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合卺酒
收針打結,新房裏不能放有刀子剪刀之流的利器,明因拿近了,使了巧勁咬斷了線,拍開褶了的地方,滿意地看了看細膩的針腳。
謝禾在一旁坐得快睡着,看明因斷了線,興奮道:“可是好了?”
明因點頭,稍稍攏了攏衣裳遞給他,道:“穿上吧,別是待會着了涼。”
謝禾很是堅決地搖頭,這喜服看着是華麗精致,可重得不行,壓了一天了,這時候說什麽謝禾都不願意再穿上。眼睛往四周一瞄,從條案上拿起兩個描了紅色“囍”字模樣的白潤瓷酒杯,往裏斟滿了酒,拿過來走到模樣跟前,道:“差點忘了合卺酒。”
明因接過站起,看了兩人的衣着,不禁搖頭,哪裏有人穿得這樣飲合卺酒的?只怕這古往今來還是頭一例了。
謝禾見她搖頭,又道:“你若是不敢喝酒,便抿一口,也是作數的。”
昨晚陸黎說到這個的時候還三番四次地交代了,有的女子不善飲酒,在飲合卺酒時只沾唇意思一番罷了,更有甚者是連沾都不沾的。想這明因看着嬌小柔弱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喝酒的,謝禾說這句話時免不得有些身為男子的驕傲,理所應當的很。
喝了合卺酒,便是意味了往後便是同甘共苦榮辱與共,明因本有些腼腆,聽了謝禾的話倒是笑了起來,兩人手臂相錯,一飲而盡。
看明因手中空空如也的杯子,謝禾頓時釋然了,之前陸原找他喝酒,喝得他雲裏霧裏了陸原還是一臉的清明,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虎父無犬子,難不成明因也是個能喝的?
“娘子,你莫不是真人不露相?”
“什麽真人不露相的?說得走江湖的似的。”明因還是不太習慣謝禾對她的新稱呼,不知是酒還是有些害羞,臉上覺得有些熱,說着便将杯子放回條案上,在床沿坐了下來。
“說說嘛說說嘛!女子很少能喝酒的,你該叫…巾帼英雄了!”謝禾憋想了好一陣,《木蘭辭》裏是這麽說的沒錯!
明因看他模樣,想起大約是剛剛在前頭喝了不少了,說這話都有些撒嬌的意味了,不禁失笑,“我做什麽了便成巾帼英雄了?只是我娘釀的一手好酒,自然也會喝,我在身邊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多少會喝點,也僅此而已。”說起娘親釀的那酒,實在是不辜負酒那瓊漿玉液的名號了。
謝禾恍然大悟,“原來岳母也會啊!”說着又斟滿了兩杯,遞了一杯給她,問道:“娘子,你若還能喝點,我倆再喝幾杯?這酒是娘來家裏那年便藏下的,不喝了浪費。”
明因看他岳母娘子叫得倒是極為順溜,心中有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滿足感慢慢升騰,滿漲得有種接近與飄飄然的感覺,朱唇輕啓,一個“好”字便蹦了出來。
明因接了杯子,謝禾将擺在翹頭案上的幾盤子床頭果端了過來,笑嘻嘻道:“你們醫家不是說沒下酒菜吃傷身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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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因聽得一笑,懶得去解釋自己根本算不上什麽醫家,卻也不記得有哪本書上這麽說過,不過空腹喝酒傷身子,這道理卻是有的,只道:“話粗理不粗。”
謝禾也不介意那話粗是不粗,便将那果子盤子便這麽放在了床上。明因本想阻止,又想着,這床頭果,吃的也是這麽個意頭,便也就随了他去。
本是罩了青幔帳的榉木大床為了适應這滿室的熱鬧的紅,也換成了喜慶的紅色幔帳,一床鴛鴦被整齊地疊放在靠裏的位置,謝禾一個翻身上了床,随意地盤腿坐着,手裏舉着酒杯輕抿了一口,道:“若是岳母會釀酒,那娘子你也是會的吧?”
明因坐在床沿扭着頭說話不方便,也往裏挪了挪。
“會一些,只是味道總是不如娘釀的好。”
謝禾搖搖頭,“你做的東西都好吃!”
明因聽得一笑,“那往後我做給你吃,等青梅熟了便可釀一壇梅子酒,秋天就能喝了!”
“嗯!那可說好了,為夫便等着了!”謝禾俊臉微揚,一副我從此便記下,你不可再反悔的模樣。
明因更是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來,早知道謝禾有時有些孩子氣,卻不想他撒起嬌來自己簡直有些招架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腦袋,笑道:“我知道了。呵呵…阿禾你太可愛了!”
“怎的還叫我名字?我可是比你大的!”謝禾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怎的能讓自己的娘子拍着自己的腦袋說自己可愛?
“你該叫我相公的!”
“嗯…”明因低頭扒拉着手指扭捏了一陣,開口小聲叫道:“相公…”
“是!娘子!”謝禾高興地舉了杯,對着明因手裏的杯子一碰,道:“相公我幹了,你随意便好了。”說罷便仰頭飲盡。
紅燭燃得噼噼啪啪地作響,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屋外客人的歡笑恭喜聲漸漸小了下來,果然謝叔恒沒有再找謝禾出去給客人敬酒。滿室的紅彩在柔和的燭光下顯得很是溫馨,坐在床上的兩個人小酒喝得滿臉紅雲。
“鳳兒力氣弱的,就跟個女子一樣,哪裏推得動那趙元,又高又壯的,臉還忒黑了,長得天生的土匪相!”謝禾正跟明因講着鳳兒,義憤填膺的。
“可鳳兒不就是女子麽?”明因本喝得有些不清明,聽得謝禾的話更是不理解,又想着趙元不是趙與的胞弟麽?那趙與長得一副桃花相,趙元怎的會生的土匪相了?
