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壓
謝沽仍舊記得, 那個夏天的也很涼爽,他穿着西裝,重新回到這紙醉金迷的世界。在門口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凝望着門內的喧嘩。
旁邊有陌生的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沈舒梨今天來了啊。”
“沈家總得到場一個吧。”
“我哥們跟我說她今天打扮得絕了, 太美了!”
那一刻他的心跳得很快,可他明确自己回來是為了什麽。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将自己的不安與忐忑盡數收斂。
當沈舒梨上前攥住他衣領的那一刻, 其實謝沽并沒有看起來那樣從容。他承認,自己又那麽一瞬間慌得不行。
面前的女人穿着黑色的長裙, 就像康河河畔的黑天鵝。
腦中無數畫面掠過。
初次見到她,她穿着桃色的禮裙,笑靥如花。
後來見她, 她趾高氣揚語氣輕挑,朝他喊着喪家犬。
再到那個梨花盛開的山頭,女孩的臉上滿是兇狠, 他卻忍不住吻了上去。
……
在美國的那麽長時間,他以為無數次生死交臂早已經将他磨得不會再有任何軟肋。曾經他以為自己會是一灘死水, 可遇到沈舒梨,他原本幹涸的心海, 再一次雪水消融。
當沈舒梨拽着他的領子, 問他想不想她的時候。
怎麽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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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因為車禍, 在醫院住院的時候, 每一次的康複治療他都咬緊牙關,就算表情再猙獰也絕對不會喊出一個痛字。整個療養院的人都覺得他沉默寡言,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年輕人,對自己太狠。
可就當熬過一個困難的冬日, 有天醒來他望向窗戶外面,遠在重洋彼岸,竟然也有梨樹,也開出了梨花。
望着白皙如雪的梨花。
少年呆呆地留下了眼淚,然後哭得潰不成軍。
他也想過,如果永遠沒有複仇的機會,他願意死在賽車場上。
後來少年重回賽車場,變得越來越拼命,越來越瘋狂。他身上的榮譽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人為他搖旗吶喊。每次比賽後的賽後派對上,總有一些性感的身姿圍繞在謝沽身旁,而謝沽卻不為所動。
“兄弟,旁邊那幾個妞都跟我念叨你一晚上了,還說你是她們見過最性感的亞裔男人。”
“下場比賽什麽時候開始?”
“老兄你夠了啊!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無欲無求的人。難不成你在中國還有一個舊相好?”
“沒有。”
“你确定?”James可不買賬,“你上次慶功宴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你嘴巴裏面一直念叨一個女人的名字……別藏着掖着啦,快說說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謝沽将一杯酒飲盡,掃向整個派對現場。
男男女女在舞池上勁歌熱舞,他們眼神暧昧,男人扶着女人的腰,而女人眼神迷離,嘴裏吐出一股煙,然後直接吻了上去。
“她……”謝沽冷漠地看那對親熱的男女,“能有眼神将我撕碎。”
此時月下,謝沽用全身感受着懷裏的溫熱。他曾經自覺卑賤,如暴雨下的爛泥,不配沾染那最美的梨花。就是他這些自以為是的負罪感,将兩個人的距離推得越來越遠。
“來得及。”沈舒梨的眼神澄澈。
一點也不遲。
沈舒梨想起晚上李紳跟她說的話。
她從來就沒想過去拯救謝沽,因為她相信謝沽做的是對的,所以她只會跟着他走。
其實,誰又不是喪家犬,可當喪家犬遇上喪家犬,不就都有家了嗎。
謝沽松開了抱着沈舒梨的手,他捏了捏鼻梁,自己走下了車。他在美國這幾年也算是練出了一些酒量,醒酒快,就在剛剛的幾分鐘裏他已經漸漸恢複了理智。
他走到前排,把鑰匙抽出來。
此時沈舒梨就站在謝沽的車旁邊,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剛剛謝謝。”謝沽将碎發撥打腦後,聲音沙啞。
“沒事。”
“這麽晚麻煩你——”
“謝總,咱們親都親了,抱都抱了,就別這麽客氣了吧。”沈舒梨徑直走到謝沽的別墅門口,剛剛她還沒來得及掏鑰匙,就被謝沽給抱住,于是她伸出手:“鑰匙呢,我幫你開門。”
“是指紋鎖。”
“……”
操????
沈舒梨後悔自己良心大發,相信了這只老狐貍的話。
“那你跟我說左口袋?”
沈舒梨只是想讨個說法,直接跟着謝沽往謝沽的別墅裏面走。
沈舒梨剛一進門,謝沽就一只手撐在牆上堵住的沈舒梨的退路。此時他的酒大概已經醒了不少,眼神也顯得更銳利,嘴角微微揚起——
“就這麽往我家裏走?”
