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魏琉璃想讓陸靖庭留下來。
有一種感覺令人特別孤獨,就是唯有她一人記得一切,但對陸靖庭而言,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人在身體受到傷害時,就十分渴望着喜歡的人能留在身邊。
她揪着陸靖庭的衣擺,死拽着不放。
但力氣又實在甚小,陸靖庭後退了一步,就撇開了她的手。
男人面色無溫,像一尊沒有人間七情六欲的神佛,世間一切生靈在他面前,皆是渺若蝼蟻。
淡漠、孤冷、肅嚴……
“侯爺、夫人,郎中過來了。”趙嬷嬷道了一句,心想:小姐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侯爺竟是沒有半分憐香惜玉。
若非是帝王賜婚,趙嬷嬷都想勸說魏琉璃和離算了。
陸靖庭淡淡應了一聲,面色如常的轉身離開。
郎中弓腰入內。
陸境庭剛行至廊下,就聽見屋內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啊!疼、疼、疼……”
他身子一僵。
不久之前,在橫河邊上,他檢查過魏琉璃的腳踝,的确是崴到了,但傷勢并不重。
他從小苦練武功,從有記憶開始,身上總是磕磕碰碰,斷胳膊斷腿都是常事,但陸家的人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
疼慣了的人,對肉體上的痛苦已經麻木。
陸靖庭第一次看見這麽怕疼的女子,在他看來,喊得實在矯情。
再加上魏琉璃的嗓音細柔,一發出聲,就有種美人啼哭的錯覺。
很勾人。
陸靖庭就從未見過這般怕疼的女子,四妹七歲那年被狼咬了也是一聲不吭。
男人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
這時,一姑娘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
木棉氣鼓鼓的,又想跟陸靖庭打上一架,“小姐她從未受過苦!”
言下之意,嫁到永寧侯府之後受苦了。
陸靖庭對魏琉璃身邊的人了如指掌,知道木棉會些武功,但心智似乎欠缺,不像正常人。
陸靖庭鮮少與人計較。
更是不可能和一個心智不全的姑娘争執。
他宛若沒有聽見,沉着臉離開。
木棉在他身後跺腳,“虧得小姐心悅姑爺,以我看,壓根不值當。”
陸靖庭已行至月門處,聞言後,他腳步一滞,但并未駐足。
心悅?
呵呵……
他自是不信的。
陸靖庭去見了老太君。
老太君自然是知道,魏琉璃是被陸靖庭直接抱回府的。
此刻,老太君聞到了長孫身上的女兒香。
這當真是新奇。
老太君有了一種詭谲的恍惚,畢竟,陸靖庭從不接近女子,別說是女兒家,軍營就連母馬都少見。
老太君難免憂心他的身體狀況。
要知道,換做旁的男子二十有五,早就兒女成群了。
那魏氏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美人,她活了這把歲數也是少見。
原本,老太君擔心陸靖庭會中美人計。
可現在,她又因為陸靖庭對美人無感而憂心。
四下無人,老太君也并沒有避諱,直言道:“老大啊,魏氏進門之後,你一直冷着她,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不曾被她迷惑,祖母甚是心安。可你也不能一直不與她圓房。這萬一,她給京城那邊送了信,只會說我們陸家不待見她,藐視帝王賜婚聖旨,對你的名聲也不太好聽 。”
永寧侯放着嬌滴滴的美人不碰,難免會被外人誤傳出什麽不入耳的謠言。
見長孫依舊毫無動容,老太君勸道:“那魏氏貌美,你與她同房,對你的身體也有益處。圓房倒不是不行,但我陸家的孩子不能由魏氏生出來,若不,擡一房妾室進門如何?”
