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小的倔脾氣

過了将近兩刻鐘，午飯做好了。周穆迪端了一碗鹹蛋稀飯和一碗爛菜過來，見妞妞還在那裏抹眼淚呢，好笑地喊道：“妞妞，吃飯了！”

妞妞不理會，周穆迪佯怒，吓唬道：“還哭！再哭，奶奶就打妞妞了！”

妞妞連忙咬住嘴巴，忍住哭聲，轉過頭，眼淚汪汪地看着周穆迪，見周穆迪擺着一副兇兇的模樣，她頓時想哭又不敢哭，癟着嘴巴，說不出的小可憐和委屈模樣。

周穆迪見妞妞被吓唬住了，也不去給她笑臉，仍舊保持着氣兇兇的模樣，把菜碗在椅子上放下，自己在妞妞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伸手把妞妞臉上挂着的淚珠兒抹了，拿起勺子、舀了稀飯，來喂妞妞，語氣命令地說道：“張嘴，吃飯！”

妞妞怕打，不敢不吃，但是她雖然小，卻也有不滿的情緒，突然伸出手來舉得高高的，出其不意地在周穆迪的膝蓋上拍了一下，同時嘴裏奶聲奶氣地氣呼呼地喊道：“打！”拍完後，把小手收回來，捏着小胖拳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紅潤潤的小嘴巴努着，口裏的小牙齒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惱怒地瞪着，胖嘟嘟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妞妞這一下手，倒是把周穆迪給驚懵了，妞妞敢這樣還是第一次呢！周穆迪恐怕會把妞妞的脾氣給慣壞了，這下子也沒有饒她，把飯碗重重地放下，即刻把妞妞撈起來，翻過身子，橫在自己的大腿上，落着手掌就開始打屁股。下手雖然不重，但是妞妞卻是怕了，大聲地哭嚎着，喉嚨裏死命地尖叫着。打了六下，周穆迪把妞妞提到小板凳上讓她坐着，面容兇兇地瞪着她，妞妞扯着嗓子在那裏哭着，周穆迪板着臉恐吓道：“還哭！再哭就再打！”

妞妞的小嘴抿了起來，哭聲立馬就變小了，變得嗚嗚咽咽的，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周穆迪毫不手軟，繼續語氣嚴厲地吓唬道：“還敢不敢動手打奶奶了？”

妞妞癟着嘴巴，哭聲頓時又加大了些。周穆迪又繼續兇道：“不許哭！乖乖吃飯！”

妞妞不敢不聽話，張開嘴巴把周穆迪手中遞過來的勺子含住，把稀飯含進嘴裏，慢慢地含着，卻是忘了要咽下，只是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周穆迪。周穆迪又開始發威了，板着臉命令道：“把口裏的飯咽下去！聽到沒？”

妞妞的眼神帶着委屈，立馬把小嘴一抿，口裏的稀飯囫囵地咽了下去。周穆迪即刻又把勺子遞了過來，妞妞張着嘴巴接着了。這樣一來一往的，一會兒，一碗稀飯和一碗爛菜就都吃完了。周穆迪臉上的神情立馬緩和了下來，把佯裝出來的兇相收了起來，露出淡淡的笑意來，和藹地對妞妞問道：“吃飽了沒啊？”

妞妞此時眼睛裏的淚水還沒有幹，淚光瑩瑩的，看着周穆迪的臉，忍不住又把嘴巴嘟了起來。周穆迪嘆聲氣，探出手，摸摸妞妞的頭，心生憐愛，哄道：“妞妞只許聽話，不許動手打奶奶，聽到沒？”

妞妞嘟着小嘴，不滿地說道：“奶奶打妞妞了！”

“妞妞敢不聽話，就要打。”周穆迪立馬嚴肅起來，說道。

妞妞委屈地癟着嘴巴，眼淚在眼睛裏打着轉轉，倔強地說道：“爺爺就不打妞妞，奶奶打妞妞！”

