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一更)安雪鱗……

第43章 (一更) 安雪鱗……

陸韶眼中劃過戾色, 轉瞬哈哈笑,“這也太擡舉咱家了,九殿下那般矜貴, 哪兒瞧得起咱家,咱家就是像掌印那樣觍着臉貼上去, 只怕也是挨頓打,想都不敢想。”

杜雪荷準确聽到那幾個字, 驚道,“劉公公還有這檔子事兒?”

陸韶端起來茶杯呷着,“這說起來也是一年多了, 那會兒娘娘還沒入宮, 這宮裏數皇後娘娘領頭, 掌印自然也頗受榮恩, 可憐九殿下當時剛喪母, 陛下便遣她出宮了。”

他說到這停了停,側臉看着杜雪荷,“娘娘是過來人, 最該清楚宮裏人都愛逢高踩低, 九殿下尚未婚配就被陛下趕出宮,宮裏人人都以為她失寵了,掌印便趁機想占九殿下的便宜, 叫九殿下給羞辱了一頓。”

杜雪荷難免唏噓,她自個兒深有體會, 在宮裏沒了皇帝寵愛,幾乎等着被排擠踐踏,沒想到那樣受寵的公主也被皇帝抛棄過,她對姬姮還處在讨厭又畏怯的印象裏, 只覺得這個公主殿下很不好惹,她進宮時父親也交代過,少跟這位公主接觸,沒曾想有一日竟也會對她産生惺惺相惜之感。

她想起來自己先前委身給劉乾的那段時日,頓覺劉乾惡心透頂。

“劉公公竟如此卑鄙無恥,得不到九殿下就在外頭散播着流言!”

她瞅向陸韶,他是太監裏樣貌最拔尖,玉面修身,自來生了張和氣的臉,見人都是笑着,又好像笑不見底,這樣的人,卻也是劉乾一手提上來的,總歸是劉乾恨他翅膀硬了,幹脆将這兩個人編排到一起,其實很容易猜到劉乾的心思,左不過是想讓她在陛下耳邊吹吹枕頭風。

陸韶躬身起來,溫柔笑道,“娘娘別見怪,咱家多說了幾句話,倒也不是為九殿下辯解,她是個什麽樣兒的,大家夥都看在眼裏,咱家也只跟您交個底,咱家這殘破的身子也不敢肖想姑娘,只想找個伴兒搭夥過日子。”

他說的委婉,意思卻很明了,他不喜歡女人。

杜雪荷頓時覺得惋惜,這樣的人成了太監本就是糟蹋,宮裏的女人多寂寞,跟太監相互慰藉是常有的事,她是瞧他生的好,又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能攀上他倒比真跟着皇帝安全,再者皇帝畢竟年老了,哪兒有這鮮活的小年輕招人喜歡,便是太監,她也饞。

可惜這人真不好女人,白瞎了這副好臉。

“娘娘,現在您得陛下寵幸,這底下免不得有巴結您的人,咱家得跟您提個醒兒,您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您自己掙來的,誰都沒幫着您什麽,但就怕有些人看您好了,想借着您這陣風差使陛下,替他做事,您就像是個靶子,他在暗處,您在明處,話全從您嘴裏說出去的,轉頭出了事兒也得您受着,”陸韶施施然道。

杜雪荷當即身子一震,想起來劉乾說過的話,可不就是拿她當傻子糊弄,前頭看她沒用了便不理會她,現兒她得了聖寵,他又跑來說一堆,打定主意她聽父親的話,便拿着雞毛當令箭,逼迫她做事。

這條閹狗屬實可恨,若不是她難見到父親,定要在他跟前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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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過道,“陸總督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再聽不出好賴就是我蠢了,索性我也和您透個聲兒,您那傳言全是劉公公傳出來的,我是不信的,也沒想過去跟陛下說,但他委實龌龊,還想叫我任他擺弄。”

陸韶裝出震驚模樣,“劉公公如何擺弄娘娘?”

