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秋夕(二)
夜深月高懸,八月十五的月色總是一年中最好的,今夜無雲,月光更是亮堂,借着這月光,明因倒是清清楚楚地看着前頭兩人步伐急促地在城中小巷左拐右拐地走。
方才在馬車上,明因冷靜着,捋了捋這事的關系,薛二小姐知道山匪今夜進城,勸說自己走開,這是好意;但是既她知道,自己為何不走?方才僅一眼,明因便确定了那後生裝扮的人是薛二無疑,身段面容,可不就是她麽?只是怎的薛二小姐會同了郭大娘一處去了?
太多疑惑,明因顧不得好好思慮,卻隐隐覺得跟着她倆走不會有問題。定了定心,明因緊随其後往小巷深處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明因只知道這時自己腳上已有些酸軟,才想着這兩人究竟是如何才能将城裏的這些小巷道摸得這樣透,七拐八拐地竟也沒有迷了路,便見着她們往前頭巷尾的一處不起眼的院子進了去。
現下,整個城中除開街上河裏未熄的花燈外,幾乎沒有亮燈處,這處院子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大點着燈火,不是不怕土匪,便自己就算土匪了!
意識到這個,明因想起齊風父子倆被山匪抓走了,莫不是也被關在這裏?
明因趴在門邊上,透過門縫往裏看,薛二郭大娘被一群人迎着進了屋,院裏散亂地扔着大刀錘子,一群壯漢三三兩兩地在院子裏頭或站着或坐着,在裏屋院子間進進出出地走動着,還有人拿了白帕子在兵器上來回擦拭,直擦得那大刀锃光發亮的,閃着的燭光一個照,反出淩厲的寒光直直地便閃了明因的眼。
明因本就害怕,被這寒光一閃,更是被吓了一跳,伸手緊緊捂着嘴,翻了身子一手扒着牆邊上突起的石塊,大氣不敢喘地僵在牆邊。
似是沒人發現。
明因背上緊緊貼着牆,慢慢地往外移,實際上明因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沒頭沒腦地跟着她們過來是要做些什麽,但是要她這樣看着謝禾身犯險境一點忙都幫不上卻是半點做不到的。那末現在,是要如何能讓自己名正言順地進了那屋子同薛二郭大娘說話呢?
心思着,腳下一時不查踢到了快石頭,“咔嗒”一聲惹來了屋裏粗聲粗氣地大叫了一聲“誰!”,即刻便沖出了三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為首的一個銅鈴似的大眼直直地盯着崴傷了腳跌坐在地上的明因,樣子煞是吓人。
明因一張臉吓得慘白,一雙眼睜大了一眨不敢眨,骨碌碌地望着前頭地上那幾雙穿了布鞋的大腳,思索着這樣的動靜,她們也該出來了罷!
果不其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眼前出現了另幾雙布鞋,只是看着較旁的更為考究了些,後頭一雙繡花鞋,如願地出現在了明因的眼前……
“姐姐!”薛二借着手中的燈籠,一眼便認出了明因,看樣子很是訝異,開口便叫了出來。
明因擡頭,極委屈地叫了一聲“妹妹”,淚水便直直地流了下來。
薛二一看真是着急了,趕緊出來扶起明因,身後一個身量高挑長相周正的男子上前了一步,對着薛二道:“婉容,莫多事。”
薛二回了頭,對着那人道:“郭郎,這位便是謝少奶奶陸姑娘,我同大娘常常向你提起的那位。”
那男子一頓,盯着明因看了一會兒,抱拳拱手道:“姑娘受驚,在下的兄弟們魯莽了,這裏也不方便,還請進屋罷!”
明因本被他盯得心裏毛毛的,可聽他這話卻又是客氣得很。只現下明因也顧管不得他究竟是何意思了,都到了這裏了,不進也得進了。
“姐姐,郭郎是郭大娘的兒子,你該是不識得的。”薛二說着,臉上微赫得低下了頭。
明因聽得有些噎住了,薛二這話信息量太大,明因這一時竟有些消化不來,于是只看着郭大郎呆呆地點了點頭。
因腳方才崴着了,明因只好讓薛二那麽扶着進了去,薛二在旁細聲道:“姐姐,你怎的還在城裏,我不是同你說了秋夕這日莫要回城的麽?”
明因正想開口解釋緣由,才跨進了門,本就坐立不安的郭大娘在屋裏來回的走,見着明因進門,竟什麽也不顧地便撲了上來,抓着明因左看右看,着急道:“少奶奶,少奶奶你可沒傷着吧?都怪我!那日明明是要去同你說這事的,那個遭了瘟的齊知州便要收了家裏的地,我一着急便回去了,婉容也說了早已同你說過,後又聽得謝家要往老宅去了,便也就沒再去了…都怪我都怪我!”
明因本被她這樣一撲已是吓到,接着又是這樣的一番話,直說眼淚都快流了下來,明因幾乎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旁的薛二見狀,趕緊道:“大娘,姐姐的腳傷着了,先讓她坐下了再說罷!”