“爺爺是爺爺，奶奶是奶奶，妞妞要是敢不聽話，奶奶就一定要打妞妞！”周穆迪認真地說道。

妞妞挺着小身子，仰着小臉，和周穆迪對峙着，眼對眼，一個倔強，一個威吓，妞妞鼓起小臉，敗下陣來，扭過小身子，看着雨簾想爺爺，心裏生氣了，覺得奶奶不好。

“這倔脾氣活脫脫的就是像你爺爺了！一點也不像你爹娘。”周穆迪嘆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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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爹娘”的字眼，妞妞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轉過頭來看周穆迪，卻只瞧見周穆迪的背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周穆迪就走進廚房裏去了。妞妞耐不住好奇，邁開小短腿跟了過去，周穆迪動作快速，盛了飯，端着一碗蓋菜的飯從廚房裏出來，正在邊走邊吃，也沒注意下面低矮處的情況，妞妞卻是邁着小短腿撲騰撲騰地走得急急的，矮矮的身子恰好撞在了周穆迪的小腿上，周穆迪瞬間被吓一跳，以為會把妞妞撞倒，哪知妞妞伸出手把她的腿給抱住了，抱得牢牢的，倒是她自己被妞妞抱得腿腳差點打跌。

“哎呦！”周穆迪立馬驚嘆一聲，着急地問道：“妞妞，你跑來做什麽啊？臉撞疼沒？”

妞妞沒有理會周穆迪問的問題，抱着周穆迪的腿，仰着認真而期盼的小臉，徑自問道：“奶奶，妞妞的爹娘呢？去哪裏了？”

周穆迪口裏的飯菜頓時變得苦澀了，她忘記了要咀嚼，低着頭，看着妞妞那一雙天真無暇的眼睛，覺得此時開口很艱難。妞妞堅持不懈地同周穆迪對視着，把小脖子和腦袋仰着，也不覺得累，只是在期待着周穆迪的回答。周穆迪滿心裏都是苦澀，全身都傷悲起來，眼神變得幽幽暗暗的，而妞妞的眼睛卻在放着期待的亮光，周穆迪在不知不覺中就落下了淚來，淚水打在妞妞的小臉上，妞妞懵懵懂懂的，不知所以，為什麽奶奶哭了？被妞妞惹哭了！妞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周穆迪的臉，眨着眨着，用上面的牙齒咬住下面的嘴唇，看着周穆迪哭的樣子，妞妞心裏慌慌的，任由上面掉下來的眼淚落到自己的臉上，還是在不住地看着周穆迪，小小的人兒心裏頓時沒了一點兒主意。

周穆迪低着頭，看着妞妞的小臉，腦中萬千思緒奔騰而來，她一時心疼難忍，把飯碗随手擱在旁邊的窗臺上，彎腰把妞妞抱起來，抱到東屋裏，坐在床沿邊，緊緊地抱着懷裏的小人兒，把臉埋在妞妞的肩膀上，凄凄哀哀地滿心悲傷地哭泣着。妞妞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得呆呆的，心裏驚慌失措。

周穆迪哭得沒多久，劉長祥就趕着鴨子冒着雨艱難地回來了。原來外面雨下得十分之大，劉長祥擔心河裏漲水會把鴨子給沖散、沖跑了，就趕緊趕着鴨子回家，路上雨勢大，鴨子也受到了驚吓，便不怎麽聽使喚，劉長祥是舉着竹竿子左趕、右阻，左追、右跑，不住地吆喝，費了好大的力氣，身上是既遭了雨水，又逢了碩大的汗水，步履維艱地才把一群鴨子一個不落地都趕了回來。一大群鴨子“嘎嘎”地亂叫着，妞妞聽見了，但是周穆迪專注在哭裏就沒有聽見，妞妞的腦袋就靠在周穆迪的耳邊，她忍不住小聲地念叨道：“爺爺回來了！奶奶，爺爺趕鴨鴨回來了！”妞妞的小手既興奮又着急地拍打着周穆迪的肩膀，周穆迪卻如同魔怔了一般，完全不為所動。

不一會兒，劉長祥進屋來了，見周穆迪把妞妞困在懷裏不住地哭，妞妞背着身子在那裏撲騰着小手，喊着自己，但是周穆迪卻沒有一點反應。劉長祥的眉頭皺了起來，走過去，掰開周穆迪的手，提着妞妞的腋窩，把妞妞放到地上站着，着急地問妞妞道：“妞妞有哪裏不舒服沒？”妞妞看到劉長祥便很想高興，但轉頭看到周穆迪還在哭，她便又高興不起來，睜圓着眼睛，把下嘴唇含着，懵懵懂懂的樣子，搖搖頭，指着周穆迪對劉長祥說道：“奶奶哭！”劉長祥見妞妞沒事，總算放下了心來，沉着臉，嚴肅地對周穆迪說道：“你又摟着娃娃哭什麽？”劉長祥一直記着那時候周穆迪抱着妞妞跳河的事情，心裏總是覺得不放心，放不下防備。

