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吃醋

此時某高級酒店的頂層, 黃子瑜剛剛洗完澡,他拿起手邊的衛衣套上。

房間裏氤氲着洗完澡後的熱氣,黃子瑜頭發上的水都還沒有完全擦幹, 就當他剛剛朝着玻璃桌面伸出手,想要去拿手機,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打斷了他——

“琳姐?”黃子瑜走到門口開門,發現門外站着的正好是他的經紀人琳姐,現在已經快要晚上十二點, 琳姐卻還穿着筆挺的西裝,踩着高跟鞋, 完全一副工作的狀态。

琳姐算是經紀人圈內這幾年突起的黑馬,她手下的幾個藝人都是這幾年勢頭最大的新銳,當然也包括黃子瑜在內。而經紀人圈的複雜程度不亞于娛樂圈任何一個工種, 能夠在這個圈子展露頭角,可以見得琳姐的手腕與能力。

此時此刻的她皺着眉,看起來并沒有心情和黃子瑜嬉皮笑臉, 她直接一把将黃子瑜的門推開,踩着高跟鞋就直接進了房間, 冷冷地甩下一句:“關門。”

黃子瑜這才感受到氣氛的異常,問道:“琳姐, 這麽晚有什麽事情嗎?”

“……”琳姐并沒有直接說話, 反而是審視着黃子瑜的房間, 她的眼神就像是掃描儀一般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我不是跟你說過超過十一點不能喝水的呢?”琳姐的聲音冷冷的, 像是一塊剛從冰窖裏啓出來的冰塊,“不知道第二天臉會腫嗎?”

“不好意思……我下次會注意的。”黃子瑜低聲認錯,耷拉着腦袋,一副可憐的模樣, “我剛剛只是太渴了……”

琳姐并沒有理會黃子瑜的道歉,也沒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她把黃子瑜丢在沙發上的衣服扔到一邊的床上,然後坐了下來,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雙手交疊于胸前。她冷冷的繼續說道:“看到網上的消息了嗎?”

琳姐這一系列的動作立刻讓黃子瑜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個飛奔上前拿起自己的手機,直接就點開了微博,他把熱搜從第一個翻到最後一個,卻什麽都沒看到。

正是什麽都沒看到,這樣的反常更能證明,這事情不簡單。

“已經幫你撤了。”琳姐說道。

琳姐的話讓黃子瑜的心更緊,他立刻又點進了自己的微博後臺,此時他的評論區已經完全爆炸了,私信也如同排山倒海般湧了進來——

【弟弟,千萬別被那老妖婆騙了啊!】

【老公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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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工作室立刻辟謠,不然真的想脫粉:)】

【哥哥你明明可以靠實力,千萬不要走炒cp這樣的道路啊!】

而這些私信中,不乏有人将作為導火索的那條微博發給他的。

這下,黃子瑜慌了。

“琳姐……”

“這是你從節目出道以後的第一個常駐綜藝,這可只是第一期,就給我這麽大的一個驚喜!”琳姐的聲音更加嚴厲。

而此時此刻黃子瑜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打開微信,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跳躍。

黃子魚魚ovo【對不起姐姐……我沒想到會這樣……】

黃子魚魚ovo【我現在也在被我經紀人罵,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姐姐你會怪我嗎……】

“還有心情跟人聊天?”琳姐一下子就看穿了黃子瑜的動作,“沈舒梨嗎?”

黃子瑜把手機放回口袋裏,他兩只手拉緊衛衣的帽繩,低聲說道:“琳姐,這只是意外而已……跟沈……”

“你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有時間為別人開脫?”

