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記得你
丢掉手機, 倪不逾仰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兩分鐘,又煩躁地睜開眼,把手機撈回來。明明很困, 這會兒卻睡不着,于是記仇地換了個浏覽器, 繼續搜——
“女生心情不好怎麽辦。”
想了想,删掉,又搜——
“怎麽哄女生開心。”
手機很快轉出來一整頁的答案,他一邊嗤之以鼻,一邊纡尊降貴地快速浏覽過。
客房裏。
盛栖池越想越覺得荒謬,豎着耳朵聽了聽,門外毫無動靜, 安靜得令人心慌。
她怕倪不逾真的睡着了, 想了想, 還是丢掉枕頭走出房間。
客廳裏空無一人, 盛栖池不知道倪不逾在哪個房間,只好清了清嗓子, 試探着叫了句:“倪不逾?”
斜側方一道房門應聲打開,倪不逾趿拉着拖鞋步伐散漫地走出來, 眼尾淡垂着,頭發不知怎的亂了一小撮,嚣張地豎着,顯出幾分不羁。
“ 怎麽不睡?”他有點頭疼。
盛栖池語氣坦誠, :“睡不着, 而且覺得有點別扭。第一次到你姐姐家來就跑去房間睡覺,好像有點不太合适吧?”
她抿了抿唇,試探道:“我們就非要比睡覺嗎?感覺好奇怪。”
我他媽就不覺得奇怪嗎?還不是怕你猝死在大街上。
倪不逾薄唇抿成一線, 淡淡倪她一眼:“你自己說的随便比什麽,這麽快就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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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栖池覺得他可能誤會了什麽。
她說的随便比什麽是指繪畫,而不是……
算了,她現在沒什麽精力和他争辯。
默默噎了下,盛栖池點頭:“嗯。”
倪不逾:“既然認輸了,以後就別再嚷着要和我比了。”
盛栖池:“嗯。那我先走了。”
倪不逾眼尾輕挑,警覺地問:“你去哪?
“我……”
盛栖池沒想好,突然卡殼。
确實也沒什麽地方好去,她灰心地想,只能回家。
還沒開口,倪不逾又問:“吃早飯了嗎?”
“沒。”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個問題上,下意識便回答。
話音落下,便聽倪不逾撂下一句:“等會兒。”
少年徑直越過她,經過那面波光粼粼的玻璃牆,往裏面去了。
盛栖池探過半個腦袋看過去,發現裏面是廚房。
她微怔片刻,忙跟上,“不用麻煩……
邁進廚房門,跟轉身出來的少年撞了個正着,險些一腦門撞上他的胸口。
倪不逾順勢後仰,右手輕輕抵住她額頭,她被迫站穩,看到他手裏拿着個透明的玻璃杯。
倪不逾沒立刻把手拿開,一面抵着她額頭,一面垂下視線,問:“你剛說什麽?
盛栖池:“不用麻煩了,我不餓。
“倒杯牛奶而已。”倪不逾唇角輕扯,“不麻煩。
盛栖池:“……”
—
一杯熱牛奶擺在眼前,盛栖池沒胃口,犯難地看着,倪不逾坐在她對面,一言不發,低頭看手機,像個無言的監工。
安靜了好幾分鐘。
“不想喝?”倪不逾懶懶掀起眼皮。
盛栖池搖頭:“喝不下。”
“行。”倪不逾點點頭,并不勉強。
盛栖池想了想又說:“那我走了。”
“盛小池同學。”倪不逾放下手機,敲了敲桌子:“問你個問題。”
盛栖池擡頭:“什麽?”
倪不逾微微向前欠身,略帶着點笑意看她:“你說願賭是不是要服輸?”
又要幹什麽?
盛栖池被他那個稀奇古怪的睡覺比賽整出陰影了,有點不太确定地抿了抿唇。
“是……吧?”
