩讓她想起老家給孕婦送禮的講究,必須得帶點紅。

“早上去崇明島,張謙給了一些自家農場的雞蛋,剛好在附近辦事,順道給你帶一箱。”

俞肖川說法挺多,昨天的柚子說是浙江鄉下朋友送的,前幾天的大米是東北朋友給的,一會兒說是他吃不完一會兒借口順道,反正就是要往她這兒拎。他放下雞蛋就走,跟之前一樣,莫晗動了動嘴,最終還是沒有出聲挽留說坐一會兒再走。她也不是不想,腦子裏攢了一堆話呢,關于戒指還有趙又卿,以及腹中的小玩意兒,但工作實在太多時間又太有限,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是理不清的,不如先擱一邊。她現在不能通宵熬夜加班,只能利用一切能用的時間争取趕出年前必須完成的工作。在生活面前,除了面包其他都得靠邊站。目前工作和賺錢更讓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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