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敢用手接劍的人

當聽到謝沽的話,沈舒梨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麽愚蠢的錯誤——

她竟然對這麽一個爛人起了憐憫之心。

有些人看着可憐,其實更可恨。

當沈舒梨看着謝沽那笑意未達眼底,卻将戲谑深入骨髓的眼神,她徹底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很好。”沈舒揚揚起眉毛,兩只手環繞于胸前,她的眼神向刀一樣鋒利,“我倒是天天想着你,想着你什麽時候死了,我還能去你墳頭辦場春節聯歡會。”

沈舒梨露出标志的笑容,大小姐的姿态盡顯。

可再高貴的公主,也難敵惡犬。

“說的不錯。”謝沽佯裝鼓掌,聲音平淡,“開場的相聲非你莫屬。”

還沒等沈舒梨說話,李紳和李妍就已經回來了,他們兩個人還沒走近就聞到了這裏的□□味。這兩個人站在一起距離不超過一米,簡直就是暴發血案的前奏曲。

“舒梨你怎麽在這兒啊,我正好有事找你呢。我剛剛看到趙青靈竟然背了今年秋季限量,聽說國內就只有一只!快跟我去鑒鑒寶,看看她是有通天的本領還是太厚的臉皮!”李妍跟李紳交換一個眼神,立刻挽住沈舒梨的手臂往泳池的方向走。

沈舒梨還在氣頭上被李妍帶到了泳池那邊,相較于後花園來說,泳池這邊可謂是翻了天。

DJ正在泳池中央的臺子上打碟,所有人跟着音樂跳動着,一片紙醉金迷。

“不用看了。”沈舒梨停下了腳步。

李妍生怕沈舒梨又回去和謝沽吵架:“你不知道她剛剛那個小人得志的眼神,我都快氣死了——”

趙青靈和李妍沈舒梨一直不對路,一個小門小戶出來卻一心往娛樂圈裏面湊,最近拍了一部戲,沒想到播出效果還挺好,也算是小爆,于是整個人的狀态都趾高氣揚了起來。

“是假的。”沈舒梨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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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迷惑、

“因為國內那只在我手裏。”沈舒梨說道。

說曹操曹操到,趙青靈看到沈舒梨過來了,扭着水蛇一樣的腰肢就往兩個人這邊走來。這位姐今天明明扮的是警察,卻偏要在臂彎裏挽着那只假包,什麽意圖自然是昭然若揭。

“好久沒見你們倆了呢,我在劇組可想你們兩個了。”趙青靈和李妍沈舒梨一個高中,表面上還要維持着假惺惺的友好關系。

沈舒梨沒說話,就挑了一下眉。李妍雖然心裏惡心得不行,卻還是勉強打了個招呼。

“最近在戲約太多了,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玩。”趙青靈說道,她看着沈舒梨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肯定是最近接手公司被老高層壓榨了一番,小公主哪裏敵得過社會的毒打。

想到這兒,趙青靈的心情就很好,甚至還想火上澆油一把。

“我剛剛竟然看到了謝沽。”趙青靈自然知道沈舒梨和謝沽高中的事情,更知道夏末酒會上的鬧劇,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比以前更帥了呢,還是舒梨的眼光好。”

“沒想到謝老爺子竟然把他給接回來了,但有什麽用呢……野種終歸是野種……”趙青靈說道,“熬不死他爹,他也不過——”

“——不說話死不了。”沈舒梨突然開口。

聲音冷到極點。

旁邊的李妍已經開始為趙青靈祈福。

趙青靈沒想到沈舒梨會直接撕破臉。

“拿着你那個假貨滾出這裏。”沈舒梨又開口,語氣卻異常平淡。

趙青靈氣得眼睛都歪了。其實她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憤憤不平,她自認長得比沈舒梨要漂亮,比沈舒梨更懂得做人,她努力,她委曲求全,卻永遠比沈舒梨低一頭。

“沈舒梨,你拽個什麽啊,如果沒有沈家——”

“可我有。”沈舒梨又露出标志的笑容,“那不好意思,最近我也在物色投資幾個片,好像聽說你也想演,現在怕是演不了了。”

的确她趙青靈最近削尖了腦袋正在求一部大制作的制片……

“送客!”李妍發話,“寶貝你今天來錯場子了哦,穿得跟個四不像似的,還是回去多看幾個劇本吧。”

趙青靈還想說什麽,可對上沈舒梨那雙殺氣十足的眼睛,她一下子就慫了,徑直沖出了別墅。

送走趙青靈,李妍開心得開了瓶香槟,跟沈舒梨碰杯。

複盤戰況,剛剛趙青靈是作死的說了啥把沈大小姐搞煩的?

野種?

李妍想到前幾天,沈舒梨也說過謝沽這個詞……

果然,自己能說,別人不能說。

女人也看不透女人。

一陣風吹來,把沈舒梨頭上的頭巾吹亂。

明明是涼風,卻吹得她有點燥熱。

說着她擡起頭手,直接将頭巾扯掉,如瀑布般的長發直接垂在肩膀上。

“怎麽着,要誘惑人了?”李妍打趣道。

“今天我可是沖着你家這泳池來的。”沈舒梨微微笑。

“包君滿意。”

說着,沈舒梨站到泳池邊。此時泳池裏的人并不多,因為夏末的原因,水有些涼。

她把手繞到後背,拽住拉鏈,随着一聲東西被拉開的聲響。她的整個背暴露在空氣中。

修女裙就像束縛一般被她掙脫,露出裏面的黑色比基尼。

她紮進泳池裏,如魚般一個輕巧轉身。

沈舒梨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皮膚緊致而細膩,水從她的背上流過,在月光的映襯下就跟凝脂一樣。

因為已經有點晚了,沈舒梨游了兩圈就開始累了,靠在DJ臺上休息。

這個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沈舒梨擡頭一看,的确有點眼熟,這下子她才發現面前的那個男生是李妍上次叫來的,那個選秀出道的小流量。

“我知道你肯定忘記我叫什麽了,我是黃子瑜。”他從DJ臺上跳下來,濺起一陣水花。

沈舒梨看着面前的男生感覺和上次有些不一樣了……可能是少了上次的舞臺妝,素顏的黃子瑜竟然有些像謝沽高中的模樣。

“別叫我姐姐,指不定誰大。”

“我十八!”

