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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要什麽?”冬薊問。
三月說:“知道為什麽把你們三個單獨帶過來嗎?不是因為你們都有尖耳朵,是因為你們三個都很适合做我們的談話信使。”說着,她望向德麗絲,“當初知道她的身份之後,我們原本打算讓她當使者。她是卡洛斯家族中某位已故長輩的私生女,雖然身份微妙,但現在也算是混得出人頭地了,神殿和城邦應該會重視她的人身安全。”
雖然提到了德麗絲,但德麗絲乖乖地沒有插話,只是聳了聳肩,略表無奈。
冬薊問:“你們想讓人質去傳遞消息,甚至負責談判?”
“對。”
“你說到德麗絲的‘人身安全’,這是什麽意思?只要你們不傷害她,她有什麽不安全的?”
三月搖搖頭:“你第一次來寶石森林吧?顯然你不知道處刑隊和獵人們在這裏是什麽作風。總之,原本我們都準備好要派她去了,結果——”她轉向多林和冬薊,“現在又抓到了你們兩個。多林,約爾島的出巡使者,心地善良的精靈旅行者,神殿騎士們的好朋友,很不錯,你也很适合做使者,可能比德麗絲還适合。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考慮讓多林做使者,德麗絲留下,最好讓他們覺得她還在受苦,這樣我們的砝碼更重。”
冬薊說:“還不如讓我去。”
“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
“我知道,”冬薊說,“其實我比他倆都合适。你也說了,多林是神殿騎士們的好朋友,萬一騎士中有哪個年輕人一時沖動,非要救他,可能會讓談判破裂。而德麗絲……你們肯定看得出來,她這人很世故狡猾,未必會準确轉達你們的訴求。”
德麗絲終于忍不住了:“親愛的,我提醒你一點,真正單純的人反而看不出來別人世故狡猾。”
“我沒說自己單純,我只是比你适合做這件事,”冬薊對她點頭致意了一下,又望向三月,“再說了,如果你們沒有選我的意思,為什麽我和他們兩個都在這裏?顯然你們本來就是想三選一。”
“如果你去做使者,身份就有可能暴露,”德麗絲說,“對面可能會有商會的人,他們會認出你,然後死靈師就也知道你是誰了。”
三月搖搖頭:“那倒不會。我們不會派人跟着使者過去,畢竟對面有處刑隊在,我們不想冒險。真正的危險在于,你可能會在路上遇到亡者獵人,那些人并不想看到和談,指不定會幹些什麽……所以我更傾向于派多林去。多林好像認識其中一兩個人吧?”
“那就我去,”多林說,“正好我比較熟悉森林裏的路。”
德麗絲說:“我也有約爾島血統啊!而且我的腦子比他們靈活。”
三月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臉上逡巡一番,搖着頭感嘆:“你們現在是要争着去做這件危險的事嗎?”
冬薊嘆了口氣:“還是讓我去吧。我很适合做人質,而且我能保證讓自己安全來回。如果遇到怪物或者亡者獵人,他倆都可能會出危險,而我能保護自己。”
德麗絲立刻說:“不,你根本不能保護自己,上次你還……”
“只要給我時間做準備。”冬薊打斷德麗絲的話。他知道她想說山匪那件事。
三月想了想,說:“我們可以讓你準備防身法術,但要在我們的監視下完成。無關的材料一律不會給你。”
“當然。你們也可以施法限制我,”冬薊說,“我肯定會嚴格服從你們的指令。因為我既要保護自己,也要顧及其他人質的安危啊。”
三月見識過冬薊的遮蔽劑,估計他這次也要用類似的手段。
其實冬薊确實是最佳人選。即使把他的法術用在其他人身上,其他人也代替不了他。他性格平穩冷靜,不會一時沖動做出突發舉動,也不會耍小聰明只顧自己。
三月動了動手指,冬薊面前的魔像挪開腳步,給他讓出路,還微微彎腰,伸出一只手來讓他撐着起身。
“那就跟我來吧,”三月說,“具體事宜得和你單獨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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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收到死靈師的信算起,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這三天裏,哈默村的普通村民都已經被送走,現在村裏住的都是從城內過來的人。城邦衛隊在村公所前的小廣場上搭起了長方形帳篷,當做臨時兵營。
信中說今天會有使者來到哈默村,在村公所進行談判。信中說了談判日期,卻沒說具體時間。
從淩晨開始,城邦衛隊嚴陣以待,在村外徹夜巡視,等着使者到來。