琳姐嘆了一口氣,才将自己胸腔裏的怒火壓制下去,語重心長地說道:“是我的問題,我不該讓你去接觸那個圈子……畢竟你也才十八歲,哪裏控制得住自己。”

“琳姐,這件事我會引以為戒,以後我會注意的。”黃子瑜站到琳姐面前,他緩緩蹲下來,一副可憐巴巴的小狗模樣,“我保證,不會再讓這件事情繼續發酵的。”

“現在公司的要求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冷處理,就當做沒發生。”琳姐說道,“至于這個節目,公司正在商讨是否讓你中途退出。”

“不——”

“子瑜。”

琳姐自然看出了黃子瑜眼睛中的不願意:“當初接近沈舒梨,我們約定好了是為了資源,可現在,還是當初說的那麽單純嗎。”

仿佛迷霧被吹散,外殼被剝開,裏面是赤裸裸的內核,在空氣下暴露得一覽無餘。

黃子瑜撇開頭。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對沈舒梨産生了不該有的期望。”

琳姐的聲音像一把精确的手術刀,将黃子瑜此刻每一個神情都精準地剖析開。

黃子瑜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原本那副陽光的,爛漫的樣子在這一刻被無盡的壓力掩蓋着。他的星路實在是太過于順風順水,被大公司選中,參加節目受人追捧,C位出道,逐漸成為娛樂圈的黑馬。

可他差點忘了,他仍舊身處娛樂圈這個巨大的漩渦。

必須付出代價。

“你還年輕,你應該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什麽該放在第一位。”

琳姐起身,朝着房間外面走。

“節目我幫你保下來,其他你自己想想吧。”

餘音久久未能散去,黃子瑜俯瞰着大都市繁華的夜景,靜止了很久。

因為黃子瑜現在要麽在外地工作,要麽就要被迫住在賽車之家裏,所以他拜托沈舒梨每天早上遛他的大金毛。

沈舒梨本來很不願意接這個差事的。

可當她看到黃子瑜瞪着烏黑的大眼睛,嘟着嘴巴,腰間還系着小熊圍裙的模樣,她就完全不忍心拒絕這個小孩了。

于是沈舒梨只好在晨跑的時候去黃子瑜家裏把金毛帶出來,一人一狗圍繞着名曜公館的湖跑步,陽光下金毛的長毛泛着如同絲綢般的光澤,看着倒也身心舒暢。

好巧不巧,就遇上了正在跑步的謝沽和李紳。

昨天晚上謝沽回了她的微信後,沈舒梨盯着兩個字看了許久,才确定自己沒看錯。最近謝沽的行為總是讓她摸不着頭腦,原本一個聰明到甚至有些奸詐的商人,怎麽突然一下子變得跟六歲小孩兒一樣幼稚。

關鍵是她早上的時候又看了眼微博,謝沽昨天好像和那群網友大戰到了四點多鐘。

原本她還覺得可能是自己看錯了,可當她看到此時朝這邊跑過來的謝沽時,懷疑全都被打消了——

他眼下一片烏青。

但沈舒梨認為這人壞事幹得夠多了,也該被別人整一下了,這也沒什麽好可憐他的。沈舒梨牽着狗,就往另外一條道上走,準備避開跑過來的兩個人。

但謝沽并沒有想要讓道的意思,直接伸出手擋住了沈舒梨的路:“躲我幹什麽?”

沈舒梨被謝沽擋住去路,只好站定:“想多了。”

“要不要一起吃早飯?”謝沽問道。

“不要。”沈舒梨拒絕得幹淨利落。

旁邊的李紳看得心驚膽戰,他又想起那天兩個人直接落到河裏的畫面——他現在有種不好的預感,沈舒梨這話說得也太絕情了吧?看來今天早上是免不了一戰……

“好吧。”謝沽聽到沈舒梨斬釘截鐵的拒絕後,低聲說道。

旁邊的李紳傻了。

好吧?

好吧?!!

這是謝沽?

是什麽磨平了他的棱角!

這還是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嗎?這還是你死我活的兩個人嗎?

怎麽今天突然變得如此文明又禮貌,要樹立時代新風了嗎?

