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師父丹田亂了 師父只讀到小學四年級……
楔子二
“我教你打架,你為我釀酒。”
“成交。”
“你真不怕我是壞人?”
“你不是。”
“就因為我救了你?”
“嗯。”
“是壞人,也會有恻隐之心,我如果是壞人,傷害你怎麽辦?”
她十分沉靜地看了看遠山,半晌慢悠悠說,“總得賭一把。”
他住了下來。
她恰逢二年級下班學期結束後的暑假,有大把時間照顧他。
霍不棄見她會下套抓兔子、上山捉山雞、還會下河摸魚。她摸魚很神奇,一頭紮進山間水庫,半晌不見蹤影,等再露出腦袋,懷裏抱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傷好得很快,卻也不見教她本領,每天讓她從山下往山上跑,還要掐着時間,跑了幾天又開始在她腿上綁上沙袋跑,裝上石子跑,抱着大石頭跑,就這樣跑了一個月,他才說,“今日,正式磕頭拜師吧。”
磕頭的規矩好大,跪在地,上半身匍匐,額頭觸地,連續三個。還為他敬了茶。霍不棄正襟危坐,十分嚴肅地說:“我是逍遙派五十七代掌門的關門弟子,你既拜入我門下,便當守我派門規。”
她靜靜聽着。
“學習本領,當為強身健體,切記恃強淩弱。”
“是師父。”
然後——
她靜靜等着。
他撣了撣舊衣衫上看不見的灰塵,“就這些。”
她:“……”
三年後,她十歲。
這三年間,霍不棄在她住的洞穴旁發現了新的洞穴,收拾停當做了卧房,冬暖夏涼好不惬意。
三年間,爺爺回來過幾次,留下一些錢,拿一些換洗衣物,很少停留。
他的祖上為某位王爺府中大廚,不知何故觸怒了主子,跑到山裏躲難,手藝一代代傳下來的。爺爺不僅在本縣很出名,在外縣也很出名,紅白喜事排得滿滿當當,所到之處皆是座上賓,報酬極高,以請到他為榮耀。
每個春節縣裏領導的家宴,也是喜歡請爺爺過去。爺爺的檔期滿滿,所以大都是師徒二人便相伴守歲。
她不太缺錢,不單純是爺爺留的錢,而是她懂得賺錢。獵的兔子往鎮上或者縣城餐館送,捉的魚吃不了會去趕大集賣掉,或是做成鹹魚幹為餐館供貨。
她說,一歲多她就跟着爺爺到處跑,兩歲多會添柴燒火,三歲多開始打下手,四歲多開始操刀,五歲多可以做涼菜,六歲多做大菜,七歲可以完全掌勺。
假期的時候,如果爺爺忙了,會讓人去學校送口信,讓她去隔壁鎮子與他彙合,共同做各種流水席。
三年間,有位瘸了腿的大男孩來過幾次,聽聞是她養父的兒子,先天身體殘缺,性子軟糯,費勁心力爬上來,有時候只是為送些衣衫。
“你在學校給我就可以,爬上來找累受嗎?”
“想來看看你。”
“在學校不也一樣可以看嗎?”
男孩子來幾次都被她伶牙俐齒怼的面紅耳赤,後來,來的就少了。
又過了三年。
她十三歲,發育極好,160身高,胸脯漲的很高,小臉長開了些,只覺得更炫目。
這三年間,偶有假期他會陪她下山,進縣城買兩個人的衣物,被大量圍觀。
大姑娘小媳婦的,也不是圍觀她的,都是朝着自個兒的。簡直不勝其煩。看着這些女人雙眼放光垂涎三尺的模樣,好像餓了很久而他是美食。他就發自內心打個寒噤,腿上那道陳年傷口隐隐作痛。
女人禍水一樣的。要不是女人,他也不會被追着到處跑,不會被傷了還不舍得還手。唉,人生不能想,想起來都是淚。
試了兩條裙子的功夫,這家女裝店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不明就裏的看着有人圍着,便相繼再圍上來,買完單的時候,差點被堵在店裏出不來。
去男裝店為他選衣服時,營業員問,“他是你什麽人?不是本地人吧,啷個也忒俊喽,木的見過長這麽好看的男人。”
她想了會,“是我叔叔。”
“你叔叔啊,那他有沒有媳婦?”