冬薊還真是淩晨出發的。死靈師再次給他的頭上套了黑布袋,把他從地洞帶到山林裏,又繞來繞去,走了好一會兒,頭上的布袋終于被掀開了。
他仍然在森林裏。從這裏到哈默村還有很遠的距離,冬薊顯然并不認識路。
死靈師讓他向上看,他身邊的樹上停着一只怪鳥,大杜鵑的身體配上渡鴉的頭部,雙眼是法術導體介質晶體,微微發着綠光。這顯然是一只嵌合血肉骨魔像。
死靈師告訴他,魔像鳥會給他帶路,靠近村子時鳥就就飛走,等冬薊折返時,只要他離開村子一段距離,鳥就會主動去找他。于是冬薊出發了。
在黑夜中,魔像鳥兩眼的綠光相當明顯,遠遠看去就像林間的螢火。冬薊自己施展着照明法術,走出一段距離後,又陸續給自己施展了薄影術和靜音符文。
這些都是死靈師允許他用的法術,他帶的材料也只夠做這些。
越是靠近有聚落的地方,就越可能有亡者獵人出沒,那些狂信徒可能會把使者直接殺掉,無論使者是不是死靈師,所以冬薊要掩蓋自己的行蹤。
這些法術的隐蔽效果遠不及全效遮蔽劑。他倒想給自己做全效遮蔽劑,只可惜這次時間不夠。
幸好這裏是山林,地形本來就複雜,簡單的隐蔽法術也應該能發揮出更大作用。
淩晨的森林十分陰冷。冬薊穿得不算多,他的冬衣只适合在城市裏行動,在淩晨的山林裏還是不太夠。出發前,三月多給了他一條羊毛披風,它能阻隔一點寒風,卻絲毫不能阻止濕氣。
為了抵抗疲勞與寒冷,冬薊就不停琢磨法術,分散一下痛苦。正好,他眼前就有一只嵌合魔像怪鳥,可以讓他邊走邊琢磨。
這鳥并不太聰明。它經常給出直線指引,冬薊面對着一人多寬的溝壑,根本跳不過去,必須走遠一點找能走路;還有時候,他面前是已凍結的小溪,完全能直接走過去,可是鳥非要繞路,冬薊踏過小溪,還得在原地等它。
從這魔像的行為可以看出,它身上預置的法術是錨點定位,而不是精密定位或遠程實時操縱。
冬薊忍不住想:如果這只鳥是金屬構裝魔像,我有數十種方案能讓它變聰明一些……但它是血肉魔像,想改良它還真不太容易。
除了魔像鳥本身的設計缺陷,冬薊也隐約看出了點別的東西。這只鳥就像一個縮影,透過它,冬薊咂摸出了一股草率、天真、想當然的味道——對死靈師來說,交換人質和談判并不是明智之舉。
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死靈師們自己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
冬薊走一會兒歇一會兒,天蒙蒙亮的時候,吃了點三月給他的幹果和烤餅。
漸漸地,天空從漆黑變為藍灰色,密林裏稍微亮了一點,至少能看清地面了。冬薊熄滅了照明光球,深深感嘆自己走得實在太慢。
這裏日出晚,如果是在海港城,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天色大亮了。
繼續前進,翻過小山坡,冬薊遠遠看見了營火的餘煙。但是他還沒到哈默村。
不遠處出現了一抹不屬于樹木的深黃色,只露出了一點點。冬薊認出來,那是白晝神殿騎士的營地旗。以前他在聖狄連那邊見過不少。
于是他偏離了魔像鳥引領的路線,向着小營地走去。他知道如何與白晝騎士溝通。
他猜對了,那确實是一處簡易營地。它距離哈默村還有好一段距離,不是正式兵營,是處刑隊巡邏時暫做修整用的。
大多數騎士都外出巡視去了,只有兩個人在窩棚下休息。其中一人聽到林木沙沙作響,立刻警醒起來,一擡頭,看到不遠處的灌木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兩名騎士都吓了一跳,立刻跳出來,拔出腰間的手斧。
冬薊剛剛結束掉薄影術和靜音符文。如果騎士沒留意,他看起來确實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白晝女士在上,”沒等騎士問話,冬薊主動開口了,“我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聽到冬薊說出這樣的話,兩名騎士都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戒備。
冬薊原地不動,雙手也都在他們看得見的地方,于是騎士也放低武器,以示尊重。
“你是什麽人?”其中一人走近了些。
冬薊直入重點:“我是死靈師抓的人質,被派出來替他們談判,要去哈默村。我身上有他們的法術,如果我違背指令就會死掉。”
其實冬薊說得有點誇張,他身上确實有死靈師的法術,只是定位法術而已,是防他逃走用的。如果他逃走或者被扣押,他本人其實不會有事,但別的人質就可能會變成施法材料。
兩名騎士大驚,立刻表示可以護送冬薊去哈默村。他們十分緊張,緊張到不知道能不能碰冬薊,甚至忘記了應該用聖徽檢查一下冬薊是不是死靈師。
看着他倆,冬薊忍不住想笑。他倆和萊恩的年紀差不多,在他們的神态上,冬薊能看到萊恩的影子。
冬薊問:“對了,你們的營地有救護用的擔架嗎?”
