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玉蝴蝶
明因到的時候,謝禾正盯着桌上的一碟桂花糕,一臉糾結的表情。
“這是怎麽了?”明因放下手裏的東西,在謝禾對面坐了下來。
謝如兒“撲哧”一聲笑,撿起一塊桂花糕在謝禾面前晃了三晃,道:“真的很香呢!”也不顧謝禾閉着嘴一臉郁悶的模樣,跟明因解釋道:“他啊!一看見吃的就非撲上來,現在可好,喉嚨連喝粥都疼,可被想吃別的了!”說完便将手中的糕點塞進了嘴裏。
謝禾聽得,瞪了她一眼,謝如兒才驟覺失言,滿嘴的桂花糕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都是那日鬧的,害你還染了風寒。”明因心中自是愧疚,若不是為了救自己,謝禾也不會這樣;也暗暗怪自己,他都病了幾日了,這是才來看他,想自己腳扭傷時,他可是幾乎日日探望的,思至此,便更是內疚。
“不是不是…”謝禾趕緊開口解釋,可那一開口,那聲音就像被馬車輪子壓過的木板橋,斷斷續續忽高忽低,有種欲發而不得的滑稽。
明因低頭,掩嘴偷笑。
謝如兒看這形勢,便知道明因也無太在意自己的話,一口桂花糕才安心地落了肚裏。抓起桌上的茶胡亂喝了一口,便找了個借口出去了,怕是在呆在這兒,自己又要說些什麽胡話,更何況,他們倆在一起…怕是也不願她在一旁帶着呢吧!
說起這個,若不是早上陸原的話,她還不知道呢!本想着來看看姐姐的,才進了前堂便被陸原拉住了,對着她便是好一通訴苦。
“明因從下了山,便沒怎麽出門了,連這前堂都不出來,這孩子從小乖巧,我也甚少需擔心她,只是這次…唉…你可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麽說的?從下山那日回來時,我便聽得了些風言風語的,本以為身正不怕影斜,給人說說也無妨,卻不料越傳越離譜,那些人說的真是…也難怪明因不願意出門了,她的臉皮薄,哪聽得這些!”
想起之前在外面聽到的流言蜚語,謝如兒算是明白陸原講的是什麽了,“難道說,姐姐聽到些什麽了?”
“大概是的吧!”陸原摸着下巴那一小绺胡子,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我知禾兒與明因的情誼,只是這些人這麽說,未免過分!何況你母親,也是對此也是深感欣慰的啊!”
謝如兒本就很是意外,連舅舅都知道此“情誼”,那日馬青說的哥哥與姐姐的事,豈不就坐實了?聽到最後一句,更是心下一驚,連娘都知道了?還深感欣慰?可那日去打聽娘的口風時,她又是安安靜靜的态度,雖不否認,卻也沒有贊同,難道是覺得時機尚早,還在考慮?
“也怪不得明因這孩子郁郁寡歡的,也是心中無奈啊!你說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怎的受得住這般胡傳?且不說她心中難受,就是姑娘家的清譽,也是經不得這流言蜚語的啊!”陸原一句三搖頭,臉上盡是無奈與痛心,幾乎都要老淚橫流了,聽得謝如兒心中憋悶,鼻尖也酸酸的。
謝如兒覺得,即使正大光明的,便不該放任他們這麽遭人誤解下去,怎麽也要幫幫他們了!
才下決心,便瞧見馬青從廳堂走來,一見她在這裏,立馬裝着看不見,拐着彎往後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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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青!”還敢躲着她!
“啊!是小姐啊!少爺正要我去廚房看看呢,我先去了!”說完腳底抹油似的便要溜走,只是還沒走幾步,便聽得後面的人道:“我可是剛從哥哥屋裏出來,我怎麽不記得,他幾時叫你做什麽事了?”
自知躲不過,垮着臉,慢吞吞地走到謝如兒面前,道:“小姐,都說了那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說見少爺和表小姐依着睡在山洞中,也不知是哪個遭雷劈的傳了那麽些有的沒的…”那天謝如兒找他問話,那耳朵被她擰得,現在一想起還疼呢!
“就算那些不是你說的,可你對着外人說過他倆在山上過夜,是有的吧!”謝如兒手插着腰,見馬青依然耷拉着腦袋一臉懊惱的模樣,氣勢更是足,魚兒已上鈎,不趁此時拉線又更待何時!
“其實,這也不怪你…”見馬青驚奇地擡頭,謝如兒接着道:“你又不知道我娘已經同意哥哥與姐姐的事了,就是一起在山上過夜了又如何。”謝如兒雖嘴上說得順溜,可心裏還是打鼓:娘…應該是同意了的吧!舅舅都說娘對他二人的情誼深感欣慰,那也就是差不離的,只是早晚而已,既然大家都不道破,那就由她來幫忙好了!這麽一想,心中果然暢快了許多,再看看馬青一臉湊過來想打聽消息的樣子,謝如兒便知成功了,什麽話也不說,丢下馬青站在原地,嘴中喃喃道:“夫人同意少爺和表小姐的事了?”驟的又精神了起來,“那我還巴巴的忍着幹嗎?”轉身便蹦跳着跑了出去。
謝如兒躲在牆角,掩着嘴笑得歡樂,喃喃自語道:“成功了!”
