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防備

鴨子的成長速度比人要快得多，它從一個帶殼的蛋變成一只破殼而出的小鴨子只需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而人從孕育到出生變成小娃娃的經歷時間是前者的二三十倍。所以，當小妞妞還是一個每天愛睡覺的奶娃娃時，與她差不多同時期起步的小鴨子卻早已經長成了羽毛豐滿、翅膀有力、腳掌有勁、嗓音洪亮、嘴巴寬大的成年鴨子了！讓鴨子多生蛋，好做成皮蛋和鹹鴨蛋賣錢，這是劉長祥一家人原先的設想。但是，鴨子也分公鴨和母鴨，母鴨能生蛋，但是公鴨卻是不生的。鴨子剛買回來的時候，因為還太小了，所以不能辨別到底是公的還是母的，但是在鴨子們長大之後，性別的特征就開始凸顯出來了，當然最明顯的特征就在能不能生蛋上面。劉長祥此時的打算是，等公鴨子再長大一些就捉去賣了，把母鴨子留下來繼續下蛋，然後再補充一些新的鴨苗回來。

早在五月份的時候，劉長祥就開始了出門放鴨子的生活，那時候小妞妞還沒有出生，周穆迪雖然傷心難過，但也還能操持家務，沒有達到現在這樣渾渾噩噩、猝然求死的地步。就目前的家境來說，出遠門放鴨子對劉長祥來說是必然的事，為的就是讓鴨子自己覓食。人不吃飯會餓死，鴨子也是一樣，何況劉長祥家裏的這五百只鴨子還負擔着生蛋賣錢的責任呢！劉長祥很慶幸小妞妞有了可以托付的地方，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放心把小妞妞留在家裏交給周穆迪看管的。劉長祥現在分外防備着周穆迪，他害怕周穆迪再去接近小妞妞或是還懷着傷害小妞妞的心思，他下着決心現在絕不讓周穆迪靠近小妞妞。

劉長祥一大清早起床做早飯，把周穆迪叫起來，兩人一起吃飯。周穆迪自從被劉長祥打了一耳光，又連帶着狠狠地罵了那一番話之後，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精神也恢複了一些，但愛哭的事情還是沒變。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她在心裏覺悟到不該抱着小妞妞去跳河，她不怕劉長祥打她或是罵她，但是擔心和害怕着劉長祥會因此把她休棄出這個家門。她已經和劉長祥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在兒子劉東元出事之前，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是很安然靜好的，而且在感情和精神上，她已經失去了自身的獨立性，劉長祥一直是她所依賴着的精神和感情的雙重支柱。當然，還有這個家，這個熟悉而且全身心依靠着的家。如果把她從這個家裏驅逐走，那就是在讓她去死，她神智清醒後，她那麽窘迫地明白，對這個家，她離不開，也割舍不下。她現在想開了許多，假如劉長祥也不在了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着去死的，但是劉長祥現在還在，所以她不能扔下劉長祥一個人在世上，她還有劉長祥可以依靠着，想明白後，她又想要活着了，對死反而灰心了。

昨天晚上，劉長祥沒有留在東屋，他只是看了周穆迪一回，然後就帶着小妞妞在西屋裏睡了。周穆迪因為害怕和擔心劉長祥會對自己冷淡，所以她自發地在心裏計劃着她要讨好劉長祥，她計劃着今天早上要起來做早飯，要怎麽給劉長祥認錯，甚至想好了如果劉長祥要趕她走的話，她要怎麽去求他。但是她把自己的身體境況給忘記了，她沒有考慮到在經受過這些日子的折磨之後，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變得衰敗不堪了，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想着要幹活就能幹得起活計的勤勞能幹的農婦了。

早上她沒能自己起床，她睡過了做飯的時候，所以當她和劉長祥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心裏忍不住戰戰兢兢的。劉長祥飛快地吃完了飯，然後把碗筷放下，碗筷落下時發出一聲原本不大的清脆聲響，但是周穆迪因為此時內心的煎熬和敏感，她驚若寒蟬般地發了一身的抖，心情格外緊張，害怕這是劉長祥要發脾氣的前兆。

劉長祥看着周穆迪那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樣，嘆着氣說道：“妞妞待會兒放到海元家裏去，你跟着我出門去放鴨子吧，記得穿草鞋。”

周穆迪的身子頓時更為劇烈地抖了起來，她害怕、難過得差點哭出來，她埋着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飛快地說道：“我不要出去，我要留在家裏。”

劉長祥眼神複雜地看了周穆迪一會兒，他提出要帶周穆迪一塊兒出門是因為擔心她會一時想不開又要尋短見，說起來兩人也是老夫老妻了，兩人相濡以沫了這麽些年，兩人又都是實實在在的人，夫妻之情、親情自然十分深厚，可是劉長祥現在很擔心和害怕周穆迪神智不清醒，會再去傷害小妞妞，對于任何傷害了小妞妞的行為他都是不能容忍的。劉長祥想着待會兒要囑咐海元和他媳婦不要把小妞妞交給周穆迪，他現在對周穆迪很不放心。

周穆迪知道劉長祥在看她，但是她心裏很害怕，因此不敢擡頭，眼淚一顆顆地全落到了飯碗裏，她夾着飯送進嘴裏，然而嘴裏的飯怎麽都咽不進喉嚨裏去。

劉長祥再次開口說道：“你在家能自己做飯吃嗎？”

周穆迪激動地點着頭，發出“嗯嗯”的聲音。

劉長祥接着交代道：“你在家安安分分的，不要去找小妞妞。”說這句話的時候，劉長祥的語氣和神态都分外認真，還帶着幾分嚴厲和防備。

周穆迪掉落了一雙碩大的眼淚，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劉長祥接着說道：“你要是身子覺得還好，就出去把家裏的菜地理理，像往年一樣去山上采些桂花、夏生草、金銀花、野枇杷，別總是悶在家裏，地裏的荨麻也要收一收了。我不在家，家裏的事情你多操心些。”看着周穆迪的樣子顯得十分可憐，劉長祥的語氣和神情又不禁溫和了下來。

“嗯。”周穆迪這回答應的聲音大了許多，可能是因為心裏覺察到了劉長祥并沒有要把她趕出去的意思，所以她的心情有些轉憂為安了。

“你多吃些菜。”劉長祥看着周穆迪嘆氣而低沉地說道，然後離開桌子，去抱了小妞妞往劉海元的家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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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妞還在睡覺，劉長祥眷戀地看着小妞妞的小臉，小妞妞的小臉紅潤潤的，臉頰上的肉團團的，小鼻子、小嘴巴、小眉毛、小耳朵，無一處不讓劉長祥覺得長得可愛。七天前，小家夥看着還那樣瘦瘦弱弱的，沒想到現在就眼瞧着長肉了，模樣乖乖的讓人既喜歡又放心。劉長祥一邊瞧着孫女的小臉，一邊籌劃着今天要在放鴨子的時候想辦法從河裏撈條魚上來，娃娃每天在別人家吃奶，也該送點東西酬謝一下人家，若是能經常捉到魚的話，送魚和送雞一樣的好，那樣家裏的雞也能留着繼續下蛋，倒是能為家裏節省些。

到了劉海元家的院子門口時，劉長祥在心裏歡喜着：還好小妞妞是個乖巧的小娃娃，還好她并不吵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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