“那你現在就還不能走。”
倪不逾笑了笑,翹着二郎腿倚回椅背上,“得接受了懲罰才能走。”
盛栖池:“……”
沒過二十分鐘,倪不逾所說的懲罰便到了。
是滿滿當當的一份外賣。
兩個不同口味的厚蛋燒,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小食拼盤和兩杯不同口味的果汁。
“這就是給你的懲罰。”
倪不逾站在桌邊,沖她點了點下巴:“吃吧。”
陽光灑在餐桌上,落下一條利落的分割線。
倪不逾就站在那分割線上,一邊側臉被陽光照得耀眼,另一邊側臉則在陰影中。他微昂着下巴,表情很拽很酷,就那麽定定地看着她。
盛栖池眨了眨眼,擡頭看他,有些遲疑地跟他确認,“這就是懲罰?”
倪不逾淡淡“嗯”了聲。
于是少女的眼神便更不确定地閃爍了下。
“倪不逾,我覺得你今天好奇怪。”
太明顯了嗎?
少年的喉結輕輕動了下,板着臉,強撐着冷酷:“怎麽奇怪了?”
“你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吧?”
盛栖池回憶着自己以前無意中看到過的幾個亂七八糟的帖子。
“比如喜歡逼人睡覺,或者喜歡看人吃東西,從中得到快/感什麽的。”
倪不逾:“……”
門禁電話又響,倪不逾面無表情地轉身到玄關,幾分鐘後,又拿來一份外賣。
打開,是四塊不同口味的蛋糕。
盛栖池的瞳孔明顯放大了一圈,盯着他的眼神逐漸複雜。
倪不逾破罐子破摔地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吃。”
盛栖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倪不逾別開視線:“……吃點甜食會開心一些。”
硬邦邦地撂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砰”地一聲,房間門關上。
盛栖池望着倉促合上的門板,輕輕眨了眨眼睛。
他剛剛……耳朵是不是紅了?
她垂下眼睑,唇角終于小幅度地向上揚了揚。
還怪可愛的。
兩分鐘後,房門打開,倪不逾又捏着手機面無表情地出來了。
這次他沒再理盛栖池,徑直走到客廳另一邊的沙發上,慵懶地半躺下,撈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電視裏放着聽不太懂的籃球賽,解說員的聲音忽高忽低,不時爆發出一聲激動的吶喊。
籃球的響動聲,不時響起的音樂聲,觀衆的歡呼聲,時不時地往耳朵裏湧,熱鬧地不行。
盛栖池就那樣聽着,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
依然委屈,依然難過,可胸腔裏那股子橫沖直撞的壓抑感卻慢慢淡卻了,那種好像活在夢裏,飄在真空裏的不真切感也逐漸消失了。
像是被這些瑣碎的聲音強行拖回到現實裏,悲傷和難過都變得切實,像鈍刀子剮磨傷口。
盛栖池捏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
眼淚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悄然不覺地落了下來,融進奶油裏,再入口,變成了淡淡的甜味。
倪不逾遠遠地待在沙發上,始終安靜。
她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了很久很久。
籃球賽結束,盛栖池起身收拾垃圾,小腿不小心撞動椅子,椅子腿和地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沙發上的倪不逾也有了動靜。
他坐直,低頭撸了兩下頭發,而後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盛栖池看到他漆黑的眼底蒙着層淺淺的睡意,惺忪尤在,似乎是剛睡醒。
她輕聲問:“ 你剛剛睡着了?”
倪不逾食指關節輕蹭了下鼻尖,随口道:“這場比賽太難看了。”
發洩過悲傷,吃過了甜食,胃被撐得滿滿的,讓人産生一種心也被填滿的錯覺。
盛栖池今天第一次認真打量倪不逾的臉,這才發現他眼底那片明顯的青色,明顯是沒睡好。
所以才要和她比賽睡覺嗎?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只顧着自己難過,卻全然忽略了別人的感受。
盛栖池覺得愧疚,吶吶道:“我仔細想了想,就這麽認輸實在有點憋屈。”
“我們重新再比一局吧!”
倪不逾偏眸睇她:“什麽?”