為了緩解此時的尴尬,李紳只好奉獻自己來活躍氣氛,于是他的目光鎖定在了沈舒梨旁邊的大金毛上,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金毛的頭:“你養狗了嗎?看起來好可愛啊,果然狗随主人啊……”

“這是黃子瑜的狗。”

“……”

李紳:可以當我什麽也沒說嗎?

但李紳不死心,清了清嗓子,重新措辭:“你看看,你們多有緣,你喜歡狗,正好謝沽的別名是謝狗……”

美好的清晨,此刻如死一般寧靜。

謝沽:這位天才,可以閉嘴了嗎?

最後,是沈舒梨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此時的尴尬,沈舒梨瞟了一眼屏幕上的電話號碼——竟然是沈仕淮。

看到這個名字,沈舒梨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李紳你幫我看一下狗,我去接個電話。”沈舒梨把金毛遞到李紳手上,順手還摸了摸金毛的腦袋,然後便轉身小跑到了蔭處一個角落裏。

李紳看着自己牽着的金毛,狗狗燦爛的笑容讓他也沒了脾氣,不禁感嘆道:“你看這狗,一笑起來,誰還能有脾氣?”

謝沽:“呵……”

謝沽居高臨下,用餘光斜睨了一眼。

一只臭狗罷了。

別以為自己能被沈舒梨牽就怎麽樣。

別以為自己能被沈舒梨摸摸頭就怎麽樣。

“兄弟,你不會還要跟一只狗吃醋吧?”李紳的聲音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謝沽:“……”

“兄弟,你真的病了。”李紳沉重地拍了拍謝沽的肩膀,把狗繩交到謝沽的手上,“我先撤退了。”

“情敵的狗,要殺要剮随便你。”

沈舒梨跑到樹蔭下安靜的地方才接通電話,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聲音才開始說話:“喂。”

“看到網上的那些東西了嗎?”沈仕淮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幾乎沒有半點起伏,沈舒梨聽不出一絲情感的波動。

“看到了。”

“舒梨,爸爸跟你說過很多次,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沈氏集團的形象。”沈仕淮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你一定要謹言慎行,不要由着性子來,這句話爸爸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呵。

沈舒梨在電話這頭冷笑了一聲。

“貌似這個月我已經被革職了吧,還談什麽代表沈氏?”沈舒梨的語氣嘲諷,自從上次回到沈宅後發生那一切,沈舒梨對這個家庭就真的徹底喪失信心了。

“況且,我想要去做什麽,我應該有權利去決定吧。”

一切都被說得那麽冠冕堂皇,說着給她信任,對她重視,卻只不過把她當做可以擺布的工具。

“你當然有,爸爸從來沒有想過去幹涉你的決定。”沈仕淮并沒有因為沈舒梨此時表現出的疏離而憤怒,繼續着他打電話來的目的,“舒梨,爸爸一直都以能擁有你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兒而感到驕傲。”

沈舒梨在電話這頭已經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聽見類似于這樣的話了。

每一次誇獎,就是她身上的每一道枷鎖。

“所以呢?”沈舒梨聲音缥缈。

“明天,回來上班。”沈仕淮在電話那頭極具威嚴地宣布,“回到你應該在的位置。”

距離那天沈宅出逃也已經過去了将近二十天,這二十天來沈舒梨就如同從商場上人間蒸發一樣,她沒有再進過沈氏集團的寫字樓,沒有去查看過郵箱裏的文件,就連工作群裏的消息和進度彙報她都沒有點開。

就像是在賭氣一樣。

這些天,她感受到了一種格外的輕松。

雖然被革職顯得狼狽,可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麽鮮活地活過了。

“爸爸這些天也很抱歉……當時不該因為木森建材的事情這樣責怪你,吳阿姨那天也是心情不好,後來我已經跟她說了,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應該得到最好的對待。”

這些話,就像是蠱惑一樣。

明明沈舒梨都明白,這些話不過是沈仕淮的話術,可她就像一個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孩,但凡嘗到一點甜頭,就會變得聽話。

