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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漓池記得,那水固鎮中的妖物身上有一絲十分特殊的氣息,令他來不及做任何事,便入了夢。
他還記得夢境的內容。算上這一次的夢境,漓池一共做過四次有關前塵的夢,除了第三次,每一次都是有關祭祀的。
第一次夢中,祭祀只有一人與一座粗糙的土石祭壇,祭祀者以血為供養,但那實際根本算不上祭品,那只是祭祀者孤絕哀恨之心的證明。神明為他出了手。
指尖染血,因果續存。
那一次,神明手中并無那支瑩白如骨的筆。
在第二次夢中,那支擁有因果力量的筆第一次出現,神明執着它,一筆延因果,使怨哀有報,罪責有判。
但在這一次夢中所見的祭祀,卻與前兩次都不同。
這一次夢的祭祀,祝禱者甚衆,卻對神明無所求。
他們在起舞、在祭歌,在稱揚贊嘆地府正善惡、全因果。
他們全心全意地相信,世上有這樣一個地方,相信善行是有意義的,惡行終将受到懲罰,天地間有公理,神明垂眸憫世人。
于是他們壘土為城、挖渠做河,虔誠舞樂,以祭神明。
雖然他們所相信的地府,此時尚且只是神明的掌中之國。
可這地府終有一日,會由虛化實,從神明掌中落下,融入此方世界,不必再汲着神明的力量維系,它會成為天地運轉的一部分,彌補世間所缺。
這是原本應有的發展,可是現在,世間仍無地府,神明重傷消散,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不過眼下漓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他在做完這個夢之後的記憶,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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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次漓池做前塵之夢時,那些夢中所見都只是原身的記憶,他只是旁觀,也無法改變。
但在這一次的夢境之中,他似乎在中途醒來了?
祭祀者歌舞的時候,他似乎突然醒悟了這是夢境,可夢中的神明本該是原身的記憶,他卻在夢中化作了那位神明,不再以旁觀的視角看待這個夢境。
而之後發生的事,就更令漓池感到困惑了。
按照他的記憶,在他變為夢中神明的視角後,就覺察到了另一個夢境的存在。
那是個晦暗陰沉的夢境,其中隐隐散發出來一絲特殊的氣息,那是食夢貘的夢。
他攜着自身的夢境進入了食夢貘的夢境,正瞧見食夢貘欲吃一孩童,便出手直接将之除了。
食夢貘崩散消亡,解了水固鎮之危。之後夢境破碎,他便醒來,也不知水固鎮中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夢中記憶的發展順暢和諧,并未缺漏異常,漓池卻隐約感覺有些不對。
總感覺……按照自己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麽簡單粗暴地行事才對。
他對食夢貘的實力并不了解,在這種需要小心謹慎的時候,怎麽就直接莽了上去?
是受到了夢中神明的記憶影響嗎?
雖然……那食夢貘似乎确實挺好打的,幾乎沒費力氣就解決掉了。
按理說不應該呀,那灰袍老道修為高深,連他都覺得棘手的妖物,應該不至于這麽弱……
漓池對食夢貘的實力産生了一絲疑惑。
不過也有其他可能。
也許那食夢貘本身就不強,灰袍老道只是因為顧忌水固鎮鎮民們的性命才束手束腳。
也許只是因為他在夢中,神明蒼茫浩瀚的夢境仍然蘊含力量,直接壓制了食夢貘的夢,而他在化作夢中神明之後,在這荒古的夢境中,也擁有了神明本該擁有的力量。
也許……
可無論有多少個“也許”,他這一次夢中的行徑都顯得太過粗糙直白。漓池思維良久,卻未有所得。記憶是他的,每一分一毫的行事與想法都歷歷在心。思來想去之後,竟又似乎并未不對了。
漓池嘆了口氣。無論怎麽回事,反正謹慎是沒錯的。性命只有一條。
不過,此次夢中之事卻也帶給了漓池些許新的想法:此身雖然重傷虛弱,但氣息卻仍是神明原本的高華不可攀,故而在一些眼力尚且看不穿他內在虛浮的人面前,這身氣息,似乎還是蠻可以唬人的?