“……允許你叫姐姐了。”

“謝謝姐姐。”黃子瑜笑着摸了摸腦袋,“姐姐不化妝的樣子和十八歲沒什麽區別,像個女高中生。”

沈舒梨的臉卻是看起來很嫩。

“所以……”沈舒梨問道,“你是來搭讪的?”

“不不不,我也怕被封殺。”黃子瑜擺了擺手,應該是聽到了剛剛沈舒梨和趙青靈的對話,“是李妍姐讓我過來跟你說,你的電話一直在響。”

沈舒梨上岸,擦幹身上的水,把裙子換了回來,将毛巾搭在頭發上,點開了手機。

手機上顯示着同一個號碼,已經打了十次。

沒有備注,可沈舒梨一看到這個號碼,就知道是誰。

一般沒有備注,就是陌生人。

而沈舒梨多想和這個號碼裏的人成為陌生人。

“喂。”沈舒梨接通。

“你是不是查了我的公司?”電話那頭是一個沙啞的中年女人聲音。

沈舒梨深吸一口氣,她已經準備好迎接後面的暴風雨,吐出一個字:“是。”

“你查我?!”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變得更賤尖銳,“沈舒梨,這麽多年的情分你是一點都不講嗎!真夠沒良心的!竟敢查我,你有一天把我這個媽放在眼裏過嗎?”

“你有把我當成女兒?”沈舒梨諷刺地笑了一聲,“吳桂苑,我告訴你,你這個賬今年要是補不上,你可以大膽猜測一下你要進去蹲幾年。”

“只是稍微有點被套牢了而已,誰說我補不上!”對面的女人自己心虛,而掩蓋心虛最好的方式就是憤怒,“怎麽?你很盼着我進去?這麽多年沒想到養出來你這麽個白眼狼!我知道,不是親生的終歸當不了一家人……可公司不都給你了嗎!你還想怎麽樣?”

沈舒梨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就是這樣一笑,侮辱性極強。對面更加跳腳了,對着電話歇斯底裏——

“你恨我有什麽用?別忘了是你自己克死的你親媽!”

說完,那邊直接挂了。

而沈舒梨站在原地,半天沒動。

派對還在如火如荼,而沈舒梨自顧自地已經離開了這熱鬧的地方。

此刻已經是深夜,別墅外的世界早已經陷入寂靜,街上也已經沒了行人。她喝了酒,開不了車,也沒有叫代駕,就這樣順着路走,任由晚風吹在臉龐。

便利店放着流行歌曲,下了晚自習的高中生正在買着關東煮,旁邊的中年男人一邊付錢一邊罵着說不健康少吃點。

沈舒梨的電話又響了,這回是個有備注的——

爸爸。

“喂。”

“舒梨,剛剛的事情我知道了。”

“嗯。”

“……是這樣,吳阿姨這幾年學着開公司也不容易,這個賬肯定可以補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舒梨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下,以為沈舒梨沒聽見,問道:“舒梨?”

黑夜萬裏無雲,那個高中生挽着那個中年男人出了店門。

“爸。”沈舒梨開口,“她說我克死我媽。”

……

輪到電話那頭安靜。

許久,那頭說道:“……不早了。”

“爸——”

“舒梨。”電話那頭語重心長,“公司以後肯定全是你的,有些事情,就別争了行嗎。”

這回,是沈舒梨挂斷的電話。

她的心裏,像是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沈舒梨買了一瓶啤酒。她蹲在馬路旁邊,看着零星幾個高中生背着書包走過去。

眼睛是幹澀的。

突然,有人站定在了她的身旁。

沈舒梨一擡頭,就又扭過頭去。

他不該出現在這裏。

一瓶啤酒已經被沈舒梨喝了大半,她已經有些微醺,擡起頭眯着眼端詳身邊的男人。

“看屁啊。”沈舒梨罵道。

旁邊的人并沒被沈舒梨罵退:

“等我一下。”

穿着賽車服的男人一點不怕沈舒梨,反倒語氣平淡,然後大步流星邁向便利店。而他再次出來的時候,直接提了一箱啤酒,放在沈舒梨的面前。

沈舒梨沒說話,只是抽出一瓶,剛想一飲而盡,卻發現路過的高中生都往這邊開,甚至還竊竊私語,捂嘴偷笑。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撇過頭。

突然,她只感覺腦袋一重,眼前一黑。

謝沽将他的賽車頭盔戴在了沈舒梨的腦袋上,随即他單膝跪地,兩只手将沈舒梨的腦袋轉向他面前,幫她打開前面的玻璃面罩。

兩個人正面對視。

旁邊仍舊有高中生經過,可卻被阻隔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沈舒梨笑了一聲,看了眼地上的一大箱啤酒:“別人都是勸酒,你倒是牛逼。”

她像是一把劍,而謝沽是那個敢用手接劍的人。

謝沽的眼睛盯着沈舒梨,低聲說——

“我認識的沈舒梨,幹什麽都應該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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