小梨疑惑道:“小姐,你這是在高興些什麽?”
“呵呵…這個啊…你不懂的!”說着拍了拍小梨的頭,手背着大搖大擺地走了,哪知身後轉角處站着的陸黎,正同她一般掩嘴笑着,兩人笑得,眉眼極像。
“喉嚨還是很痛吧?”看謝禾便是連喝口水都微微皺眉,明因也不忍再拿他打趣兒,起身打開帶來的東西,讓人裝了壺沸騰的熱水進來。
謝禾倒是學乖了,這時也不開口,抿了唇,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
明因笑笑,分別取了些玉蝴蝶和田七花放進了一個空茶碗,待丫鬟拿了沸水一沖,即使蓋上蓋子,也能從縫隙裏飄出一絲絲甘苦清香的氣味來。
“這是玉蝴蝶和田七花,我包了些過來,白日裏沒事便可沖泡來喝,好歹能緩一緩那疼。”
謝禾拿了片玉蝴蝶,左看右看,又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沒什麽味道,便又放了回去。
拿過茶碗,透過白潤瓷透的碗壁,謝禾看到裏面紅的綠的,顏色好生鮮豔,禁不住掀了蓋子,只一眼,心覺極神奇了去。碗中有質薄輕透的翼,那田七花一朵多蕾,經了水泡,更是朵朵綻放開來,那翼般的玉蝴蝶,便真似蝴蝶翩翩起舞般,在紅的綠的田七花叢中流連,真真是堪比春之謝園了。
“這真是蝴蝶?”謝禾忍不住心中好奇,還是開了口,聲音依然似破鑼,明因卻認真回答:“不是,形似罷了。”
謝禾“原來如此”般點了點頭,明因接着道:“若是真蝴蝶,怕也不過如此了,只是,卻大概沒多少人敢吃了。”說着似想起什麽似的,解下別在腰間的香囊,從中取了些不知是什麽的,放進謝禾手中的茶碗。
“這是什麽?”從香囊裏取出的東西也是可以拿來吃的?
明因笑,知他疑惑也不說,只道讓他試試,謝禾将信将疑,手拿蓋子撇了撇浮在面上的,湊近了喝一口,先感受到的,是一陣涼涼的清爽味道。這幾日吃什麽都是食之無味,這會子味蕾卻打開似的,這小小茶碗裏的味道,竟透徹感覺到似的,苦中帶着一絲甘香,卻是不難喝。
“才放下的,是薄荷葉子?”在熱水中能察覺的清涼的,謝禾只知道薄荷。
明因點點頭,“薄荷辛涼,消風散熱,頭痛咽喉失音都可以其輔佐。”說着将香囊口子收緊,放在桌上,推到謝禾面前,道:“薄荷味香而淡,本是拿來填充香囊的,既你這裏用的上,這個便給你了。”
“那這香囊也算給我的?”樊城風俗,女子繡香囊,除給自家父親孩兒,便只得給自己的丈夫,未出閣女子贈與香囊,便是定情之意了,謝禾這時說這話,只是鬧着玩罷了,卻不想明因并非樊城長大的女子。
“你若喜歡,拿去便是了,只是這個我已用過,你不嫌舊便可了。”時人身上佩戴香囊,貼身一個,外衫系腰帶時另佩戴一個,做工精細者,一般是外面的,明因拿給謝禾的,正是外面的。
謝禾一愣,看着桌上針腳細膩的香囊,藍底紅邊,嬌嫩的幾朵臘梅栩栩如生。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思,神使鬼差般,便收了下來,轉向窗外的臉有些尴尬的紅。
“今日不是會集麽?如兒怎的沒有帶你去?”
“哦,她倒是說了要帶我出去,只是聽到你病着,便過來瞧一瞧你來了。”明因接過芽兒盛來的茶,小口喝着。
謝禾東拉西扯的,顯然是還尴尬着找着話題說,只是說起這個,謝禾想到了昨天晚上與他聊天時,謝如兒無意間提起的,問她怎麽到現在才說起,謝如兒說得理直氣壯,“姐姐的腳都扭了,誰還有時間記着這件事啊!只是本來想問問那是誰家的…都怪爹,要我寫女訓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給我出門,白白失了問的時機。”
“如兒說,上月你們去的時候,遇了些不好的人?”謝如兒說是那人輕薄了明因,謝禾聽着,早将那人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一遍,只是當着明因,謝禾怕她不好意思,也不敢往明裏說,只婉轉着問着,若是明因不想說,還不至于令她尴尬。
“哦,你說的那個,”明因聽着,放下手中的茶,道:“只是個浪蕩子,不足挂齒。”知道謝如兒該是早就将前因後果給謝禾說個了明明白白,明因便也簡潔着答了,何況那日後來和謝如兒又遇上那樣的事,自己又傷了腳,在家中躺了那麽長的時間,早就将這事抛到腦後,這時提起來,除了對那登徒子覺得有些厭惡外,明因倒也沒什麽過激的情緒了。
只是明因簡潔地回答,在謝禾眼裏卻成了難以啓齒,心中暗道,必要将這人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兩人一時無話,對坐在滿室氤氲的茶藥香,靜靜安享這芳華時光,明因這幾日壓抑的心,此時也似彌散天光,雲開霧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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