“……有。”
回去的城鄉客運上,他很不滿,“誰讓你說我有媳婦?擋了我的桃花,今晚把你藏着不給喝的那壇桃子酒拿出來孝敬一下為師,抵消一下你的罪過。”
以往每次都不同意的,這次卻眼波一轉,嗯了一聲。
她睡着了,霍不棄嫌棄地推開了幾次她不老實的腦袋,在她磕到車窗上疼得直皺眉時,又嘟囔了句,“欠了你的。”便把她的腦袋小心地攬過來,擱在自己的胸口。
她滑啊滑,就滑到他的大腿上。這個位置十分舒适,她還發出滿足的哼哼聲。霍不棄覺得十分奇怪,不曉得是心髒還是哪個內髒別扭着,手指情不自禁覆到她頂發處。
她的頭發微卷而黑,長的很茂盛,如同她的生命力。他又情不自禁用手指繞了幾縷,在指頭上纏啊纏,纏得他心亂如麻,纏得他丹田混亂,像有一個着了火的小耗子到處亂竄。
下車的時候,她還沒醒盹,一腳踩空扭了腳,只好坐在石頭上,任由他檢查,任由他罵也不吭聲。
霍不棄罵完後,轉過身半蹲彎腰,“上來。”
這是要背她。
也不是沒背過。霍不棄嘴碎,常把她惹毛,惹毛之後還要哄,哄就要付出代價,有時是背着她在林間穿梭,她閉上眼睛體驗風在耳邊呼嘯的快感。可這次她不曉得為何,扭捏起來。
“快點!”他不耐煩催促。
她磨蹭了會,還是依言趴在他背上。
他便明白了為何她會扭捏了。她真的長大了。胸前變得十分尴尬。回去後她洗了澡換上新買的連衣裙,淺綠色,大裙擺,纖腰合圍,“師父,你看好看嗎?”
霍不棄穿了新買的淺杏色褲子和白T恤,正扳着壇子喝她存了幾年的桃子酒,眼皮都沒擡,“好看。”
她哼了聲,回到她的那個大山洞去了。
晚飯沒人做。他像往常一樣去哄她。她的巢穴空間很大,裏面放了許許多多的壇子,多半是酒,少數是各種腌制的小菜,做的肉鹵,鹹螃蟹。
她的床鋪了厚厚的蒲草,上面放了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放了竹席,她頭朝裏躺着。他把手臂伸過去,“咬這裏,這裏還有一塊好肉,是你以前沒下過嘴的。”
撲棱爬起來,她的手按在他的脖頸處,“咬手臂不解恨,我要咬這裏。”
霍不棄打了個冷戰,磨磨唧唧把衣領往下扯了扯,眼睜睜看着她的獠牙露出來,朝着自己而來,連忙閉上眼睛,連菊花都緊了起來。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發生。她柔軟的唇貼在他的脖頸處沒有動。他的丹田又轟然開了爐,裏面熊熊燃燒起一團火。他的心髒也難受起來,肝髒腸子肺也難受起來。
他一把推開她,“你有病啊。”
山洞沒有自然采光,一盞油燈燈光微弱,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好久沒出聲,連呼吸都隐匿了。霍不棄渾身燥熱,先行一步退出來。
晚飯很豐盛,兩個人沉默吃着。往常師徒二人這時不曉得磨牙交戰了多少個回合了,這麽安靜,他不太适應。
“還有兩個禮拜我就中考了,這次摸底我是全縣第一,肯定會去一中,師父,我去一中旁邊租個房子,你也搬去,我好方便照顧你。”
霍不棄說:“我暴露了。回來的路上,你聽見那些女人說的話了嗎?”
