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二更)南京……

第104章 (二更) 南京……

陸韶愣了一下, 笑道,“你那個丫頭跑船頭上玩兒,自己掉河裏淹死了, 我才進來瞧瞧。”

姬姮閉回眼,“滾出本宮的屋子。”

陸韶笑出聲, 幹脆抱着她坐到桌前,倒茶水喂到她嘴邊, “漱口?”

姬姮眼睛睜了條縫,望着他手裏的杯子出神,她嘴裏一股酸味, 是想漱口的, 可她低不下頭。

陸韶将杯子放到她唇邊, 輕聲說道, “不漱口, 嘴裏多不舒服。”

姬姮顱內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抵不過那一嘴酸味,咕茶漱口。

陸韶眼中浮現柔情, 踢來痰盂讓她吐水。

艙室外婢女們端着菜都不敢入內, 陸韶道了聲進來,她們才垂着頭當眼瞎,只把菜上桌, 就都自覺退出艙室,還貼心的把門帶上。

陸韶盛了半碗白芨豬肺湯, 捏勺喂給她,她微微張口吃,陸韶淺笑道,“我聽底下丫鬟說, 你吐了好幾日,到南京約莫還要三天,你這艙室門被我鋸斷了,夜裏住着不安全,睡我艙室吧。”

姬姮一瞬抿嘴,擡眸看門口,果然木栓成兩半掉在地上,她只恨自己現在沒力氣,不然他臉上一定挨了一巴掌,“本宮不會睡你的艙室。”

陸韶唔道,“我剛剛問了船夫,他說夜裏有暴風雨,你睡這裏,免不得室內要進水,我是不管你的。”

姬姮氣的兩眼泛黑,伸腳要下地。

陸韶哪還有閑心調侃她,忙撫着她的細背柔聲說,“你睡我艙室,我睡這裏。”

姬姮這才在他懷裏安靜,仰着脖子兇聲道,“你說的?”

陸韶僵着臉,“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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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姮勾一邊唇,才真的開心了。

然而陸韶就遭罪了,他把姬姮送回自己艙室,睡在這壞了門的艙室裏,吹了一夜冷風,還叫雨水給淋得一身濕,這一宿幾乎沒睡,得虧他身體底子好,要不隔天就得病倒。

姬姮在他房內睡的倒是安穩,再沒吐過。

第二天,陸韶灰頭土臉進來,姬姮坐在桌邊看書,見着他不悅道,“這裏是本宮的居處,滾出去。”

陸韶拎着自己的袖子,上頭還滴水,他皺眉道,“你那屋沒法住人,今晚我要在這裏睡。”

姬姮劈手将書往他面上砸,他輕松拿住扔一邊,解了外衫再脫下裳,姬姮青着面側過臉,緊攥手道,“船艙不止這兩間,你找其他地方。”

陸韶慢條斯理的換上玄色繡金薄绡袍子,拔了發上的玉簪,拿來毛巾揩頭發上的水,他身姿挺拔修健,那袍子一換上,更襯的他肩寬腰窄,他側眼望姬姮,“我找哪兒?照你意思我跟丫頭們一起睡得了,我是不介意的。”

姬姮嘴角下垂,一臉黑沉。

陸韶龇牙,邁着腿轉身朝外走,他穿的那大袍子前襟大開,肩頸肌肉虬結,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裸露,還真要到外面招搖。

直走到門口,忽聽一聲清脆碎響,他轉過臉看,地上碎了只茶杯,姬姮臉臭的很,她踢開板凳,背身躺回床,顯然是氣上頭了。

陸韶便在門口問她,“我在這屋打地鋪成吧?”

姬姮還是悶不做聲。

陸韶當她同意了,火速扯了席子被褥鋪地上,他昨夜幾乎沒睡,熬了一宿,再熬下去,人都快成幹屍了。

倒席子上眼一閉,人就睡了過去。

姬姮一直豎着耳朵聽他的動靜,沒過一會就聽見輕輕鼾聲,他睡着了。

她偏過臉睨人,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袍子開了一大截,雙腿矯健勁長,往上虛虛搭着毯子,跟沒蓋沒兩樣,她盯着他,從呆愣到煩躁,怎麽有人能這般無恥?這間艙室她都不想待下去了。

這念頭一出,她立刻起身,趿着木屐一條腿跨過他,才準備越過去,船身忽然晃起來,她當即腿軟,一屁股坐倒。

陸韶在睡夢中驚醒,頃刻間臉都疼白了,他勉強托起姬姮放旁邊,人側跪到地上緩和,額邊都浸出汗,嘴唇也蒼白。

姬姮木着臉爬回床,老老實實躺好,眼尾餘光落他身上,也不知怎的,心下有些不是滋味,說不出來什麽感覺,總歸是不暢快的。

陸韶在地上跪了會,稍稍平複過來疼痛,回身瞧她看着自己,随即起來道,“可讓我歇個把時辰吧,我昨兒在你那破艙室裏淋了一夜雨,你能不能安靜些?”