郭大娘聞言,趕緊騰出了方才自己坐着的木頭樁子,蹲下來查看明因究竟哪裏傷着了。
“大娘,”明因這時更是不知所措了,在土匪的地方,土匪的娘這樣對自己,究竟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誠惶誠恐?“大娘,我沒事的,你快些起來。”
薛二見明因說不過,幫着便又是一番勸說,這才将郭大娘給說的安靜地坐下來,只這邊大約是臨時駐點,連個正經的桌椅都沒有,更何況大夫和藥了。明因自覺并不是很嚴重,便也只能是這樣放着了。
郭大娘無法,也只能坐在一旁,拉着明因的手說話,薛二心中也有些疑惑,便坐在一旁聽着明因說了今日怎的會重返了城裏來。
“那陸大夫可還好?”郭大娘很是擔心的模樣,“我道是一直聽着陸大夫咳嗽,有時說了陸大夫也只說無妨,還想着陸大夫是神醫,如何都醫治得了自己的,既然他說了無事那便是無事了,卻不想竟這樣…”
明因這時稍稍安下了點心,說起這個确實也是擔憂着陸原,但明因知道,方才那藥只要能及時送到,陸原該是沒有大問題的,這會子更擔心的,其實是單槍匹馬進城救人的謝禾。
“姐姐是說,齊公子也被抓了去?”薛二倒是不怎麽認識陸原,聽得明因的話,卻是關心起了齊風來。
明因點了點頭,道:“魯任匆匆忙忙的樣子,也不知鳳兒現下如何了,相公已是尋了來…”明因說着,似是才發現了什麽,看着郭大郎有些惶恐道:“我方才進門看到那些…刀…難不成你們……”
郭大郎聞言看了她一眼,明因趕緊低下頭來,郭大娘同薛二對視了一眼,輕聲道:“少奶奶,都怪我沒敢跟你說,我也知你不是那樣四處說話的人…可是大郎是我兒子…我…”
薛二趕緊接着道:“姐姐,不怪大娘,只是這事真的關系重大,我…真的不能說…”
明因明了,邊安慰邊點頭道:“我知道,這樣的事确實是不能随處說的…只郭大娘家的大郎不就是十年前…”
郭大娘噙着淚點了點頭,明因反握住她的手道:“這便好了,這便好了!往後許多事情都不用擔憂了!”
郭大娘點着頭,伸了另一手抓着薛二,道:“現在又有了這樣好的兒媳婦,我這輩子真是無求了…”
薛二羞紅着臉看了一眼硬邦邦的郭大郎,低着頭也不敢擡起來。
郭大郎見眼前這幾個女人,老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臺戲,真真兒的,吵吵鬧鬧的不就是一臺戲麽?
見她們也說的差不多,郭大郎覺得有些話該說的還得說,該問的還得問,思至此,便開了口,道:
“姑娘怎會尋到此處來的?”郭大郎倒是半點不避諱,單刀直入地便問了出來。
明因早知他會問,開口道:“方才取了藥,正想趕回去的,只是遠遠的見着郭大娘同一後生走在了一處,現下城裏又是…這樣的情形,我怕郭大娘有危險,便急急地跟了上來,只是未能跟上,在前頭迷了路,只瞧見這邊燈火通明的,這才往這邊來的…現在倒是放心了,既不是要害大娘的,那便是我多慮了。”
明因說着松了口氣似的,看得郭大娘抱着明因,又哭又笑,千恩萬謝地直說着,薛二也低了頭,輕輕拭去眼角的因感動溢出的淚花。
郭大郎松了松眉頭,還想開口問些什麽,卻剛好外頭有人進來回報,卻見來人個子不高,臉上的一道青疤卻是顯眼極了,那人粗聲粗氣地嗓子回報道:“二當家的,姓齊的狗官和他那嬌滴滴的兒子已經被俺們綁回山上去了,大當家的說誰也別管,那狗官便是他的了!三當家的從西頭的岸邊過來了,約摸着待會兒便到了!”
郭大郎點了點頭道:“辛苦了占山兄弟,快些坐下喝口茶再說!”
那王占山坐定,這才發現屋裏頭多出了幾個女人,對着薛二同郭大娘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可眼光一瞄,見着一旁明因,王占山卻是直直地盯着看了許久,郭大娘知他是看出了些什麽,只開了口道:“可認出來了?”
“這位娘子看着倒是眼熟得緊,也不知是在哪兒見過,”王占山看了一旁的郭大娘一眼,驟然領悟似的,睜大了那對綠豆眼,長長的“哦——”了一聲,指着明因道:“這位不是恩人娘子麽?許久不見,怪不得俺認不出來了!”
見郭大郎還糊塗着,郭大娘将豆腐店差點被砸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王占山撓撓頭道:“俺不知大娘是二當家的娘,也不知這便是恩人娘子,若是知道這些個,借我幾個熊膽我都不敢砸豆腐坊去。大娘,這事兒你都數落俺幾回了,莫再提了,莫再提了!”
聽得衆人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郭大郎見狀,倒也不再多問。
薛二想了想,問道:“現下齊公子便是在那青峰嶺上了?”
王占山開了口,依然粗着嗓子道:“那哪兒是個少爺,俺瞧着就是個小姐!細皮嫩肉的,說話嗓子也細,跟唱戲的似的,唱的還是小娘兒們!俺們将他抓上山時他還扭捏着叫救命,嘿嘿,這要真是個小娘兒們就好了,長得真俊,抓來給三大當家的當媳婦兒也成啊!”說完又嘿嘿地笑了起來,郭大郎見他半點不講究,有女人在場也這樣随意說話,卻也只能無奈搖搖頭,土匪當久了,果然都是這樣的!再多說也改不了,便也不開口,只低着頭笑笑便過。
“是誰要給我說媳婦兒的?要是成了這媒人酒我是絕不會虧待了的!”外頭粗聲粗氣着,帶了笑意的嗓音讓明因回想着那事救了的那壯漢是叫什麽名字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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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