杜雪荷臉一紅,随即煞白,登時捂着臉痛哭,“他,他占了我的便宜……”

陸韶心底發笑,這就藏不住說了出來,也不知對劉乾恨成什麽樣子。

他嘆息道,“好歹您從邪路上回來了,往後不搭理他就是。”

杜雪荷汲着淚道,“他還催着我孕育皇子,只說是父親指示,若我生不出來,父親還會往宮裏塞人。”

陸韶板起來臉,“這說的過分了,英國公怎麽說也是明事理的人,哪兒就逼着娘娘到這地步上,您才得陛下寵愛,身子也沒複原,便是要皇子也得等上一段時間,掌印這話說的過分,都快把娘娘不當人了,随意生産,這跟豬有什麽區別,咱家聽着都氣憤!”

杜雪荷得到他認同,哭的顫顫巍巍,“可他說是父親催促,我能有什麽辦法?”

陸韶做出關切的神情,柔聲道,“娘娘切莫太難過,英國公是您父親,哪有父親這麽逼迫女兒的,再說您都升妃位了,陛下也疼着您,這孩子是遲早的事,英國公再不通情達理,也不可能這麽着急,依咱家看,定是掌印假借英國公的名頭給您施壓,好叫您再順從他。”

杜雪荷頃刻被他點通,可不就是,她都是妃位了,她父親早先再不把她當回事,現在也該顧忌她的身份,她才是主子,她趕緊擦幹淨臉,笑道,“多虧您提醒了我,我這就寫信給父親,讓他知曉我被劉公公壓迫成什麽樣。”

陸韶翹翹唇,朝她行禮道,“那咱家就不打攪娘娘了。”

說着就要走。

杜雪荷急忙喊住他,“我,我在這宮裏總歸需要人,陸總督往後還能幫襯着我嗎?”

其實她想的久遠,她傳信到家中,如果父親真像劉乾說的那般,她自然不能再依靠這些人,有陸韶也不怕,只要她能一直受陛下寵幸,往後在宮裏也不難過。

再者,若父親還顧念她,跟劉乾決裂,那她更要找個比劉乾厲害的太監,到時候就不怕劉乾報複了。

陸韶壓了壓鬓角,勾唇笑,“咱家是奴才,娘娘是主子,奴才供奉主子,哪兒叫幫襯,這是咱家的本分。”

杜雪荷歡歡喜喜的笑出聲,“陸總督是好人,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這就稱上本宮了,到底是見識過權勢好處的女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陸韶笑着出了佳芙宮。

——

杜雪荷當晚寫了封書信遞回杜家,英國公看過信震怒不已,隔天就和劉乾斷了幹系,速度之快,讓杜雪荷都驚奇。

不過不管怎麽着,杜家跟劉乾劃清了界限,朝堂中依附杜家的臣子聞風而動,都自覺不再私下跟劉乾聯系。

一時之間,劉乾竟被排斥出朝堂,但他到底是禦馬監掌印,手裏不僅有西廠,還掌着內廷財源,只要他不出差錯,皇帝也不會立刻辦他。

劉乾這人心思陰毒,眼見杜家這般過分,自是也想還擊,他從甲子庫中抽調出朝官檔案,随便挑了幾個外戚黨羽貪污受賄的罪證呈到皇帝跟前,皇帝正愁治不了這些人,當下将這幾人打入大牢,處以極刑。

劉乾一點損失也沒有,還被皇帝誇贊了一回。

那頭英國公一見形勢不對,便又親自去劉乾府上賠禮道歉。

于是兩人又和好如初,只叫杜雪荷一人膽戰心驚,她更堅定了再也不順從父親。

卻說劉乾這兩日車轱辘轉,好容易歇下來,這身上的傷一好,他就着手讓底下人找來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生的俊秀,除了身板瘦點,這模子也不比陸韶差,甚至更年輕些。