姬姮翻身對着牆,懶得理他。

陸韶嘆了口氣,躺倒接着睡。

——

抵達南京的那天倒是個好天,早有小厮引兩人進了民宅,他們這回來南京誰也沒告訴,差不多算微服私訪,連應天府尹①都不知道,他們就是來體察民情的。

民宅在雨花臺附近,宅子不算大,在一條名叫板橋的街道上,陸韶帶着姬姮入宅子時,隔老遠就聽見鐘聲。

一下一下,緩慢而悠長,人心都随着這鐘聲變得寧靜。

姬姮駐足在院內,滿院盛開着桃花,風一吹,桃樹沙沙作響,花瓣飄飄灑灑,有些落到她頭上,有些順着牆角邊的水渠緩緩往下,流出了牆,也不知會去哪裏。

這裏和燕京太不一樣了,燕京是富貴奢靡,這裏更多是安寧閑适,沒有朝廷、權貴不多,就感受不到那種紛争,平淡的讓人心慌,重權的人必定不愛這裏。

比如姬姮。

“是鼓樓那邊的鐘聲,整個南京都聽得見,這個點該是提醒大夥兒用晚膳了,正正好十八響,”陸韶站到她身邊,将她頭發裏的花瓣取下來。

姬姮打開他的手,不耐煩道,“怎麽探查民情?”

真是不解風情。

陸韶坐到屋廊下的藤椅上,手抱着一只紫玉煙壺,湊近嗅了嗅,味兒嗆鼻子,聞慣了姬姮身上的體香,再聞這些香料,總沒個勁。

他把煙壺放回茶幾,淡淡道,“探查民情可不能擺着公主的姿态,要不然老百姓見你都要下跪,只敬着了,哪還敢流露真實想法。”

姬姮橫着他,“本宮幾時擺姿态了?”

她出燕京後,從沒在人前表露過自己的位份,連話都少說,這還不夠?

陸韶搖搖頭,“你看你,說一句話都帶個本宮,人都不是傻的,光本宮兩個字就能暴露你的身份。”

姬姮瞟着他,她聽懂他什麽意思,但就是不想照着做,跟他說我,她能氣昏頭。

陸韶拿下腰間折扇,打開來扇了扇,自有一股風流,“晚了,秦淮河那頭該熱鬧的很,我提前叫人在畫舫上訂了廂房,咱們過去玩吧。”

姬姮是好玩享樂的性子,自來沉溺奢靡,縱使來了南京,也不想過的多落魄,他說玩,她自然樂意。

——

入夜秦淮河岸邊聚滿了人,有不少女子在放河燈,老遠就聽見她們嘻嘻哈哈的笑聲,這在燕京是決不能見到的,燕京過于重視教條,對女人看管的極嚴,除了坊市中的平民女子能偶爾出來,像貴族小姐出行,得有仆婢跟随,一言一行都要端莊得體,斷不能在外邊兒失了體面。

陸韶瞧她望着那群姑娘,便笑問道,“想放河燈?”

姬姮收回視線,偏頭眺望河裏飄着的畫舫,這些畫舫不及燕京的華麗,隔着一層紗幔,依稀能見到船上人,瞧影子能辨清有男有女,船頭還能看見有男子撫琴,那樣貌秀氣白淨,身段削薄,難免娘氣,但不妨礙見到他的姑娘們都拍手叫好。

姬姮沒覺得他彈的有多好聽,京裏琴手很多,這男子在他們面前都不夠格。

陸韶訂的那艘畫舫在河中,離岸上有一段距離,有小船過來接他們。

姬姮多日來一直坐船,對船難免生出畏怯,上船後安分的很,不過這小船很穩,比先時在大船上要平緩的多,畢竟這河面平靜,姬姮也放松下來,瞧着那撫琴的男子,問陸韶,“他這樣的琴藝在南京這裏也算好?”

她問出這句話倒不是鄙夷,純屬好奇,南京雖然不比燕京,但琴手應該也不至于差這麽多。

“他賣弄的又不是琴藝,”陸韶意味深長道。

姬姮倏然明了,這些姑娘都是沖着他這個人來的,她瞬間生出鄙夷。

怎麽男人也這麽賣弄風騷。

那船娘聽見陸韶說的話,跟着笑,“這位公子說的是,對面舫上坐着的是春風館的頭牌,舞陽公子。”

姬姮愣住,沒理解這頭牌的意思,側頭想問陸韶,他冷下來一張臉,顯然是沒打算給她解釋。

姬姮心底猜出來一點,頭牌她是知道的,京裏的妓院都有頭牌,多是些漂亮姑娘,被男人哄擡上去成了頭牌,那這個春風館的頭牌是男人……

她直截了當問船娘,“春風館是什麽?”

船娘瞅她笑,片刻瞄過陸韶,“客官有這般俊俏的夫君,那等煙柳巷裏出來的男子哪兒比得上你夫君,就不要打聽了。”

姬姮立時明白過來,這春風館和京裏的妓院沒區別,只是京裏的妓院是開給男人,春風館開給女人的。

她沒想到,在南京能見到這樣奇特的事情,這民風當真開化,要是傳入京中,估計要叫那些老臣謾罵。

陸韶這時突的起身,跟那個船娘叫了聲停,船娘随話将船停住,姬姮眉梢打結,“我要吃飯。”

她沒說本宮,還知道人前要隐藏身份,不枉他提醒。

陸韶笑着,擡手指向秦淮河左岸邊的小巷子,“那裏是小離巷,我和母親在那裏生活了五年,我帶你去看看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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