老太君是忠良之後。
年輕時候也曾策馬殺敵。
根本不是什麽迂腐的後宅女子。
故此,言辭之間,并未遮遮掩掩,句句皆是突出了利弊。
送上門的美人,既然長孫不被迷惑,那拿她當做消遣也無妨。
陸靖庭內心猛然一怔,但表面卻是不顯,他掐了掐眉心,“祖母,薔薇苑那邊的事,我自有打算。”
老太君不太放心,畢竟長孫二十五了啊,長媳又走得早,很多事情,還得她這個當祖母的操心。
于是,老太君說得更加直接了一些,“不過就是一個仇家之女,取之一用,你倒也不損失什麽。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嘗試床笫之事。”
老太君的言下之意,不要不對魏氏動心就行,如何利用她都無妨。全當是一個貌美的暖床工具。
陸靖庭,“……”他竟無話可說。
陸靖庭一離開,屏風後面的周嬷嬷走了出來,“老太君,侯爺好像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老奴也瞧着魏氏着實貌美。”
老太君長嘆一聲,“看來,妾室是一定要擡進門的,那魏氏雖占着主母的身份,但她絕對不能生下我陸家的孩子,日後讓妾室所出的孩子,寄養在魏氏名下便是。”
周嬷嬷哪裏會不明白老太君為何憂心?
一開始擔心侯爺會中美人計,現在又擔心侯爺不中計……總不能是擔心侯爺他……患有隐疾吧?
這可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翌日,是永寧侯府半月一次的家宴。這一天,陸家的子嗣都會從軍營歸來,一起吃個團圓飯。
魏琉璃進門那日,還不如今天熱鬧。
不過,她并不介意。
魏琉璃由趙嬷嬷攙扶着,一瘸一拐的到了筵席處,陸靖庭這個時候也正好從外面歸來,魏琉璃一看見他,眼神就癡了,腳下一個不留神,直接向他懷中栽了進去。
她雙手本能的揪着陸靖庭的衣襟,仰面望着男人,眼神專注又癡戀。
衆目睽睽之下,她嬌滴滴的喚了一聲,“夫君,你回來了。”
陸靖庭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勁裝,襯得身段挺拔修韌,他的容貌本就是極好的,皮相骨相貌皆佳。
此刻的魏琉璃,滿眼都是他。宛若一個癡女。
老太君、二夫人,以及長房的幾位公子都在場。
衆人只見,陸靖庭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不動聲色扶好了魏琉璃,随即就後退了一步,保持着恰當好處的距離。
陸家衆人只覺得,陸靖庭是個不被美人蠱惑的英雄。
感慨之餘,對魏琉璃更是輕視。
倒是老太君心頭咯噔了一下:老大視美色為無物啊,這可如何是好?
陸靖庭上前給老太君請安,然後兀自落座。
魏琉璃也艱難的走了過來,挨次打招呼,“祖母、二嬸,幾位弟弟,還有四妹妹,大家都到齊了啊。”
美人不愧是美人,笑起來眉眼顧盼生輝,可能是天生嬌小的緣故,若非是梳着婦人發髻,看上去就像一個孩子,膚色雪膩,嫩得能夠掐出水來。
她與陸靖庭坐在一塊,兩人十分不相配。
一個宛若蒼穹之鷹,另一個則像是小鹌鹑。
衆人即便想要疏離她,表面上也不太方便直接表露出來。
而且,陸家都是實誠人。
當初二爺間接被魏啓元害死時,魏琉璃也才兩歲……
這份仇恨若是強加在她頭上,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但,衆人也不可能和顏悅色的對待她。
老太君神色如常,“都坐下吃飯吧。”
飯菜并不豐盛。
魏琉璃一落座,就将衆人誇了一個遍,“祖母精神頭真好,我在京城就時常聽聞祖母年輕時候的事跡,真真是巾帼女英雄,讓我好生敬佩。二嬸瞧着當真年輕,身段也極好,難怪四妹妹長的好看,都是随了二嬸呢。二弟、三弟、五弟,聽說你們三個現在在軍營任要職了,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咱們陸家不愧是國之棟梁!”
衆人,“……”她這張嘴是抹了蜜麽?
魏琉璃進門還不到三日。
這幾天,陸家人都在有意冷漠她。
大家都以為,她會知難而退。
畢竟,她的身份實在特殊,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朝廷的計謀。
現在看來,陸家不僅僅是陸靖庭需要防備着美人計,陸家所有人都得堅定意志力,萬不可着了她的道!