便如此次在夢中所遇的赤真子與食夢貘,受到他的氣息所感,便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
漓池記下此念,日後,或許他會用得到這個。
如今惡妖已除,因果線已恢複松弛,這件事想來不會再産生什麽不好的變化了。
卻不知,水固鎮中現在如何了。
……
水固鎮中。
如今所有的醫館藥鋪都忙得團團轉,在食夢貘強行将人們拉入夢中的這段時間裏,水固鎮幾乎完全停擺,大量因此而受傷的人們被送進醫館治療,就連神職絲毫挨不上醫藥的邊、只會些許醫術的神道修行者也都被拉來幫忙。
雖然這些神道修行者并不從屬于地神,但他們在水固鎮中收集香火傳播信仰,作為一地之主的地神相請,他們也少會有拒絕的。在這些修行者當中,又以雲家藥鋪的藥神娘娘最為忙碌。
沒辦法,誰叫水固鎮中只有她一個還算擅長夢境神術的呢?哪怕地神還安排了其他神明相助,可與水固鎮中的這許多人相比,也實在是少得可憐。
剛解決完一個,望月疲憊地抖了抖耳朵,帶着一位協助她的妖神一同進入了下一個人的夢。
這是個四、五歲的孩童,在神術的作用下很快就入了夢。
凡人不修神識,深層的意識混亂無序,一彈指之間,能夠産生三十二億百千個念頭,其細微之處,是未修行的凡人無法意識到的。雖然尋找食夢貘所塑造的夢境,并不需要望月深入到如此細微的念頭之中,但仍然十分繁瑣辛苦。
望月小心地在他夢境神識中尋找,終于尋到了這個孩童曾在食夢貘引導下所産生的幻夢,她略略松了口氣,便與協助她的妖神一起進入了夢中。
望月實在是有些疲憊,不只是因為重複運用神術,還因為她在這一過程中所見到的夢境內容。
食夢貘性情太過極端,他幾乎是刻意誘導着人們心底最黑暗龌龊的念頭生長起來,那些幻夢中的情形,實在是不堪入目。
望月下意識微微放空神識,不欲細看夢中情形,可多少還是會有些映入眼中的。
只見一個長着五歲娃娃臉,體型卻遠比一般人還要高大許多的人站在櫃子前,一只手摸到了櫃頂的糖罐掏糖吃,旁邊他父母變得只有他一半高,急得跳腳想阻止他,卻被他伸手抓起來放到一旁。
他得意洋洋地宣稱道:“我長大了!想吃多少糖就吃多少糖!”
望月:……
這倒是個難得心思幹淨的小孩子。
“這夢還要封印嗎?”望月問道。
一旁的妖神也頗為疲憊地搖了搖頭:“算了吧,這種夢留着也沒什麽。”他們還不如省點力氣多處理些其他夢境。
只可惜這樣能幫助他們減輕負擔的夢境實在不多,幾天下來,望月已經完全忘記之前還在煩惱着如何與漓池交好。
地神和赤真子卻沒有忘。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漓池是誰。
那位神明救人後,就直接離去了,或許也是不想與他們有所交集?這樣古老強大的神明恐怕對他們是沒什麽興趣的。
但于公于私,他們都需要拜見一下這位神明。然而他們現在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地神完全不知道最大的線索就在身邊,一邊壓榨着望月的勞動力,一邊為此苦惱着。
于是,等到他們終于尋到李宅的時候,已經是丁芹他們回來之後的事情了。
……
在黎楓離開山林後,丁芹就揣着小鼠文千字,和謹言一起離開了。
他們并沒有綴在黎楓後面,黎楓的修為不差,被他發現就不好了。反正他們知道黎楓的目的地在哪,謹言又清楚路線,直接去便是了。
只是有一點比較令人苦惱:黎楓是直奔衛氏而去的,為了能夠與衛秋寧多相聚一段時間,他幾乎是一路奔行日夜兼程地往衛氏趕。
丁芹他們跟過去是為了防止黎楓出意外。總不能等黎楓的事情都結束了才到琅越城吧?
為了不被黎楓落下太遠,他們只好也馬不停蹄地趕路,為了抄近道也不知穿了多少峽道鑽了多少林子。
謹言還好些,他翅膀一展在空中飛着便是,丁芹雖然要靠兩條腿,但她身懷神術,也不覺得太吃力,只是苦了小鼠文千字。
他那丁點力量根本使不出一個完整的術法,四只小短爪就算倒騰成風火輪也是攆不上。
謹言倒是不介意帶着他,可文千字恐高,慢慢飛上去他還能克制,一旦謹言飛得快了,他就緊張得直薅謹言的毛。
幾次之後,謹言就再也不願意帶他了,讓一只老鼠給薅禿了,他回去得讓那群鳥妖笑死!
于是只好讓丁芹帶着他。
平日文千字扒在丁芹肩膀上慢慢走也不覺得有啥,這次等速度快起來之後,文千字才發現他暈轉彎和變速!
丁芹雖然已經盡量保持平穩,但他們穿行山林的時候,那路可不是平直寬敞的。
兩天下來,文千字已經變成了一只軟趴趴的鼠餅,暈乎乎的攤在丁芹掌心,難受得連叫都沒有力氣。
丁芹小心地将他放到一塊清涼的石上,心中有些憂慮。昨日文千字的眩暈症狀還沒有這麽嚴重,今天怎麽變成這樣了?實在不行……他們多停歇一會兒吧。
丁芹給他輸送了些許神力,雖然無法治愈小鼠的暈症,卻也能緩解些許。
然而,這一次神力剛入體的那一瞬間,文千字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猛然翻身吐了起來。
文千字嘔出一口灰黑色的粘液,空氣中彌漫開些許腥苦的味道。
謹言見之大驚:“他中毒了?他什麽時候中的毒?”
文千字嘔出餘毒後,精神了不少,他自己也茫然着。這一路上,他都沒有吃過有毒的東西,也沒受過傷,怎麽就中毒了呢?
丁芹皺起眉,對謹言道:“來,我也給你看一下。”
一分鐘後,謹言也嘔出一口腥苦的毒。
“我中毒了?我什麽時候中的毒?”謹言兩眼放空。
丁芹沒有說話,也在思索。
他們一行三個,兩個都中了毒。若非自己有神力相護,恐怕也要中招。
可無論他們怎麽回憶,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中毒的。若非小鼠這兩日因為暈症而身體不适,提前反應了出來,恐怕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丁芹心中警惕,本能地以靈目觀察四周,尋找危險來源。
看到前方不遠的一棵大樹後,忽然喝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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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