他轉頭就安排小太監進了直殿監,沒兩日這小太監便進到宣德殿做灑掃太監。

——

姬姮在府中将養了小半個月,原也沒這麽嚴重,只是公主府裏要辟出園子供姑娘們入住,所以才耽擱了不少時候。

但公主府就那麽大,那些女童讀書識字尚且方便,但那二十個女兵訓練就麻煩了,不說練武,就連騎馬都跑不開。

到底耽擱了下來。

這陣子姬姮都沒準陸韶入府,陸韶也規規矩矩的沒有到她跟前晃。

那夜就仿佛是真的不存在。

夏季一過,入秋天涼的快,清早頂着太陽也不覺得熱。

姬姮進宮不算早,到宣德殿時被告知,姬煥在明禮堂早讀,她不便過去打攪,便進殿內等着。

宣德殿內寬闊,往左是書房,姬姮進去揀了本史冊讀着玩,瞧這筆跡應該是魯昭謄抄的,這人做事很有自己的路數,抄個史冊後頭還附帶着自己的見解。

她看着不覺入神,也不知過多久,那窗臺前的花盆忽然掉地上砸碎,一個小太監趕忙過來,佝偻着背掃碎屑泥土。

姬姮放下書,踱步到窗邊,垂視着那個太監,他穿的一身雜色盤領衣,是最低等的灑掃太監。

那太監立時匍匐在地,給她磕頭道,“奴才叩見九殿下。”

姬姮乜着他,“擡頭。”

那太監便仰起臉來,姬姮眯着眼眸在他臉上巡視,這是個極秀氣的太監,他的面上還帶着怯懼和稚氣,這一幕讓姬姮回想起當初見到陸韶時的情形,他也像現在這般膽小,讓他殺個人都害怕的發抖。

可是陸韶長起來了,那股子膽怯不再顯露,他比劉乾更可惡,殺人都不眨眼,也逐漸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叫什麽?”

“奴,奴才小玄子,”小玄子讪讪道,他的頭一直擡着,眼睛不由自主望着她,這樣漂亮的女人在後宮裏都鮮少能見到,但是劉公公說,他要想辦法接近她,然後貼身伺候,光是想想他就已經開始飄飄然。

這名兒才是太監該有的,什麽陸韶,只聽名字就知道不像個好東西,她那時當真是昏了頭才留他在身邊。

姬姮伸出來手。

小玄子抖着胳膊要碰。

那邊屋廊下,陸韶手腕上挂着一件輕裘,手裏拎着食盒,就站在一盆蘭草邊看着他們,眸色寒的發戾。

姬姮嗤的一笑,照着小玄子的臉猛地給了一巴掌。

小玄子被打的發懵,匆忙趴地上道,“奴才錯了,求殿下開恩……”

“滾!”

小玄子忙不疊跑遠。

姬姮別過臉,挑起眉看向廊下站着的陸韶,抿住笑,折身回書房側靠到案幾上撥着筆架上的毛筆。

陸韶踏進書房裏,從食盒裏端出來點心湯碗放桌上,慢聲說,“殿下這會兒進宮,臣估摸着沒用早膳,便去禦膳房讨了些點心吃食,您先墊墊肚子,等小殿下下學還有些時候。”

姬姮眼尾餘光掃着他,未置一詞。

陸韶揣度不出她的想法,但也猜她不願看到他。

他們有十多天沒說過話,沒見面,她不想陸韶,但陸韶卻已經想她想的發瘋,他的臉還笑着,視線定在她身上轉不開,從那眉眼滑到腰身,每一寸都不願放過,只想揉在手掌心,叫她再也無法逃脫。

“臣先告退。”

他挪步準備退走。

“慢着,”姬姮散漫道。

陸韶弓着腰等她發話。

姬姮斜過臉,發絲順着她的背傾瀉,她面無表情,擡手沖陸韶勾了勾。

陸韶走到她面前低聲道,“殿下要臣做什麽?”

姬姮的目光在他臉上游曳,冷聲道,“坐下來。”

陸韶唇角微勾,彎身坐到她身旁的杌子上。

果然下一瞬,她擡着腿跨過來,陸韶便想攬住她,叫她揮開手。

陸韶索性繃直身板,看她要幹什麽。

姬姮睥睨着他,“本宮曾說過,你敢壓着本宮,本宮就殺了你。”

陸韶回味出來,她這是在計較那夜的事,叫她屈居人下,她就記仇到現在,所以這會子是來讨債的。

“臣早已忘了做過的事情,殿下若是氣不過,想殺臣,只管動手。”

姬姮拍拍他的臉,“本宮不殺你,本宮要營地。”

陸韶嘆了口氣,無奈道,“您就二十個人,要什麽營地?”

姬姮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兇惡道,“你給不給?”

陸韶任她掐着,眼中蘊出笑,“京中營地只在蒼南山那一帶,九營都駐紮在其中,劃給您,九營呆哪兒?”