二夫人早年喪夫,陸紫嫣都不記得自己父親的容貌,母女兩人還沒用飯,就打算悶聲離開,拒絕和魏琉璃有任何牽扯。
二夫人這些年相思過度,導致身體孱弱,“老太君,侯爺,我身子不适,先帶紫嫣回院了。”
她不曾多給魏琉璃一個眼神,這意思很明了,有魏琉璃在,二房就不會心安。
家宴無疑冷場了。
魏琉璃也不蠢,當然看出了端倪,她垂下臉去,一副落寞之态。
陸靖庭作為一家之主,說,“都吃飯吧。”
他不會将心思放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也沒有去挽留二房母女兩人,畢竟……有些事是無妨挽回的,就像死去的二叔,無論他做什麽,二叔都不可能再複活了。
魏琉璃側過臉,小手搭在了陸靖庭的手背上,“夫君,我、我是不是不該出現?”
她眼眸微紅。
倒不是做戲,只是對自己的處境無奈了。
她也不想如此。
可兩家的恩怨由來已久,都是她無法更改的。亦如這場賜婚。
陸靖庭感覺到手背傳來柔軟的觸感。
他雖然和魏琉璃不熟,但抱過她,也被她抱過,他知道,這女子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嬌軟。
陸靖庭忽然感覺到一股異樣從下腹湧了上來,他渾身燥熱,當機立斷将手拿開。
男人表面不顯,內心像是起了一陣微風的四月春風,一開始蕩漾,就難以消停。
這感覺很微妙。
陸境庭雖然沒有接觸過女子,但是他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突然有些口幹舌燥,連喝了兩杯茶水也不曾好轉。
魏琉璃心中不安,“夫君,你怎麽不說話?”
溫聲細語一直在耳邊回蕩,陸靖庭忽然站起身,沉着臉,“祖母,孫兒還有事,您慢用。”
丢下一句,陸靖庭大步離開,步履如風,走的匆忙。
陸家三兄弟面面相觑,老太君也僵住了,臉上有些挂不住。
魏琉璃當場落了淚,看向了老太君,“祖母,我、我不是故意的。”
誰會存心欺負一個嬌嬌軟軟的美貌女子呢?
老太君張了張嘴,她的二兒子可是被魏啓元害死的啊,即便她此刻有心維護魏琉璃,但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吃飯吧,莫要多言。”
陸家三兄弟默不作聲。
陸無顏多看了魏琉璃幾眼,他比她還年長一歲,瞧着這位長嫂也着實可憐……
兄長那樣的男子,心中唯有蒼生和家族,豈會将仇人之女放在心上?
長嫂嫁入陸家大門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她此生的路不會順遂……
魏琉璃回到薔薇苑,她精神不濟。
但倒是沒有消極頹唐。
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
上輩子一開始的處境不也是這樣麽?
但後來陸靖庭還是對她好了,陸家的人也逐漸對她改觀,尤其是老太君。
魏琉璃雖然不記得上輩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令得老太君一夜之間态度大變。但她心裏清楚,陸家每個人都是品行高端,胸懷寬廣的,只要她付出真心,她定能收獲真心。
“嬷嬷,你說……夫君總是冷着一張臉,我如何才能讓他對我改觀?”
禦賜的婚事,是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的。
除非帝王下旨,否則,魏琉璃就是死了,她也是陸家的人。
趙嬷嬷深刻明白這一點,她也盼着小姐往後餘生能有個依靠,于是獻策道:“小姐,你不如盡早與侯爺圓房吧,有了孩子,一切都好辦了。”
作者有話說:
(一開始)
老太君:大孫子都25了,萬一看見了仇家女把持不住,該怎麽辦?!我很憂心。
(不久後)
老太君:大孫子25了,竟然對絕色美人不動心,我心慌慌。
(然後)
老太君:大孫子,你還在矜持什麽?!再不行動,重孫子什麽時候能出來?!
(最後)
老太君:妙啊,又生了一胎,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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