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不安

這幾日,謝禾總是坐在房內,手裏捧着書,神色似乎很是認真。

馬青守在門口,說是少爺交代了,誰也不讓進門。一兩次還成,攔得多了,明因回房裏拿點東西都不成,于是謝禾又轉移了陣地,到書房看着去了。

從陸黎到趙媽,府裏上上下下見此狀均大為欣喜,謝叔恒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歡喜的,原本要去書房辦公,見他認真,也便不打擾他,回自己房裏看去了。

明因雖也高興,但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會突然間對書本興趣濃厚了?以前要他看書,那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過分。于是找了馬青問問,馬青撓着腦袋,歪了頭想了一陣,“上回少爺要我找齊少爺給的那本書,就是塊藍布包着的那個,會不會就是看的那個?”

藍布包?

明因想着,雖不知是個什麽東西,但是願意好好看書總是好事,便也不去管他,由着他看去了。

從齋食節過後,忙了大半月忽然閑了下來,明因倒是有些不習慣了,這時坐在房中也是無聊,便稍稍收拾了一番,便打算到醫廬去一趟,這大半月的,都沒好好回去過,也不知現在醫廬忙不忙。

走至廳堂前,想向陸黎說一聲,卻聽得謝叔恒正和幾個明因沒見過的人說着話,似是在商量着官府收回空宅的事。

“齊縣令這回看着,倒不像非收了宅子不可…若是能花點錢,息了這事,那倒也不難辦。”謝叔恒聲音有些低,像是在同其他人說,又像是在給自己出主意。

“只是他像是有什麽打算,若不然也不會擡了朝廷的規定出來。這缺德事,怎的能做的出手?前幾日抓了匪幫,他便急急忙忙地往上頭報了去,想來過了審,他想升遷也是有的了,卻還想着要來圈羅銀兩,莫不是…盯上了什麽好位置了?”一個半禿了頂的老頭深皺着眉,既是忿忿不平,又是揣度猜測,說話時不斷地往前傾着身子,頭上固發的一支玉簪抓不住稀疏的毛發,随之搖搖晃晃的。

坐在另一邊的一個男人看着面黃肌瘦的樣子,一張大嘴鑲在瘦臉上顯得更大,這時一歪嘴角冷笑道:“李老板看着倒是透徹,人不都是這樣的?見着別人好的就想着去搶了來,半點自知都沒有。”

那半禿子嘴角一抽,也冷笑了一聲,“可不就是嗎?趙老板想必也是心知肚明!”

明因一聽,倒是明白了七八分,這半禿子是李記布莊的李老板,而這大嘴的瘦猴不就是樊城人人盡皆知的趙鐵公雞麽?兩家因住在一條街上,李記是從裁縫鋪改成了布莊,生意倒也興隆,趙鐵公雞便時時找着機會來挖苦諷刺他搶生意;當然這李老板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見他那半謝了的腦殼兒也知道了,便也不甘示弱,這時說的,便是那時趙鐵公雞設計謀了周家布坊的事。

趙鐵公雞當然是忍不下這口氣,蹭的一下便跳了起來,尖着嗓子叫道:“你說什麽!”

謝叔恒見狀眉頭緊鎖,站起來伸手按了按趙鐵公雞的肩,示意他坐下,拱手道:“這是找了大家來商量對策,莫要因了這些事先起了內讧,算是看着謝某的面子,且冷靜一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怎麽保住宅子。”

謝叔恒禮待,語氣卻含怒帶威,說的有理有據,他們也不好再多鬧,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都收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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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薛大官人這時開了口,道:“依我看,謝員外說的有理,若是齊縣令願意,我倒是可以多花點銀子,将自己的宅子給盤回來,畢竟空下的是祖宅。若是将祖宅賣了,豈不是等于将祖宗賣了?”

原來,樊城臨山,以前的屋子大都靠山搭建,後來修了運河,一條江水流過城南,做生意的出貨入貨卻是方便了不知多少,漸漸地沿着河岸的地方也繁榮了起來,人們也搬了過來,在靠水邊修了屋子,靠山邊的宅子自然便空下了不少,且大都是人家的老宅祖屋,現下齊縣令說要收了空宅,指的,不大都就是這些個。

在座的人均認同地點了點頭,說着“有理”。

趙鐵公雞倒是不以為然,他原本便是從外頭來的,沒有什麽祖屋之說,可畢竟是自己家的屋子,任誰也不願意白白讓出去,便抽抽嘴角,小聲嘀咕:“說到底不就是想要老子錢麽?什麽東西!”