姬姮撤了手,肅寒着面要下地。

陸韶幹脆摟住她,哄道,“臣給不了營地,但臣送您一塊草場,地方不大,就在金鯉門附近,離北城近,出行方便。”

姬姮稍稍思索,草場比營地要好上許多,營地終究太顯眼,但草場是玩樂用的,絕不會被人發現她練兵。

陸韶抱她坐到桌前,捏起來點心要喂給她。

姬姮甩開他的手,厭煩道,“收起你這副姿态,本宮不是你圈養的寵物。”

陸韶薄唇緊閉,未幾沉沉說,“您誤會了,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臣不過是您手底下的狗,臣只是怕您餓,并沒有其他歪心思。”

姬姮哼笑,抓起桌布扯開,那些糕點湯水灑了一地,桌面光滑,她摁着陸韶仰躺在桌上,“侍寝。”

陸韶怔了一下,随即周身起火,想翻身起來抱她進內室。

姬姮按着他譏笑,“就這樣,別想讓本宮遭罪。”

陸韶喉間發緊,試着跟她商量,“殿下,您受不住。”

姬姮揪住他的衣領,惡聲惡氣道,“你以為本宮傻?你就是個服侍人的,想騙本宮給你睡,本宮不殺你都是仁慈。”

她就是耿耿于懷那天夜裏,她要讨回來。

陸韶垂着眸子,掩下心間竊喜,還是心疼道,“臣照着您說的做,您……”

姬姮伸手将他嘴捂住,“你再說一個字,本宮就剁了你!”

陸韶胸腔砰砰跳動,她仰着脖頸,傲慢的根本不容他再反抗,他小心托着她的腰肢,探手解下那衣帶。

——

這間書房算不得大,裏頭只擺了四個書架,加幾張桌椅,地兒就占完了,兩人的動靜隔着門聽不太清,直過了半柱香,裏頭傳來一聲咔嚓聲。

一切都靜下來。

陸韶開了點門,系好衣裳出來,轉進盥室,再出來時端了盆水進書房。

地上全是稀碎的糕點,書桌旁的杌子塌倒,姬姮側卧在桌邊耷拉着眼,腮邊頸側近是緋色,豔紅的唇張開吐氣,瞧着累過了頭。

陸韶抱她起來,單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擰幹毛巾給她擦拭,小聲道,“還有半刻鐘,小殿下就回來了。”

姬姮眉心微蹙,恹恹道,“你現在滾。”

她現在極度厭惡陸韶,無論怎麽欺負他,到頭來都是她受罪,好像他根本不會受傷受累。

陸韶幫她穿好衣裳,将衣擺理齊,放她下地,還沒站穩,她就摔下去,陸韶只得半摟着她放到椅子上,拿來毯子将那兩條腿蓋好,眼瞅着她要睡過去,也沒舍得叫醒,默默把書房收幹淨,才到外頭叫京墨進來守着她。

姬姮沒睡多長時間,姬煥就回來了,他哭了一路,兩只眼都哭腫了。

姬姮沒好氣問他,“是又挨魯先生的罰了?”

姬煥趴到她腿上,哭唧唧道,“我再也不想理魯先生了,他拿今年秋闱的卷子讓我瞧,我瞧了半天也認不得幾個題,他還抓着我說……”

姬姮腿麻的很,他趴着有些不适,京墨看得出來,忙拉過姬煥道,“殿下身子不爽,小殿下您別碰她。”

姬煥瞧姬姮臉色是不太好,便緊張道,“皇姐,我給你叫太醫吧。”

姬姮黑着臉拍他頭,“少搪塞我,魯先生給你講解秋闱試題,這是好事,聽不懂多聽聽,他豈會害你?”

姬煥才六歲,秋闱試題對他确實算難,不過提早來了解這些,也是讓他長見識。

姬煥鼓着小臉氣呼呼道,“他煩死了!我聽了一早上,都說聽不懂了,他還要下午繼續講,他總這樣!”

京墨噗嗤笑,連忙抿住嘴巴躲角落裏。

姬姮也沒忍住笑,綿綿說,“他拿誰的試卷?”

姬煥撓撓下巴,“是個叫安雪鱗的,魯先生說是今年的魁首。”

姬姮口中念着這三個字,悄悄記在心裏。

恰時殿外跑進來宮女,伏地對姬姮道,“九殿下,八殿下邀您去禦花園賞菊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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