“睡覺。”盛栖池說:“我們比賽睡覺吧。”
“……”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這茬,倪不逾就因為這個蹩腳的破借口而尴尬。
又想起她一臉認真地懷疑自己有什麽奇怪癖好的模樣,猶如被反複鞭屍。
“不用了。”
倪不逾簡短結束這個話題,接過她手裏的垃圾随手丢進垃圾桶。
四目相對,沉默突然而至。
倪不逾若無其事地偏過臉,回憶着他搜索來的答案。
“看不看綜藝?”
盛栖池搖頭,但還是乖乖地跟着他到了客廳。
倪不逾握着個遙控器,一副皇上批奏折的姿态,開始換臺:“偶像劇?”
盛栖池又搖了搖頭。
再換,電視屏幕上映出灰太狼的臉。
“動畫片?”
“太幼稚了。”盛栖池吐槽:“我小時候都是看《蠟筆小新》。”
《蠟筆小新》能他媽成熟到哪去?
倪不逾放棄換臺,拿出游戲手柄,“玩游戲,會不會?”
一連換了三四個游戲,盛栖池都不會玩,羞澀的眼神像個剛入新手村的小萌新。
試了玩了兩下,完全沒有游戲體驗。
倪不逾心累,哄女孩子開心怎麽他媽比高考都難。
“你平時在家都做什麽?”他問。
盛栖池放下手柄,“寫作業,上網課。”
“然後呢?”
“去畫室。”
“還有呢?”
“沒有了,做完這些就該睡覺了。”
“……”
倪不逾看她的眼神逐漸變成了同情,“就沒什麽別的消遣?”
“也……有吧?”盛栖池想了想,很認真地問:“教我爺爺的鹦鹉唱歌算不算。”
“……”
倪不逾凝視着她的臉,片刻,別過臉去,沒忍住笑了。
來回折騰了這麽半上午,他現在困意全消。
網上查到的東西不靠譜,他心累放棄。
“手游會玩嗎?”總不能兩個人瞪眼幹坐着,倪不逾拿出手機,打開了和平精英。
盛栖池朝他屏幕瞥了眼,這游戲她見過,打槍的,以前看溫雯發過朋友圈,但她不會。
“會說話吃飯就能學會,”倪不逾說:“教你。”
盛栖池手機上沒這個游戲,倪不逾把自己的手機給她玩,自己回房開了電腦。
“我用電腦帶你。”
這個游戲電腦玩家可以和手機用戶一起玩,他幫盛栖池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登錄上游戲,拽了個椅子讓她坐到自己旁邊。
“這個是蹲下,這樣是跳躍,這樣是跑。”
他側着身,手指放在屏幕上,低聲給她講解:“撿起來的東西都會自動放進你的背包裏,你點擊這裏就可以打開背包,這樣可以來回換槍,然後……”
少年聲音清越冷冽,咬字松弛,帶着點漫不經心的随意,很抓耳。
盛栖池聽得認真,不時點頭,湊近屏幕去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中拉近,幾乎鼻息相聞,不用偏眸就能用餘光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有那麽一個瞬間,盛栖池感覺倪不逾的氣息幾乎就落在她耳廓處,淡淡的,溫熱的。
她突然轉過臉,慢慢眨了眨眼睛。
四目相對,瞳孔裏清晰映着彼此的影子。
盛栖池輕聲問:“逾神,打完游戲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倪不逾垂睨着她,鴉羽般的睫毛低垂,遮蓋住眸底情緒。
“不用等游戲結束。”片刻,他低聲道,“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他安靜看着她時的模樣格外好看,好看得讓人忍不住心跳錯拍。
盛栖池輕輕咽了咽口水,又抿了抿唇,才開口:“你到底用的什麽牌子的沐浴露?”
“真的好好聞。”
“……”
倪不逾慢慢閉了下眼睛,深呼吸,再睜眼時眼底滿是冷漠,像個冷酷無情的駕校教練:“剛才教你的記住沒有?”
“重複一遍。”
—
一番艱苦的學習,終于進入到“科目三”。
“教練”纡尊降貴地親自帶她來玩。
兩人剛要開游戲,吳回上線了,本來是想随便看一眼,卻直接被倪不逾拉進了房間。
“不是吧逾神,昨晚玩到四點,還來,不用睡覺的嗎你?”吳回直接開了語音,大嗓門傳過來。
盛栖池半是震驚半是羞愧地朝看他過去,倪不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廢話那麽多,玩不玩?”
