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會集

時間飛快,離齋食節也已是過了一月,這日早早地,明因便拉着關在家中多日的謝如兒出了門,偏巧趕上會集,城中熱鬧得很。

“往時會集也熱鬧,卻也不似今天這般…”明因這話還沒完,便被從後頭來的一波人潮沖到了一邊。芽兒眼疾手快,堪堪将她扶住。

“少奶奶不知道,今日從郡府來的欽差大人要回去了,也要将那一窩子山匪帶到郡府去,這時候往那頭跑的,大約都是瞧熱鬧的!”芽兒瞧着這人潮幾乎都往縣衙門那方湧去的,順便将早上聽了馬青說的跟明因解釋了一番。

明因了然,點頭道:“怪不得呢…”

謝如兒看着有些神思不屬,也不願湊了那份熱鬧似的,口中的話吞吐了幾番,始終還是沒有開口,跟了明因的背後磨磨唧唧邁不開步子。明因回頭,叫了兩聲,這才低着頭跟了上前去。

“那時候聽你說了那墜子做得好的貨郎,卻沒機會好好瞧瞧,這回可算尋了機會,可帶我瞧瞧去?”今日出門,卻是聽了環翠的話,想着會一會那鄧貨郎,看個究竟。

謝如兒正提着裙子,邊走邊百無聊賴地踢着路邊上的石子,聞言擡頭,只清清淡淡地應了一聲。明因正覺得奇怪,怎的是這樣的反應?卻見謝如兒眼珠子一轉,蹦了起來,上前挽住了明因的臂,看着很是高興的模樣道:“嫂嫂走吧!”

明因見狀又是眉間一皺,什麽意思?

跨過楊柳堤,踏上青石路,又是一岸綠柳楊花飛絮末,夏日至此,約也開始退落,快被秋風趕上了。日頭已是不烈,只曬在身上,久了還是幹幹熱熱的。現下日早,周圍還是涼爽,明因腳步也不急,只緩緩地走,邊與謝如兒聊着天,謝如兒這時精神倒好了起來,又說又笑着,看着很是歡喜。

前頭便是蓋了棚子的各種小攤小販,兩人開始一路逛了起來,左瞧瞧右看看。

這時明因第二回逛會集,上回遇着那“浪蕩子”,可是糟了心,連好好看看其他的心思都沒有了,今日出來,想好好逛逛的心思也是有的。

“嫂嫂,你瞧這個如何?”謝如兒拿起一只八寶繞銀絲步搖,毛手毛腳地便往明因頭上比劃。

明因素喜簡單雅致,步搖這東西卻是從未戴過的,這時見謝如兒直往自己頭上比劃,自然是往後閃開了一步,卻哪知後頭有人,便那麽撞了上去。

“呀!”明因一驚,也沒看清是誰,回過頭便連聲道“對不住”了。

那人一頓,過了會兒才道了聲“無妨”。

“是你!”謝如兒本也吓到,可當看清了眼前那人,卻是一聲便大喊了出來,便是連一旁的芽兒,也是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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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因擡頭一看,急忙往後退了幾步。謝如兒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張開雙臂将明因護在身後,一臉的警惕。

姿美身長,紫袍玉冠,也不怪謝如兒頭回見他時神魂出竅…公子翩翩,趙氏阿元。

趙元見她如此警惕,後頭的明因也側身低頭,不禁苦笑。就為了那無意之舉,竟讓心中魂牽夢繞的靈動女子避他至此…也或許,是自己一時思慮不周,趁人之危,竟在人彷徨為難之時以施舍的方式求娶,反倒是成了推力,将心上人拱手送給了他人…每每思此,趙元便悔痛難當,便是在夢中,也偶有心痛至醒的時候。只是那時,也不知為何,一向冷靜自持的自己,竟這樣毫無章法地便撲了上去,直至這時趙元也沒想明白,怎的就因了這樣一個只見了兩面的女子失控至此。便是此時眼前的人已嫁做人婦,趙元依然控制不住地心悸;方才軟玉溫香直入懷間,雙手握着她雙臂以防摔倒,餘溫尚存,可知方才發現是她心中有多激動!可見她如此反應,一股鑽心的感覺油然而生,最後只化作了唇邊的一抹苦笑…