“不是!”謝禾一揮手,坐近了趴在明因耳邊,神秘道:“其實鳳兒就是齊風,齊縣令的公子!”
“什麽?”明因腦袋更糊了,縣太爺的公子是個女戲子?
“噓——”謝禾豎起食指表示要小聲,接着道:“那趙元見他長得好看,想将他帶回家去,剛好被我撞見了,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之後才知道鳳兒是齊大公子。”謝禾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明因聽的一頭霧水。
謝禾拿起酒壺倒了倒。
“咦?沒酒了”眼睛有些迷茫地往屋裏掃了一眼,方桌上還擺着謝如兒下午攔截來的一壺酒,謝禾下床将它拎了過來,腳步有些輕。
“這裏還有一壺!”坐回床上,謝禾又将兩個杯子斟得滿滿的,遞給明因,道:“感情深,一口悶,幹了!”
等他喝完來檢查明因有沒有一口悶時,明因早已枕着被子,蜷着身子在床上睡了過去。
“睡了?”謝禾自言自語,跟着明因并排躺下,道:“那我也睡了。”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窗外圓月遍撒輝,屋內紅燭滿照夜。這夜注定圓月圓人願,暖燭暖人心了。
天才剛剛擦亮,明因便在廚房裏忙開了。
新婦成親第二日做的朝食,表現了其心靈手巧程度,關乎着往後婆家人對她的态度。雖然心知陸黎自然是不會難為她,且自己做飯的手藝也是小有信心的,卻還是忍不住緊張,早早的便起來準備。
該是之前交代過了,廚娘今日并沒有來廚房,只有洗菜劈柴的趙媽興兒,之前在謝家住着的時候已是熟絡,昨日自然是沒有辦法見着面的,這時見得她,都歡喜得不行。一開始幫着打打下手,起了爐子便也都幫不上什麽忙,和芽兒一起往後頭去做些手尾活兒了。
謝禾看着她陀螺似的在廚房裏打轉,也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幫着做些手下的活。
“你不用在這裏陪我的,要不再去睡會兒?”明因看謝禾站在一旁打呵欠,有些不好意思。新婚第二日的房門要由新郎官打開,明因極是不好意思地将他叫了起來,謝禾本還困着,卻聽得明因說要起來做飯,便二話不說梳洗了起來,說是要陪她一同做。這會子站在這裏,總覺得昨夜酒的後勁兒還沒過去,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謝禾搖搖頭,問道:“你不覺得昨晚的酒很厲害嗎?現在也不覺得難受?”昨晚那壺陳釀的酒後勁十足,早上起來喉渴頭痛的,若不是覺得讓明因一人在這裏做飯有些不厚道,他早就想回去再睡個回籠覺了。
“還好…你還難受着?”明因的酒量其實不錯,小時候陸原單慧是不怎麽介意讓她跟着喝點,久而久之倒是養得會喝那麽點。上花轎前喜娘就說了,入了洞房,一切聽新郎官的便是了,所以昨日謝禾說要喝酒,她也跟着喝了幾杯,只是一日颠簸,早就累壞了,看謝禾喝得迷迷瞪瞪的,說話前後不搭,自己也不住犯困,歪在床柱邊滑着躺下便睡了。想來謝禾昨日前前後後确實是喝了不少酒,才會現在覺得難受得慌。放下手裏的東西,在圍裙上擦幹了手,走過來摸了摸謝禾的額頭。
謝禾個兒高,見明因探出手來便微微低頭彎腰。不知是不是早上鼻子比平時敏感了些,謝禾在緊挨着自己的人兒身上似乎嗅到了一股淡而清新的幽香。
“約是昨晚的酒給鬧的。”明因摸得溫度正常,心中才安下,卻意識到兩人靠的有些近,便急忙收了手,紅着臉打開竈上正煮得沸騰的鍋蓋,作勢看看鍋中的水量如何了。又拿了幹淨的只青花碗盛了小半碗湯擺在桌子上,讓謝禾過來坐着喝了。
方才的幽香盈鼻太短暫,謝禾心裏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吸吸鼻子,伸手揉了揉,帶着鼻音“嗯”了一聲,走過去坐下。
雞湯炖足了火候,香氣四溢的,上頭若有似無地泛着層薄薄的油,顏色黃亮的很。捧起碗喝了一口,卻是十分清爽,湯中似乎有些什麽,謝禾舀起咬了一口,青脆爽甜,不問便知,是掐了頭尾的綠豆芽才有的味道。
謝禾喝得一身暖,精神也清爽了許多,明因叫來芽兒,交代着備好去請安的茶,便回屋換了套幹淨的衣裳,與謝禾往謝叔恒陸黎的房間去了。
高堂上座,明因謝禾端了茶,跪在地上規規矩矩地請了安,道:“爹,請喝茶。”
謝叔恒昨日應付滿堂賓客,現下臉上依然略有疲色,卻掩不住滿臉的欣喜,說了句“好”便各接過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拿起桌上早就備好的紅包,道:“同心同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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