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跟我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正好趕上晚高峰,沈舒梨的車被堵在市中心,馬路上已經是水洩不通。紅綠燈在夜空下規律性的切換着顏色,而車輛卻絲毫沒有發動的意思,忙碌的上班族穿梭于車輛的縫隙裏。
她的心情還沒有平複。
說出小咪死了這句話的時候,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理智才能保證自己的聲音不是顫抖的。她真的很想上前拽住謝沽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要不告而別。
他知不知道,他的離開,似乎帶走了她所有對生活美好的期待。
而謝沽的回答卻那麽輕描淡寫。
會上天堂。
寥寥幾個字,沈舒梨讀不出他任何的情緒。
離開只需要一瞬間很強的勇氣,而留下來卻要忍耐無數次湧上來的失落感,就像是傷口在剛剛結疤的時候又被揭開,如此反複,就算最後恢複了,也會留下一道淡紅色的印記,是消散不去的。
等沈舒梨回到自己的別墅時,已經很晚。
喝下吳伯泡好的安神茶,沈舒梨查看了一下郵箱裏的工作郵件,簡單地與海外部門開了個英文線上會議,就準備休息。
“小姐,今天收到了一封郵件,是您母校寄來的。”吳伯看沈舒梨終于結束了工作,将信遞了過來。
看這綠色暗紋金色封邊的信封,沈舒梨就知道這是華森私立一向的做派。每年華森都會給她送郵件,并且會邀請她作為傑出校友回母校宣講。
沈舒梨一直以來都沒有回複過,畢竟她心裏也明白,華森無非是想接着她提高知名度,尋覓生源,再者就是勸她回母校投資。
坐在床頭,沈舒梨打開信封,不出所料,又是一封文辭華麗的邀請信。
可這次,卻和以往不太一樣。
随着信紙一起被抽出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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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穿着精致的校服,坐在升旗臺上的一張照片,她沖着鏡頭微笑,和煦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美好得像一幅畫。
沈舒梨已經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拍的照片了,她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寫着——
無意中在學校的梧桐樹林裏一個廢棄很久的郵箱裏找到的,不知道是否對您還有意義,便一并寄來。
沈舒梨并沒有太過在意,興許是誰暗戀自己呢。她重新翻到照片的正面。望着自己曾經那稚嫩的臉,那純天然的膠原蛋白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最後,沈舒梨的視線停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一雙白淨的腿上貼着紗布。
就這樣,沈舒梨盯着那個紗布看了很久。
她自然知道傷是從哪裏來的。
當時她還陷在追求謝沽的熱情裏面,就連同班的李妍都看不下去了,勸她別再繼續撞南牆了。
“我的大小姐,你還是徹底打住吧。”自習課的時候,李妍苦口婆心地勸起沈舒梨,“你看我們學校多少女生觊觎謝沽的美顏,你看人家理你們嗎?興許人家壓根就不喜歡學生妹這款呢……”
“那他喜歡什麽?”沈舒梨問道。
“你看他那些校外狐朋狗友的女友,都是前凸後翹,大波浪,睫毛可以扇起龍卷風的那種。”李妍說道,“人家可能喜歡大/胸性感美女呢……哦不,是個人都喜歡大/胸美女……”
沈舒梨看着李妍笑得一副花癡樣,翻了個白眼。
不過李妍這麽一問,沈舒梨倒是開始思索起這個問題了——謝沽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想來想去也沒用,還是要實際去問。
沈舒梨直接把筆一扣,正準備起立——
“诶诶诶!你現在跑出去幹什麽?明天可是家長會啊。”李妍說道。
可沈舒梨才不管那麽多,直接從教室裏跑了出去,她給謝沽發消息,可謝沽卻沒有回話。她跑到校外,想要去找謝沽的朋友問問。這段時間她也面熟了謝沽的幾個朋友,都是一些校外青年,常常在這附近游蕩。
沈舒梨買了個冰棒,邊吃邊等。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就當她準備吃第二根的時候,她突然看到街對面一個穿着牛仔夾克的年輕胖子。
“二胖!”沈舒梨跑過去,問道,“謝沽在哪。”
二胖卻顯得一副很焦急的樣子,正在打着電話:“在哪……我靠!你們怎麽就打起來了啊,我馬上過去……那去狗雜種帶刀沒?”
“怎麽了?”沈舒梨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太對。
“姑奶奶我現在有急事,有啥以後再說。”二胖說着就繞開沈舒梨往前跑。
而沈舒梨就跟着二胖跑。
跑到學校後面,二胖才發覺沈舒梨竟然還跟在後面,趕忙回過頭勸這位大小姐:“姑奶奶你有啥事明□□嗎,等下要是傷着你,我們哥幾個誰都賠不起啊!”
