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下）

第5章 （下）

伊歐墨愣愣地扶着白聖樹，原來他二十二年前就死了，原來當年白聖樹下的絕世風采，是他見到的最後一眼，眼淚無聲地滑落，他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黑暗中，游魂似的走出一個身着華麗長袍的強壯男人，哈爾迪爾倨傲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淡漠地說：“殺死精靈的方法之一，就是讓他心碎而死，明明早就知道卻刻意忽略，被偏愛的人類，為何有恃無恐，所依仗的，不過是兩個精靈對他的愛。”

“阿拉貢，你真是個混蛋！”伊歐墨腳步踉跄地走到那個人影面前，狠狠地揮出拳頭，打在他的臉上、腹部、背上，直到揍得他爬不起來，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哈爾迪爾冷漠地盯着阿拉貢，他早就察覺出他在附近，他的話也是說給他聽的，他為萊戈拉斯不平，為瑟蘭迪爾不甘，也為阿爾溫不值，造成了這一切的那個人類，卻在心安理得地享受榮耀嗎？他慢慢踱到阿拉貢的面前，又慢慢地離開。

“哈哈——哈——哈哈哈——”阿拉貢搖搖晃晃地支起身體，跪坐在地上笑個不停。

哈爾迪爾停住腳步，轉過身望着他，問：“你笑什麽？”

阿拉貢沒有回答，他一直笑啊笑啊，笑到全身顫抖，笑到最後，變成了困獸般的嘶吼，他仿佛失去了靈魂，空洞洞地說道：“我記得我發過誓，如果我背叛了萊戈拉斯，就讓我永遠看不到光明，永遠感受不到世界的美好，永遠生活在地獄中，死後，我的靈魂也将永遠受到地獄烈焰的煎熬，永不解脫！哈爾迪爾，你知道嗎，我應誓了，早在二十二年前就應誓了！”

“……”哈爾迪爾盯着他不說話。

阿拉貢搖搖晃晃，似喝醉了酒般踉跄着站起身，慘然笑道：“自從我背叛了他，我就再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與微風的吹拂，欣賞不了優美的景色，璀璨的星空、巍峨的群山、蒼茫的平原，都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我聞不到怡人的花香，品嘗不出食物的美味，聽不出音樂的美妙，我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往事點點滴滴，林谷的第一次邂逅，金色的精靈突兀地闖入他的心，從好奇到心動，從癡癡的單戀，到墜崖後深情的坦白，從洛汗平原上的傾心相許，再到殘忍地抛棄，他都做了些什麽？他讓無憂無慮的精靈學會了流淚，他害死了一個深愛着他的精靈，他讓自己永墜地獄。

阿拉貢冷得直打顫，他迷茫地看着星空下雄偉壯麗的白城，喃喃道：“成為國王，重現剛铎的輝煌，血脈的傳承，我得到了我極度渴望得到的一切，可我卻從來沒有真正地開心過……”

“我總是刻意地忽略他的話，和他受到的傷害，總是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他回家了，他能過得很好，于是在內心的謊言下，我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得到的一切，如今，謊言被揭穿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阿拉貢……”哈爾迪爾靜靜地望着這個悲痛到連靈魂都凍結的男人。

“你放心，我會對阿爾溫好，畢竟我愛她，我也會對這個國家負責，因為我有這個炙熱。萊戈拉斯對我說……你渴望得到的太多……但你不可能會得到所有想要的……不要再後悔了……因為并不是每次都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不能再傷害依然愛我的人……我将在悔恨中度過我的殘生……連選擇死亡的權力都沒有……直到真正的死亡降臨……死後……也将不得安寧……”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麽……”阿拉貢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艱難地挺了挺脊背，正當壯年的他，此時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燈火輝煌的正殿，那裏的人們正等着為他們的人皇敬上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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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迪爾凝望着那個蒼老的背影，他不能否認阿拉貢對萊戈拉斯深到骨髓的愛，但到底抵不過凡人的欲望，其實就算當初在一起了又如何？等阿拉貢死後，萊戈拉斯将會悲傷地度過上千上萬年的歲月，直到世界末日。

說到底，和凡人相戀，受傷的一定是精靈，哈爾迪爾不由得嘲諷地笑了笑。

第二天，哈爾迪爾謝絕了阿爾溫與雙胞胎的極力挽留，帶着精靈使者們告辭離開，剛剛走出城門，遇到那個亂蓬蓬棕色毛發的金靂，騎着矮腳馬跟在他們後面，臉色憔悴，眼睛紅腫得幾乎睜不開。

哈爾迪爾略皺眉頭，他一向不喜歡矮人，盡管他是萊戈拉斯的好友。他沒搭理他，可直到過了安度因河，這個矮人還是跟在身後，于是他冷冷地問：“你跟着我們做什麽？”

“我要去綠葉森林！”金靂嘶啞着嗓子，堅定地說。

“綠葉森林不歡迎矮人。”哈爾迪爾冷冷地說。

“那我也要去。”金靂很固執，“我要去看萊戈拉斯！”

哈爾迪爾皺眉說：“不是告訴你他已經死了嗎？”

“我不管！”金靂揉了揉眼，哽咽地嚷道，“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去他的墳前看一看！反正我一定要去！”

哈爾迪爾說：“如果我要阻止你呢？我說過，綠葉森林不歡迎矮人。”

“除非你把我殺了！”金靂再也忍不住，流了一夜的眼淚再次劈了啪啦地掉下來，他瘋了似的哭喊着，“就算你打斷我的雙腿，我也要爬過去！我要去找萊戈拉斯……你要是阻止我……我就和你拼命……你殺了我好了……我就是要去……”

“真是個固執的矮人，不可理喻！”哈爾迪爾生氣地說，招呼手下的精靈們不要理他，繼續趕路。

又趕了一會兒路，一個精靈悄悄地說：“哈爾迪爾大人，那個矮人還跟着呢，要不要阻止他？”

“随他的便，讓他跟着好了！”哈爾迪爾面無表情地說，“等進了綠葉森林，有他好受的。”

綠葉森林對除了精靈的其他種族，盡管沒有了邪惡生物，依然很危險，有高大茂密的樹木，曲折的小徑，兇猛的野獸，以及精靈施展的迷幻魔法，所以金靂別想在沒有精靈的帶領下，獨自一人到達精靈王宮殿。

不過，從進入綠葉森林，直到宮殿的大門，哈爾迪爾既沒有搭理他，也沒有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