她說:“我不在乎,我自己一個人住這裏,從五六歲鎮上就有人編排我,早習慣了。”
“可是名節對一個女孩子是很重要的,小千,你現在還小。”他很少這樣一本正經說話,自己也覺得別扭。
“我們問心無愧。”她擱了筷子,端着碗筷去了山泉那裏。
霍不棄跟偷了別人錢似的,緊張心虛。他有句話沒有說出口。她問心無愧,他問心,卻有愧。
這小丫頭這六年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裏的,從開始的裝酷,到後來整日笑靥如花,沒事兒還哼個小曲——這裏沒通電,她沒什麽機會看電視的緣故,唱歌沒一句能找到調門。
他對她也算傾囊相授,個中辛苦不與外人道,她小小年紀竟然也能堅持下來,樂意與他分享把欺負她的人打趴下的橋段,還不忘補充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們不惹我,我不會動手的。”
她的天分極高,到了第三年就已經可以與他一起在林間與野兔賽跑,并把兔子跑到投降。
他跟她講許多外面發生的事,她就跟他講她看的書。她無比熱愛看書,賺的錢大都買了書,正版盜版來者不拒。
變化是從她十二歲開始的。她開始拔節長高,且開始發育,開始害羞,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時看着他的臉,看着看着自個兒的臉就紅了。
他年長她十四歲,自然懂得這是怎麽回事,多少次想敲打敲打她,話到唇邊,又舍不得。他二十六七歲,男人的正當年,一個妙齡少女整日在自己身邊,有那麽點耳鬓厮磨的感覺。
他不是沒有動過心思,每次動心思都會罵自己一百句“畜生”。私下已經做過好多次決定,走出不到三裏地他就後悔。
現下,霍不棄也有些摸不準自己的心了。
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發覺這張板床真特麽不舒服。她換了純棉的睡衣走進來,将一杯溫水放下,“溫度剛剛好。”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對着他手背朝外揮揮手,“往裏點。”
下意識朝裏挪了挪,把半張床留給她。
不是沒有一起躺過。她小時候躺在這裏,兩個人天南海北聊着天,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有時就在一張床上睡到天亮,有時他會把她抱回她的床。
可這次,似乎哪兒不一樣了。
她身上很香。是一種廉價的叫孩兒面潤膚霜的味道,奶香奶甜。她那麽随便擦點潤膚的東西,就覺得膚如凝脂。
霍不棄輕輕拉了被子蓋住自己的下半身。
“師父,你到底在怕什麽?”
“怕?”他大分貝笑着,“我霍不棄怕過什麽?”
“師父和徒弟不能在一起嗎?”她側過身看着他,“楊過就和小龍女在一起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表白,霍不棄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把手找到他的,握住,“我想好了,高中我去縣一中,大學我去清華,你陪着我,大二我就滿十八歲了,我就可以……”
“你有毛病吧。”他粗暴地将她的手甩開,從床上爬起來,一腳将她踹下床。沒有防備之下,她摔了個結實,痛得好一會沒起來。
本來想說什麽來着?一句也想不起來了。霍不棄真想給自己一拳。應該要補充些什麽,卻一句也沒補充出來。
她捂着胯骨一瘸一瘸走出去。
三更半夜,他後悔得腸子都綠了。
她睡着了,枕邊洇濕,臉上淚痕未幹。
他便開啓了碎碎念,不曉得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牆上的壁虎聽。
“小千,師父從小跟着我的師父雲游長大,念書只讀到小學四年級,除了會些功夫沒有其他謀生的手段,我不願意開武館,不想給人做保镖,不願意做苦力,不想給人打工看人臉色,更不想……被有錢有權的女人包養……”
“現代社會,留給師父這樣的人沒多少條路。小千,師父在你這裏軟飯硬吃了六年,是我人生最安逸的六年,看上去是我罩着你,其實全是你在照顧我。小千……”
他哽咽住,“你學習這樣好,師父很欣慰,去了一中,好好學習,考到清華,給師父争光。可是,師父不能耽誤你,不能用我自私的貪欲把你困住,未來你會遇到更合适的男人,他會像師父一樣對你好,但一定不像師父這樣……無用……”
再次哽咽住,“……小千,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會面臨別離,謝謝你陪師父走了這一段……小千,江湖路遠,一別兩寬。”
霍不棄不見了,什麽東西都沒帶,她一直以為他是外出散步了,随時會出現在門口,敲敲門板說,“瞧,師父又跑死了一只兔子。”
可接下來,三天,五天,他再也沒有回來。
她哭了六天六夜。
中考結束後,她在鎮上找了好幾份兼職,倔強地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她不知道,那些日子霍不棄就坐在山中的高樹上,看她開心地笑着邀請新的朋友到她的石屋做客,才翩然離去。
他的徒弟,自然是最堅強的。
那是幾個穿戴極其考究的年輕男孩,十七八歲的年紀,彬彬有禮,溫文爾雅。
她該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不被霍不棄拖累的人生。
霍不棄,該放手了。
無風,樹梢晃動,她倏地轉過頭看去,天空中,只有一只不知名的鳥兒悠然飛過。她靜靜發了會呆,就聽到對面這個大男孩溫和地用有些蹩腳的普通話說,“千千,我申請的學校,是斯坦福醫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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