“有是有,”騎士問,“怎麽了,有人受傷了嗎?”
冬薊向他們伸出一只手,晃晃悠悠地走了幾步:“給我用。我受過很多折磨,又趕路了一夜,已經撐不住了,馬上就要昏倒了,幸好我堅持着找到了你們。你們能用擔架把我擡過去嗎?”
“這、這當然可以!”
一名騎士來攙扶住冬薊,另一人趕緊去營地物資裏尋找折疊擔架。攙着冬薊之後,騎士才想起來掏出聖徽,給冬薊做死靈系波動測試。
擔架準備好之後,冬薊自己往上一躺,騎士用寬皮帶固定住他的腰部,他把兜帽蓋過眼睛,長籲了一口氣。
他沒有受傷,只是想睡一會兒,好讓頭腦保持清醒。
他确實是快撐不住了,但并不是因為受到折磨,主要還是因為太累……說是折磨也對,但不是騎士們理解的那種折磨。
躺在擔架上雖然很颠簸,但冬薊還是很快就睡着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兩名騎士把他擡進哈默村。
周圍有人不停說話,但冬薊沒有醒。也許是因為近些天太累了,現在又很有安全感,他在天光大亮的情況下反而睡得更熟。
起初大家都很害怕,還以為這個人質受詛咒了。牧師來檢查了一下,發現他就只是睡得很沉而已。
萊恩和阿爾丁也在哈默村。看到冬薊的時候,萊恩驚訝得差點叫出來。
他要沖上去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冒充的,臉上有沒有障眼法之類。阿爾丁嘆口氣,攔住了他。
“讓你哥哥多睡一會兒吧,”阿爾丁說,“正好快到午飯時間了,先去吃東西,順便也給他留一份。下午再叫醒他說正事。”
萊恩問:“但他怎麽會也成了人質……他怎麽會在這?是你讓他來寶石森林的?”
“怎麽可能。如果是我讓他來的,我就會把他帶在身邊。”
“那你看到他,怎麽一點也不吃驚?”
“不,我很吃驚。”
阿爾丁讓人把冬薊擡進一間民房,又給他加了條被子。
格羅拉來問這名人質的身份,阿爾丁帶着她一起走開,在她耳邊低聲說話。有些事算商會內部事宜,不必公開讨論。
萊恩跟到了民房外,猶豫了很久才走進去。
房間很小,也不分什麽裏外間,冬薊就睡在唯一一張床上。萊恩站在門口,能看清冬薊的睡臉。
在這種情況下與哥哥重逢,他沒覺得有多開心,反而莫名地煩躁。
這感受令他很不解,也令他責怪自己。
萊恩向門外張望了一下,附近沒有人。于是他走近床邊,輕輕挑開冬薊額頭上的發絲。
額角沒有疤痕,說明當時傷得不重。萊恩松了一口氣。他一直記得離開海港城前的那個夜晚。
萊恩琢磨着:聽說冬薊也離開了海港城,現在已經不為阿爾丁服務了。那麽冬薊出現在這裏就不是為了商會,多半是因為他也聽說了寶石森林情況複雜,作為法師,他肯定想來查看一下,然後就被死靈師抓住了。
如果是這樣,那麽事情是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這說明他們兄弟倆并沒有漸行漸遠,反而回到了同一軌道上。
萊恩看到了希望。他想,等這次的事情解決之後,或許冬薊可以留在費西西特。他們就又可以像從前一樣了:他履行神殿騎士的職責,冬薊在城裏找個工坊或者耗材店去工作。他們都可以做喜歡的事情,都可以幫助別人,就像他們在聖狄連的時候一樣。
“好,一切都會變好的。”
萊恩看着兄長的睡臉,神情放松下來,逐漸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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