自從芽兒口中知道,當初求親的人便是趙與的哥哥後,謝如兒對趙元的看法再次跌破底線,本從之前會集上,謝如兒便先入為主,對他有了“登徒子”的印象,這時又在會集上見着他,方才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趙元抓着自家嫂嫂的手臂了!這可是最最不能忍的!不說為了嫂嫂,便是為了哥哥,也不能讓那登徒子接近了嫂嫂!思想着,臉上更是陰沉怒氣了幾分,手臂也更張開了幾分。

倒是明因,見着他的反應,反倒覺得自己有些不夠落落大方了,輕輕放下謝如兒似展翼母雞護小雞的手臂,站了出來。

謝如兒不解,卻不想明因本便是那對事不對人的人,便是這人之前再不是,可這下子是自己撞着了他,便是自己的不是,只需正正經經地道聲抱歉,那自己便也算禮到周全了。

明因站直于前,道了句:“方才沖撞,失禮了!”言罷牽起謝如兒的手,低首從旁繞了過去。

過去時謝如兒不忘狠狠地瞪他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走了。

趙元颌首,臉上苦澀,無人知曉。

這頭,明因謝如兒倒是将會集好好地逛了一番,并沒有受到方才那事的影響,待逛到鄧貨郎的攤位前,身後芽兒和小梨手上已是滿滿當當地拎着盒盒袋袋的東西了,便是明因手上也拎了不少東西。

謝如兒蹦跳着,全然沒有了方才出門時的冷清模樣。才到了貨郎攤前,謝如兒玩笑似的撲到了鄧貨郎前頭的攤板上,那貨郎先是一頓,倒也沒有吓到了的樣子,只看了她一眼,冷冷清清的道了句:“你壓着了。”

謝如兒趕緊起來,才看到方才膈着自己的是塊五彩石,小小巧巧地雕着,雖還未完工,卻能瞧出是朵蓮花的模樣。

“真是漂亮!”謝如兒似是習慣了鄧貨郎冷清的模樣,倒是半點不介意他冷着臉,拉過明因道:“這是我嫂嫂!說了好多遍要來瞧瞧你的,卻總耽擱了,這回總算是見到了!”

明因微笑颌首,道:“總聽着我小姑提着你的手藝,上回倒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确實是精巧極了的,只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呢!”

鄧譯聞言,亦是淡淡道:“小姐過獎,本便是手藝活,多費些功夫罷了。”

謝如兒倒是笑着拉着他二人又是說又是笑了一陣,問鄧譯最近可有好看的。鄧譯看了她一眼,轉身從竹筐中取了個粗布包來,打開一看,是塊潤紅得幾近血滴的石塊,透亮晶瑩得,如露如淚。

謝如兒接過,先是一愣,接着開口問:“這個…便是鴿子血?”

鄧譯不看她,也沒有開口,只專注于手中的五彩蓮花。

明因随意撿起挂在攤前的扇墜子,蒲扇一般的形狀,雖說簡單,倒是細致。

“真是好手藝,瞧着跟真的似的。”

鄧譯倒是無甚大反應,謝如兒一聽卻是跟誇了自己似的,很是熱切着向明因介紹這是師出有名祖傳技藝。明因點頭道:“原是祖傳的,怪不得做的這樣精巧。”

似是不經意的,明因或多或少着問着鄧譯是從何處來的,到樊城可遠,出門在外可要事事小心,家中人還等着之類的話,倒是知道了些許鄧譯的狀況。

陵城人,年十六,未婚娶,家中有母有弟,世代做的手藝活兒,除開現住的屋子,家中并無其他田地房産。

确實是個沒什麽出身的…走出了會集,明因心下暗暗思量,便是連她家,那時在八裏莊也是置辦了些許屋宅薄田的,只是匆匆來了樊城,爹爹才将那些變賣了去。可這鄧貨郎,家中另有兄弟二人,還無房無地的,若不然,真的要像娘打算的那般,為如兒招贅了姑爺回來?