“貌似謝總剛剛騙我的時候,也沒把我當外人吧。”
謝沽挑眉,此時冷氣從門口呼呼地往裏面吹,謝沽索性就把門關上。他将客廳的燈打開,此時整個房間都沐浴在光亮下,減少了暧昧的氣氛。
“左口袋有別的東西給你。”謝沽說道,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直接扔給沈舒梨。
沈舒梨一把接住,攤開一看——
“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片裏的小女孩穿着桃色的禮裙,笑得兩只眼睛宛若月牙一般,在謝宅裏肆意地奔跑。沈舒梨望着自己小時候燦爛的笑容,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許陌生。
“我先去洗個澡。”謝沽并沒有直接解答這張照片的秘密,反倒是撇開了視線,回避起來。
看着謝沽迅速上樓,沈舒梨坐在樓下拿着這張照片陷入了沉思。
為什麽謝沽會有自己那個時候的照片……
沈舒梨将所有跟謝沽有關的回憶翻箱倒櫃般地倒出來,無論怎麽回想,她都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謝沽應該是在華森私立。
他正在□□,栅欄外是一群沈舒梨可能這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小混混。
謝沽動作矯健,單手撐着就翻了過去,跟那些小混混勾肩搭背,揚長而去。
“這是誰。”當時的沈舒梨問旁邊的李妍。
“你不知道?就是謝家的那個私生子謝沽啊!沒想到他這麽愛玩啊,一看就是一個不好惹的主,咱還是遠離點好。”李妍說道,“他們都叫他喪家犬,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喪家犬。
沈舒梨嘴角沁出一抹冷笑,卻又很快收回去。
誰不是呢。
“還說不定呢。”沈舒梨望着謝沽的背影,喃喃道。
這是沈舒梨記憶中的第一次見面。
她記得當時謝沽□□的時候明明離她很近來着,可謝沽卻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包括未來的種種,都看不出他其實早就認識她了啊。
沈舒梨想着想着,酒精在胃裏發酵,逐漸她也感覺到一股困意。
可她太想找謝沽問清楚這件事情了。
剛剛謝沽把照片遞給她後的整個表現都顯得有些怪異,明明剛剛可以講清楚的,可他卻在那裏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甚至直接當逃兵。
不行,必須問清楚。
就在沈舒梨等謝沽的過程中,她差點就睡着了。
直到謝沽洗完澡下來,拍了拍她的頭,她才清醒過來。
“要睡回去睡。”謝沽說道。
清醒過來第一件事,沈舒梨就是舉着這張照片問清楚:“你還沒跟我說清楚這個照片的事情,為什麽會有我小時候的照片。”
“……”謝沽醞釀半天,最後來了一句,“不懂?”
“不懂。”沈舒梨真誠地搖搖頭,“在我的印象裏,我們第一次見面難道不是在高中的時候,莫非你很早就見過我了?那次在謝宅的宴會上我真的沒有印象……難道……”
沈舒梨順着猜了下去。
“難道……你那個時候就見過我了?然後就……暗戀我了?”
沈舒梨覺得這個解釋似乎異常得通暢。
她看着謝沽的表情,就算是剛剛喝醉了他都絲毫沒上臉,現在臉頰上卻一片緋紅,這與他冷酷的形象,殺傷力極強的五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舒梨突然心底一片明朗。
原來早在她還沒喜歡上謝沽的時候,謝沽就已經注意到她了。
在沈舒梨灼灼的目光下,謝沽竟然有一絲難為情,他聲音低沉——
“當時是你說,我不是喪家犬。”
他像是在埋怨,可委屈完全蓋住了抱怨。
沈舒梨突然想了起來,那天她和沈仕淮的對話。原來在冥冥中,她就已經和謝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也許正是她的一句話,拯救了迷茫的少年。
“可後來……”謝沽咬了咬牙,終究沒說出後半句話。
他已經明白自己以前莫名其妙的錯怪是多麽愚蠢。
沈舒梨這時恍然大悟。
她終于明白高中的時候謝沽會對她有那樣的敵意。
是又如何。
兩條喪家犬在一起,不就有家了嗎。
“謝沽。”沈舒梨突然擡起頭,她頓了一下,最終自嘲,道“我其實也是喪家犬。”
“不……”
“所以你給我一個家吧。”
那一刻,謝沽看着沈舒梨,愣了一下,她的神采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
說着,沈舒梨踮起腳,捧住了謝沽的臉,滾燙的唇深深地貼了上去。
下一秒,沈舒梨就從主動轉為被動。
被謝沽壓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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