“誰戰鬥力高還不一定。”沈舒梨直接走在二胖的前面,面前一片施工工地,是華森準備建的新樓,但是因為投資方突然破産了,也就停滞了下來。
沒走多遠,沈舒梨就聽到了打架的聲音。
可她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經過上次麻将館的事情,她已經完全不怕了。她發了個定位給李妍,跟李妍說如果十五分鐘後她沒回複消息,就直接報警。
随即,她拿起一塊磚頭。
轉過一個彎,再次看到正在和人打架的謝沽。比起上一次,他狼狽了很多。幾個人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有人勒着他的脖子,将他的頭按在水泥地上。其中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拿出一把小刀逼向謝沽……
此時沈舒梨一塊磚砸了過來。
沒有砸到任何人,卻足以吸引注意力。
幾個人一晃神,謝沽抓緊機會已經擺脫控制。那幾個人朝着沈舒梨的方向撲過去,而謝沽已經一手抓住了那幾個人的衣領,轉瞬撂倒在地。就在這個時候二胖趕到,與此同時還帶了幾個人。
就在幹架的空隙,謝沽走到沈舒梨旁邊,兩個人的眼神對上。
“謝了。”謝沽說道。
“不必。”沈舒梨揚起下巴。
局勢逆轉過來。
“——小心。”就在謝沽道謝完,那個花襯衫的男人拿着刀,就往謝沽的方向刺過來。沈舒梨一聲驚呼,抓住謝沽的手腕就把他護在身後,兩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可刀沒停,就往沈舒梨的背上刺過來——
謝沽一個轉身翻到沈舒梨上面,一腳把刀踢飛。
很快,對面就被壓制了,最後落荒而逃。
所有人都精疲力盡,坐在地上大喘氣,空氣異常的安靜。謝沽站了起來,沈舒梨看向謝沽,她第一次感覺現在氣氛有點不太對。
“誰把她帶來的。”謝沽的聲音冷到冰點。
……沒人吭聲,氣氛掉到了冰窖。
謝沽提高分貝,悶吼:“我再問一遍,誰把她帶來的?”
一片死寂。
最後,謝沽的忍耐好像到了極限:“誰——”
“我……”二胖怯怯地舉起手,他第一次見謝沽這麽生氣。
“我自己來的。”沈舒梨站了起來。
她竟然是在場唯一一個不害怕謝沽的。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謝沽又低聲道,“其他人先走。”
等到二胖他們都走了以後,整個空曠的環境下只剩下謝沽和沈舒梨兩個人。而沈舒梨就直接坐在了旁邊的水泥臺階上,等着謝沽發話。
謝沽單膝跪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卷紗布,用力撕開一塊,貼在沈舒梨腿上剛剛磨破的地方。
“原來你還會随身帶這些。”沈舒梨說道。
“沈舒梨。”謝沽低聲道,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為什麽。”
“不為什麽。”
“……”
簡單的包紮後,謝沽站起身來,可沈舒梨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來找我幹什麽。”謝沽問。
“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的。”沈舒梨直視謝沽。
“……”謝沽頓了一下,他又蹲下,問道,“你喜歡什麽類?”
沈舒梨不假思索:“你這樣的。”
謝沽嗤笑一聲。
“我是哪樣?”謝沽湊近沈舒梨,“喪家犬?私生子?這貌似是你們最愛說的。”
在沈舒梨那個圈子裏,大家都清楚謝沽到底是哪來的。一個保姆和謝老爺子的孩子,那個女人害怕謝老爺子讓她把孩子打了,逃回農村,可是生完孩子以後就得了病,最後只能求謝老爺子把孩子收養。
被寄養在外很多年,到了初中才被重新接回來。
一點也不光彩。
“你也看到了,我不愛上學,得過且過,沒什麽高雅情/趣,會無緣無故地跟人打架,說不定哪天就暴屍街頭。”謝沽說道,“如果沈大小姐想要用您的悲憫情懷來感化我,妄圖上演什麽救贖的戲碼,你可能找錯人了。”
“……”
沈舒梨的手機響了。
是爸爸的。
她接通電話。
“舒梨,爸爸明天沒法來參加家長會了。爸爸的确答應過你,可你吳阿姨身體不好……你成績這麽好爸爸很放心……好了,爸爸去忙了。”
沈舒梨沒有說一句話,電話那頭就已經挂斷了。
這是一場早就答應好的家長會,她數次确認,最後卻還是落空了。小時候,都是媽媽來開,自從媽媽去世後,沈舒梨的家長會就再也沒人來開了。
她和喪家犬有什麽區別。
電話挂斷。
“沈舒梨——”謝沽叫她的名字。
“喪家犬。”沈舒梨突然湊近謝沽,說道——
“你能帶我走嗎?”
那一刻,沈舒梨悲傷的眼神,讓謝沽愣住。
她不想拯救任何人,誰也不救誰,一起作惡。
“跟我在一起。”
沈舒梨至今還記得,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贏了。
……
夜已經深,沈舒梨關燈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她打開臺燈,重新拿起那張照片。
她想起來了。
那天以後,她默認自己和謝沽在一起了。走在學校裏,她讓謝沽給她拍照片,說是記錄她魅力十足的樣子。可謝沽卻興致缺缺,說了半天才懶散地舉起手機。
“拍了沒!”那個時候,沈舒梨問道。
“沒。”
“你這人——!”
……
如今,沈舒梨看着這張照片,她大概知道拍照的人是誰了。
照片上,她笑得那麽美。原來那家夥也知道怎麽捕捉她的美啊。
說是不拍。
卻拍得這麽好。
還打印出來。
她那個時候以為,這只是她和謝沽之間的一場游戲,沒有動真感情的義務。
她也以為,謝沽把這當做一場游戲。
可看着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沈舒梨又将照片翻到背面,才看到最底下一排鉛筆寫的小字——
“感覺是很重要的照片,希望早日找到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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