周穆迪即刻擡手把眼淚擦了，低頭咬着嘴巴，不敢再哭了。

劉長祥牽着妞妞的手打算出去，妞妞舉起另一只空着的小手朝劉長祥的衣裳摸摸，清脆地說道：“爺爺，衣裳濕了！換幹的！”

劉長祥忍不住笑笑，摸摸妞妞的頭，和藹地說道：“嗯，等會兒就換幹的。”牽着妞妞的手，讓她在堂屋裏坐着，哄道：“妞妞別亂跑，等爺爺進屋去把衣裳換了。”

“嗯！”妞妞點頭應着，然後又忍不住強調道：“奶奶哭！”

“嗯，爺爺讓奶奶別哭就是了，妞妞乖乖的。”說着，就快步地又回去了東屋裏，朝周穆迪看了一眼，見她還在那裏抹着眼淚，劉長祥的臉頓時又恢複到了沉悶、嚴肅的狀态，暫時沒有說話，只是在打開箱籠找替換的衣裳。周穆迪吸吸鼻子，擡起眼皮偷偷地觑了劉長祥一眼，心裏有些畏懼，趕緊胡亂地把眼淚擦了，走出去徑直去了廚房，動手給劉長祥煮飯。

妞妞見周穆迪飛快地走了過去，便好奇地跟了過去，跟到堂屋門口，見周穆迪往廚房裏去了，妞妞好奇地又等了一會兒，眼睛定定地朝廚房門口看着。

“妞妞！”劉長祥換好了幹衣裳，也走了出來。

“哎！”妞妞下意識地脆聲應着，然後轉過頭來，看着劉長祥奶聲奶氣地說道：“奶奶去廚房了！”

“嗯。”劉長祥輕聲應着，微笑着問道：“妞妞吃果子不？”

妞妞反應極快地扭轉過腦袋來，眼睛亮晶晶地放着光，看着劉長祥重重地點着頭，一邊“嗯！嗯！”地應着，然後口中高興地說道：“吃！吃果果！”

劉長祥寵溺地笑着，就走去小筐邊把摘來的果子拿了出來，去到屋檐下，把手伸到雨裏，就着雨水把果子洗了洗，然後又甩着手，把果子上沾的水甩了甩，笑着遞給妞妞，和藹地說道：“妞妞自己吃，爺爺不吃。”

“嗯！”妞妞笑着應道，立馬抓着果子就往嘴裏塞去，笑呵呵地咬着。

劉長祥趁着現在有空閑，就把家裏存着的一堆新鮮竹條拿了出來，坐在堂屋裏靠門的地方，熟練地編着簍子和筐筐，妞妞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一邊吃着果子，一邊看着劉長祥編筐筐。

廚房裏，周穆迪頂着壓力，盡快地把飯菜做好了，又用碗盛着，端來堂屋裏，在劉長祥的身邊站住腳，态度老實地輕聲對劉長祥喊道：“老頭子，你先吃了午飯吧，吃了再去幹活。”

“嗯。”劉長祥應了一聲，放下手裏的竹條，擡起頭，伸着雙手從周穆迪的手裏把碗接了過來，拿過直插在飯裏的筷子，大口地吃了起來。妞妞立時讨巧、賣乖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周穆迪的身邊，把手裏的大半個果子朝周穆迪遞去，讨好地喊道：“奶奶！果果給你吃！”

周穆迪低下頭，看着妞妞的樣子，忍不住微微笑着說道：“妞妞自己吃吧，奶奶不喜歡吃果子。”

“喔！”妞妞乖乖地應着，又走回去坐着，繼續拿着果子啃，然後好奇地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拖着往前移了移，伸着胖手就想要去擺弄竹條，被恰好看在眼裏的劉長祥趕忙伸手把她給捉住了，鄭重地告誡道：“妞妞，竹條上有小刺，鑽到手裏會很疼，不準碰，記住了？”

“有多疼？”妞妞好奇地問。

“有針紮那麽疼！”劉長祥嚴肅而認真地說道。

妞妞聽說，肩膀瞬間一抖，趕緊把手縮了回來，不敢再伸手去碰竹條了。劉長祥看到，忍不住又無聲地笑了笑。

周穆迪見沒自己的什麽事了，就進去西屋裏織布去了。堂屋裏的劉長祥和妞妞兩個總是在時不時地說着話，說着說着兩人就又呵呵地笑着，聽得周穆迪的心裏酸酸的，奇奇怪怪地有些不是滋味，但又忍不住有意去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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