吳回:“玩,玩。”
倪不逾開了游戲,随機匹配了一個路人做第四名隊友。
盛栖池捂着手機,小聲問倪不逾:“不然咱們別玩了,你去睡……”
“這聲音怎麽有點耳熟?”吳回剛才沒留意,這會兒才發現盛栖池的存在,“這個小池塘是誰?盛栖池?”
盛栖池:“是我。”
“我靠!”吳回震驚:“怪不得不逾不睡覺也要玩游戲,搞了半天是要帶妹子。這可是我們逾神頭一回主動帶妹子,這……這……他啧了一聲,意味深長。”
盛栖池聽出他話裏的揶揄,又不太好解釋,有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倪不逾則沒說話,直接沒打招呼,帶着盛栖池提前跳了傘。
等吳回反應過來時,早已變成了孤家寡人,只好和四號路人相依為命。
因為盛栖池這個萌新玩家自動匹配了一堆和她同級別的菜鳥玩家,這個游戲直接被倪不逾完成了單機游戲。
速戰速決,很快結束了兩局,盛栖池跟着大神摸魚,漸漸體會到了勝利的趣味。
也第一次體會到,在游戲裏肆意奔跑,開車,開槍打牆,開槍打自己的隊友,在慌亂中拿平底鍋把人拍死,還挺能發洩情緒的。
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大神全程老媽子似的貼身保護,這樣她才會誤以為自己刀槍不入。
吳回跟着玩了兩局并沒有人理他的游戲,感覺不到絲毫樂趣,甚至莫名吃到了一嘴狗糧。
但他不敢多說,一是怕盛栖池尴尬,而是怕他們家逾神直接對他開槍大義滅親。
孤寡隊友吳回全程沉默地看着倪不逾和盛栖池成雙成對地在自己眼前跑過,坐在後排看着原先屬于自己的副駕上坐着的盛栖池,感覺自己不應該在車裏,而應該在車底。
快速玩完五局,盛栖池終于學會了找方向、對着敵人而不是對空氣開槍、以及不亂撿對不上型號的子彈。
她開始主動發問。
“這個是什麽槍?”
“M614。”
“那這個呢?”
“98K。”
“那你的游戲頭像呢?是什麽槍?”
倪不逾:“AWM。”
盛栖池又問:“你的王者頭像也是這個嗎?AWM?”
倪不逾沒怎麽在意地點擊開始:“嗯。”
盛栖池默默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新一輪游戲開始。跳傘,搜房子撿裝備,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盛栖池像個跟屁蟲似的跟着倪不逾跑來跑去,從他手裏拿到了不少好東西。
兩人在決賽圈潛伏。
盛栖池邊查看着滿當當的背包,邊問,“手.雷要怎麽丢?”
倪不逾漫不經心道:“拉環,看好方向,在手裏捏兩秒再丢出去。”
“哦。”
話音剛落,一聲雷響,倪不逾操縱的人物瞬間被炸死,變成了盒子。
倪不逾:“……”
吳回:“哈哈哈哈哈哈。”
倪不逾松開鍵盤,不可置信地側目看過來。
盛栖池也轉頭看向他。
耳機裏,吳回還在幸災樂禍,邊笑邊說:“沒關系小池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這失誤,哈哈哈哈做得好,敢幹死逾神的隊友你是頭一個!”
游戲外,盛栖池一臉無辜地看着倪不逾,說着讓人匪夷所思的話:“我就是故意的。”
“因為我要報仇。”
倪不逾:“??”
盛栖池微仰着腦袋看着他,一字一句,表情認真。
“寒假開學兩天前,大概在晚上十點半左右,我和你在王者榮耀裏被匹配成隊友,你拿我‘釣魚執法’,還罵了我。”
“可能你罵過的人太多已經忘了,但我一直記得你。NBY。”
頂着剛被炸死的“NBY”賬號的倪不逾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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