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起疑

南京聖約翰大學。

深秋的校園裏格外空曠，樹葉落了大半，擡頭就能看見瓦藍色的深邃天空，飛鳥南遷，飛向更南。

正值下課，學生們三三兩兩結對出來，都穿着一模一樣的夾棉藍袍子，在這念書的學生都是貧民子弟，也不存在什麽攀比，都是一年四季這幾件校服換着穿。朝氣青春，莫欺少年窮。

校門口，光禿禿的老柳樹下，安雲深穿筆挺西裝，背後靠着閃亮氣派的新車，幾個護衛守在身後，時刻警惕的看着四周。

學生們都好奇的圍觀，開始小聲議論。

三少風頭出慣了，也不覺得別扭，目不轉睛的盯着校門口。

安雲深一眼就認出了謝悠，一樣的衣服，他偏覺得穿謝悠身上就格外好看。

謝悠也看見了安雲深，立刻頭皮發麻，低着頭，裝作與同學說話，想要躲開，沒想到卻被安雲深叫住了。

謝悠不想惹他，和幾位同學小聲說了幾句話，走過去，“你有什麽事？”

安雲深像只磨人的小狗，笑嘻嘻的跨住謝悠的胳膊，“沒什麽事，一起吃個飯嘛！”

謝悠尴尬的去推安雲深的手，卻推不掉，只能無奈道，“你先放開。”

安雲深卻當沒聽見，“去吧去吧，咱倆好久沒見了。”

誰想跟你見面！謝悠內心咆哮。

“呃，我不去了，我下午還有課。”謝悠推辭道。

安雲深眼神橫了謝悠一眼，“明明沒有嘛，我已經看過你的課表了。”

謝悠自己說謊了也覺得不好意思，但實在不想和這個惡霸扯上關系，也得罪不起他，只好又道，“我，我吃不慣外面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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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雲深笑眯眯“沒事，那不去外面吃了，去我家裏吃！”

“……”

謝悠被安雲深強按進車裏。

北平寧公館

安逸塵急匆匆的吃午飯，桌上只有兩碟小菜，一葷一素，再加一份米飯。沒有寧致遠，他一向很湊合。

方琦侍立在一旁，小吳不在，他就成了安逸塵的臨時助手和秘書。

“萬将軍幾點到？”安逸塵邊吃飯邊問。

“約了兩點。”方琦回答。

安逸塵嗯了一聲，忽然聞到方琦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忽然想起昨晚寧致遠身上也有香味，“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方琦有點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是男士香水味，法國來的東西，現在不少人用。”

安逸塵打趣道，“你怎麽也這麽注意形象了？”

安逸塵不是關心下屬私生活的性子，只是貼身的幾個人，人品習慣一定要知道，比如他家庭狀況，最近接觸了什麽人，否則差之絲毫，日後就可能有性命之憂。在這一點上，安逸塵非常謹慎。

方琦臉上爬上紅暈，“交了個女朋友。”

安逸塵對方琦還是比較放心的，随口問“認識多久了？”

方琦又答，“就幾天，昨天還去看了場電影。”

安逸塵一笑，想起了昨天寧致遠也去看了電影，“魂斷藍橋？”

方琦搖頭，“不是啊，我也想去看個愛情片，可找遍北平的電影院都沒有播，就去看了《新舊上海》，沒什麽意思。”

安逸塵怪異的一皺眉，“好了，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方琦不明所以，轉身出去，剛走到門口，又被安逸塵叫住，“你去查查，寧少爺最近在幹什麽？”

牡丹亭裏，雲遮霧缭，活色生香。三個小香爐同時燒起煙，整個房間都一片白茫茫，仿佛人間仙境。幾對男女衣衫半裸，放浪形骸，香豔又放蕩，簡直不知是進了人間天堂還是萬惡地獄。

杜麗娘撩開簾子走進屋，簡直被裏面的景像驚呆了，繼而高呼寧致遠的名字。聽不見回音，她只好自己往裏面走。

寧致遠靠在床邊，摟着個妙齡少女。少女穿桃紅裙子，臉龐嬌豔，香肩半露，在咯咯嬌笑。寧致遠神色愉快又迷惑，一雙精致的鳳眼半眯着，嘴唇半張，已經有點失神。

杜麗娘上前一把揪住那個少女，毫不客氣的給了她一耳光，“桃妝，你又在鼓動客人點醉夢香！馬上給我滾！”

醉夢香就是那種金爐中點的香料，價格非常高，牡丹亭的老板就讓手下的姑娘向客人推薦，每賣出一份，那姑娘就有十分之一的分成。

粉裙的姑娘名叫桃妝，是現在牡丹亭最火的姑娘之一，模樣秀美豔麗，身材玲珑，是現在最得牡丹亭老板力捧的。如今除了戲劇牡丹亭裏的角色，老板又找來一套以植物名字命名的姑娘，桃妝、竹翠、蘭君，各個都是尤物。估計過不了多久，金陵十二釵也就搬進牡丹亭了。

桃妝是樓裏的新人，雖說得勢，但畢竟不敢得罪杜麗娘，杜麗娘混跡風月場多年，俠義心腸，朋友很多，即使現在年紀漸大，也沒人敢欺負。桃妝狠狠瞪着一雙杏目，不甘心的走了。

杜麗娘與寧致遠也算相交多年，對他很有幾分喜歡。趕忙端了杯溫水來，扶着他喝下了。

寧致遠喝了水，精神了一點，雙眼水潤，仿若光華流轉，一笑，“你怎麽過來啦，老板剛說你不在呢？”

杜麗娘不答，嘆了一口氣，目光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致遠，這麽多年，我在北平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你常來，我幾乎把你當半個弟弟。我過幾天就要離開北平了，這些年我也攢了些積蓄，我打算回老家去，我老家在濟南，那沒北平繁華，不過簡簡單單，也挺好。我打算找個好男人，一起種地，或做點小買賣，就不會再回來了。”

寧致遠從沒聽她說過要走，要開口詢問，卻被杜麗娘打斷。

“致遠，你一直像個小孩似的，總是闖禍，又什麽也不懂，但你比大多數人幸運，有個好爹，寧主席能護着你，卻不能護你一輩子，所以，聽我一言，自己學點真本事，有一技傍身，今後萬一有點意外，你還能在這亂世裏活下去。另外，致遠，這個香千萬不要再吸了，裏面有碾碎了的大煙，會上瘾，年紀輕輕，不要搞垮身體。致遠，我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所以言盡于此，希望你能記住。”

杜麗娘說完，不等寧致遠答話，自己匆匆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杭州舊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