聽了這些,明因倒是知了個大概,想着還要去醫廬,便也不耽擱,回身往陸黎屋裏去。

出乎明因意料的,醫廬的病人卻不多,阿虎銀花抓藥也是手腳麻利的很,綠苗正在院裏曬着合歡花。明因回後堂坐着,倒發現自己沒什麽可做的了。

忙過了那幾個病人,陸原便往後頭來了。

陸原看着很高興,只問長問短的說了好半晌,明因看他臉色有些暗,精神看着卻是很好。心思着,約摸還是習慣了的。

“爹,我看今日的病人也不多,是近來都如此了?”明因撚了撚手裏的半只核桃,好不容易将核桃仁取了出來,卻也碎成了粉末。

“這幾日街上不太平,人們都少出來了。”陸原用個小鑷子揭開核桃蓋,輕巧地将裏頭的肉取了出來,将茶碗蓋子翻了過來放在桌上,将核桃仁放在上頭,推給明因。

“不太平?”明因也不客氣,拿了便吃了起來。

“你不知這事?城裏已經出了兩三回搶劫盜銀的事了,劫了錢財也就算了,居然還砸屋砸房,看着倒像是來鬧事的,打劫銀兩反倒是順手牽羊。你最近要是無事,還是不要多出來,在府裏呆着便是了。也別想着過來幫忙,我這邊人手夠的,銀花學的快,都快趕上阿虎了”

明因有些意外,怪不得方才過來的時候見着街上路人的确不多,還以為是天熱不樂意出門了,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若是在其他地方,個把小偷小盜的倒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只是這樊城,可是近十年來未出過一樁案件的,現下一出便是出了好幾件,城裏人自然是擔心的。

“那官府怎麽說?可查出是什麽人了?”

陸原搖頭,正準備開口便開始猛咳了出來。

明因一驚,趕緊抓起桌上的茶杯遞到他跟前,一手扶了他的手臂一手輕拍着他的背,趁他緩了緩,從陸原的香囊中取了片甘草出來讓他含着,這才算是緩了過來。

“怎的還是這麽咳着?莫不是還抽着旱煙吧?”明因皺了眉,很是嚴肅的模樣,生怕陸原自己不注意着自己的身體。

陸原有些氣虛地閉了眼,擺了擺手,還不忘調侃了一番道:“早就沒抽了,就是想抽這地方也找不着那些煙草了。”

明因卻是皺眉皺的更深,都這時候了還竟開着玩笑!爹爹是真的不怎麽會照顧自己,若是能有個照顧他的人,那便好多了。明因心中一顫,要找個人來照顧爹爹啊……

為了讓明因早點回去,陸原也不留她吃了飯再走,非說晚回去了路上不安全,還讓阿虎将她送到謝府。明因費了好大功夫才讓陸原相信她和芽兒兩人回去是可以的,這才回了去。

“沒想到,抓了山匪反倒是不安寧了,咱這樊城何時出過這樣的事來啊!”芽兒跟在明因身後,左右各望了一眼,有些無奈,“人真的是少了多了,齋食節那日還跟芝麻似的滿地亂點的,現在這街上都沒幾人的。”

明因聽着,心裏卻想着別的事,也不管她說些什麽,只低着頭走着。

芽兒見她不回答,便也收了聲,安靜地跟在後面走着。

本從謝府到醫廬有條捷徑走的,方才過來時便是走的那條路,巷多屋高,夏日裏走最是涼爽。可惜巷小人稀,陸原不讓她們走那條近道,方才聽了陸原說這陣子不太平,明因也是心有餘悸,便往了大路走。只是大路寬,兩邊的房屋樹木遮不到路上行人,日頭又是毒的很,明因便直靠着路邊稍有陰涼的地方走着。

到了一巷口拐角處,明因停了停,便拐了進去。到了門口芽兒才知道,這不就是郭大娘家的豆腐坊麽?

主仆進門時,郭大娘正從裏頭出來,一見着明因,便放下手裏的豆渣子迎了上來。

“謝少奶奶!您怎麽來了?”伸了袖子将旁邊的椅子擦了又擦,“少奶奶快請坐罷!”

雖已嫁了一二月,明因卻還是有些不太适應被這樣稱呼,笑得有些尴尬,輕輕坐下。

“少奶奶怎麽來了?若是要些什麽東西吩咐了,我給送過去便成了,怎的用您親自過來!”

郭大娘看着有些顫顫巍巍地說着奉承的話,明因雖不習慣卻并不訝異,謝家財權均占,偏謝禾在外頭還有個橫霸的威名,在這樊城,任由誰都會随意招惹了去的,更何況郭大娘這樣的平頭百姓,顫顫巍巍,并不奇怪。

“哪有什麽來不來的,經過了便來了,不都是這樣的?”見郭大娘有些怔,明因接着道:“大娘,你家的毛豆腐可做成了?我還想着跟你着學呢,你是答應了我的,可不能反悔啊!”

郭大娘倒也是個通透人,既然人家陸姑娘不願意架着謝少奶奶的名頭,那自己也便順着走,笑着開口道:“不反悔不反悔!答應了陸姑娘的,定是要做到的!”

明因聽得一笑,還未開口,便聽得外面一陣打砸東西的聲響,芽兒正邁了步子打算去瞧瞧到底怎麽回事,猛地從門口冒出了幾個壯漢,手中拿着刀棍鐵球,最末的一個還扛了個狼牙棒在肩上,吓得芽兒呆在了原地。

打頭的壯漢個子不高,手臂卻粗壯異常,臉上有道青色的疤,看着有些猙獰,見着屋裏就三個女人,大手一揮,開口道:“兄弟們,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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