不不不…明因搖搖頭,那鄧貨郎對着如兒看似冷冷清清,眼神卻瞞不了人,看如兒時眼中的光,卻是不一樣的。反倒是如兒…怎覺得,不似是與他有什麽心思,仍舊是大大咧咧的,像是好友一般…這樣想來,明因倒是糊塗了,這與翠姨所說的,似有出入啊!究竟是如何的?

一出會集,謝如兒便顯得有些着急,明因正想着,也沒注意,她卻吞吞吐吐地不好開口,待芽兒有些看不下去,在一旁悄聲叫了一句,明因才回過神來看謝如兒。

“怎麽了?”

“嫂嫂…那個…我想着,要不咱去荟萃樓吧!走了這許久,也該餓了吧,到荟萃樓吃飯吧…且鳳兒也不知如何了,我們也去看看他罷!”謝如兒暗自罵着自己,平時不是口齒伶俐着嗎?怎的這會子說話成了這樣了!連個借口都找不好,這算什麽呀!

明因聞言,想起看了新戲的那日,她們本去了醫廬,回家時已是晚了些,卻一進門便見着鳳兒,一臉的妝都沒卸幹淨,大花着張臉,身上還穿了謝禾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有點顯大。那是明因還心中一驚,想着那不是讓家中長輩知道了鳳兒便是齊風麽?雖不擔心長輩們會如何将這事說了出去,可他們對齊風的看法,卻定是大打折扣了的!一個男扮女裝的戲子,竟是縣令大人家的公子!且也不能擔保,家中的下人不會到處說了出去。聽了謝禾講的,更是哭笑不得,只好讓他将臉洗幹淨了,找了頂轎子将他送了回去。

“可是鳳兒不一定在啊!”明因想起那日,怕趙與再來找了麻煩,便說着最近且不要登臺了,以免被趙與找了去。可這時謝如兒已是拉了明因的手,紅撲着一張臉,便往荟萃樓走了去。

本想着,畢竟她們兩個女人家的,是不可随意進出外男家中的,去衙門找齊風是不可能的了,既是謝如兒心中挂念着,那便去荟萃樓碰碰運氣罷!便也随了她,一路到了荟萃樓。

李家班倒是旗鼓依舊,一日五場。

走了這半日,明因也累了,與心熱一同坐在一旁,要了盞茶和幾碟糕點便聽起戲來。

仍舊是上回聽過,略顯青澀的小紅玉,只這回聽着,似乎是比上回唱的要好了許些。

謝如兒心不在焉地,一會兒拿了塊糕點在手裏,吃了一口便放下,一會兒拿了蓋子撇開茶沫,還沒喝便又将它放了回去,一雙杏目彷徨着,跟着堂內一個瘦小的身影轉來轉去。

忽的,那身影閃出了門外,謝如兒正拿着茶盞呢,見狀砰地便将茶盞重重地放回桌上,打翻了也不管,匆匆道了句:“我出去一下!”便往門口跑了去,小梨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又看了看明因,是走是不走,為難的很。

明因一頓,對身後的芽兒道:“方才我見她将茶水倒在手上了,去瞧瞧小姐可還好,若沒事了你再回來。”

芽兒機靈,應了聲是便匆匆跟了出去。

明因看小梨又是漲得滿臉通紅,問道:“方才出去的,你可認識?”

小梨低低的壓着頭,細聲細氣道:“那是四兒…”

明因一頓,四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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