她一點一點地蹲了下來,将下巴擱在膝蓋上,最後應了一聲:“好,我明天就回。”

“行,下周末謝家老爺子要辦一個酒會,說是邀請新一代年輕人的局,到時候記得參加。”沈仕淮在那頭開始滔滔不絕,“記得這段時間要盯緊股票波動,收攏資金……剛接手木森的幾個廠子要運作起來……”

多麽冰冷的語句。

沈舒梨突然想起來那天在賽車之家的晚餐,八個人坐在一張大桌子上,上面擺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大家暢所欲言,熱鬧得不成樣子。

聊到家庭,每個人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那些生動豐富的東西,沈舒梨似乎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她的家庭,只有生意,數字,成功和這個家族。

可能在沈仕淮眼裏,她不過是繼續維持這個大家族興旺的工具罷了。

“爸——”沈舒梨打斷了沈仕淮。

“還有什麽事情嗎?”

“……”

沈舒梨頓了一下,此時她的長發已經散亂在額前,可沈舒梨卻任由頭發擋住了她的視線,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過得怎麽樣,最近在幹什麽,吃了什麽……”

“舒梨,爸爸知道你不會在這些事情上讓爸爸擔心。”

“……”沈舒梨仰起頭,望着頭頂交疊的枝丫,才發現樹頂上有一個鳥巢,一直墨藍色的鳥飛了過去,哺乳着自己的孩子,她突然笑了出來,嘲笑着自己。

“爸,有時候我覺得你心真挺狠的。”

那頭沉默了片刻,回複道——

“我們沈家,不都這樣麽。”

“記得明天複職。”

話音還未散去,已經被挂斷了電話。

沈舒梨站了起來,眼前出現短暫的暈眩,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通電話打了多久。她從樹蔭裏往外走,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灑在湖面上,微風吹起波瀾,整個湖面顯得波光粼粼,宛若少女鑲着碎鑽的紗裙。

她得回去找她的狗了。

陽光越來越強烈,沈舒梨眯着眼,才發現那只金毛。

還有旁邊坐着的人。

李紳已經不見了,只剩下謝沽和那只金毛。此時謝沽就坐在旁邊的草地上,而那只金毛也乖乖地趴在謝沽的旁邊曬太陽。

“狗給我吧。”沈舒梨走過去,伸出手。

就在等待沈舒梨的這段時間裏面,謝沽高效利用碎片化時間繼續完成昨天沒吵完的架,拿着手機不斷刷新微博廣場。

謝沽把狗繩遞到沈舒梨手上,沈舒梨拿着狗繩轉頭就準備走。

“——不謝我一下?”

沈舒梨轉過頭,挑眉說道:“的确不想謝。”

“對了。”沈舒梨瞟到謝沽手上還拿着的手機,“別跟網上那些人吵了,點進主頁平均不超過十二歲。”

“我樂意。”謝沽一副并不打算聽沈舒梨的樣子,突然從身後拿出了什麽,遞到了沈舒梨面前。

一股熱落在沈舒梨的手上,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

是一份加熱過的三明治。

“拿着。”

沈舒梨拿着手上的三明治,一只手牽着金毛,遲疑了一下,大腦立刻恢複理智。她說過以後不想再和謝沽有太多接觸,她重新伸出手,将三明治遞到謝沽的面前,說道:“不需要,謝謝了。”

禮貌而克制。

可謝沽沒有接過去的意思,看了旁邊伸着粉嫩舌頭的金毛,說道:“別想多了,不過它吃剩下的罷了。”

“……”

沈舒梨再不想和無賴廢話,轉過身準備離開。

此時此刻,和煦溫暖,沈舒梨牽着狗走在前面,而謝沽則摸摸跟在後面。湖面反射着明亮的光,落在草地上,落在兩人的肩頭。

踏着落葉,秋天也不再那麽肅殺。

可巧合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撞得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姐姐!”

熟悉的聲音劃破了清晨的靜谧。

“黃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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