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又見喬越

更新時間2013-11-29 12:30:15 字數:3078

天色将晚,古老的宣樂街,在經歷了上次的血染之後,平靜了幾日,便又恢複了喧嚣。

掌燈時分,雲清從遠寧府的側門走了出來。這幾日她一直呆在府中,除了照顧華秀影,也就是偶爾看看書,練練拳腳。

上次的事,華秀影似是驚吓不淺。她雖不同于尋常女子,也算是豪爽之人,可殺人見血之事畢竟不常見。

那日她走在街上,正和小金子鬥嘴,忽見前方混亂異常,如果是普通的熱鬧,湊也便湊得,但眼見着婦人呼喊,男丁求饒,接着,就是大刀擡起,人頭落地。

她吓壞了,忙想調頭離開。忽然從後面圍過來幾個兵丁,連哄帶喝的把她驅到了近前。擡眼一看,馬上正是持着長槍,魅惑如妖的喬越。

如是在平常,華秀影也算喜色之人,可面前這個,手持長槍,滿臉嘻笑,身後,卻是慘叫不絕,汪洋如血。

當時正好有一人從旁倉皇欲逃,沒跑出幾步,就被喬越尖槍一挑,雙腳離地,生生的做成了人肉串子。

看着那人渾身抽搐的在槍尖上掙紮,汩汩的鮮血還不停的朝外奔湧着,華秀影早已忘了怒罵兵丁的調笑,吓得立時癱倒在地,說不出話來。

後來雖然有驚無險,被雲清囫囵個兒的帶了回來,可打那以後,她便像吓破了膽一般,呆呆癡癡了好幾日,才顯好轉。

府中無女眷,來得匆忙,雲清也懶得去雇,而且華秀影一恢複神智就呼喊起她的名字,走不開,她便一直在府內照顧着她。

燒水買藥的機會多了,聽得家長裏短也多了,她也便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婚姻自來就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要配得門當戶對才是。可是自己,她忽然間疑惑,自己究竟算個什麽?

能拿得出來放在外人面前說的,她就是太子慕容啓的小妾,其餘的,竟真的什麽也不是。

對,什麽也不是……本就與人糾纏不清,她又如何想要嫁給慕容風?

自己愛他嗎?一時間,她竟也回答不清。打小便跟了他,什麽事,只要他開口,她從不問原由。什麽感情,自我,這些個東西,她從來就沒想過。好似自己就是慕容風的一件附屬品,他走到哪裏,她就要跟到哪裏,不用問為什麽,總之就是一種習慣。

前幾日慕容風回來,說今後不打算再讓她上戰場了。那麽自己,以後将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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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她幾本沒有過過正常人的生活,更別提是正常女人的生活。她在想,即便慕容風從太子手裏要回了她,那麽自己接下來又将如何?成為他的姬妾?側室?以自己的處境,即便他有心,自己也是萬萬不能再當他的正妻了。

皇子婚姻,歷來講究禦賜,慕容遠途又怎會糊塗到把大兒子的小妾再指給小兒子做妻……

想到這些,雲清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她努力的扇了幾下爐火,沖出的煙灰嗆得她連連咳嗽。她開始懷念起自己的母親來,如果母親一直沒有死,她是不是也會和平常人家的女兒一樣,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便由母親擇一個好夫婿,嫁人過日子,了此一生。這樣平淡的幸福,她今年恐怕都無緣了。

她站起身來,正了正衣角。百轉千回,心裏也似熬了一鍋藥,越發的混沌,越發的苦澀。

她走回內室,換了男裝,将秀發高高攏起,別上一只玉冠,便提劍出門。

她不想驚動衆人,就從側門走了出去。

暮春時節,鳥鳴花幽,路旁的春柳散發着初生的朝氣。家家戶戶都将窗子打了開,吸收着外面的清香,俯望着這座古老的南方都城特有的夜景。

雲清将自己置于人群之中,她還在想着剛才沒想完的事情。越想越覺心裏沒縫。頭腦裏忽然閃過平南王府那二十幾個姬妾,她站定,望着墨藍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正垂首前行,忽聞旁邊的酒樓裏傳出了叫聲。女子的哭聲,男人的淫笑聲,衆人的奔逃聲。

雲清捏了捏眉心,想繼續前行。

忽然,一陣嗚咽傳入耳中:“大人,求求您放過小女子吧,小女子家中還有父兄弟妹,且已有婚約在身,下個月就将過門,如此這般,讓小女子如何嫁人,如何再有臉面活下去啊……”說着,又是一陣嗚咽。

接着,就是一個大漢的調笑喝斥聲:“你個小娘子,好生不懂事。我家四爺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跟着我家四爺回去享幾天福,伺候的好了,沒準就留你做個長久的暖床娘,還管他什麽老爹夫婿……怎麽?你不肯,就你這卑賤身份,難不成還想有個名份……”

雲清的火騰的一下就竄了上來,真是她心中想什麽,就來什麽。自己的事解決不了,能幫幫別人出出氣也好。

她怒步來到樓內。剛才這麽一鬧騰,樓裏的食客早已吓得沒了蹤影,偌大的一座酒樓,就只剩下了中間的一小撮人,不用問,那女子肯定就在其中。

喝開衆人,果然見到正中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瓜子臉,細眉細眼,瑟縮着站在那裏,很是可憐。旁邊還站着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看二人的裝扮,倒也不像普通人家,怎的就在此遭人調戲沒人理,看樣還要擄回去。

那群大漢身着鑲着金邊的皂衣,雖然各個面露嘻笑,甚是可憎,但身姿挺拔,竟也是氣度不凡,而且舉手投足間還透着一股難以遮掩的血腥氣,如此形象,像極了前幾天遇到的一群人,難不成……

正想着,就見從二樓的花梯處走下一人,紅底黑金蟒袍,手持一把折扇,面白如雪,唇似紅纓,一雙桃花眼戾氣橫生,這不是西越小四兒又是何人?

還未到近前,就聽他嘻笑道:“這是哪裏來的俏公子,看這小臉兒長的,比美人兒還要俊上七分。”

“诶?不對,公子怎的如此面熟?”喬越嘻笑着,上下打量了雲清。

雲清見他那一雙桃花淫眼就不由得怒氣模生,可一想到兩國之間微妙的關系,一時也不好發作,憋得竟有些臉紅。

“喲,怎的說着說着臉還紅了?是不是幾日不見,甚是想念?”說着,還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的用扇子拍了拍頭:“雲娘子,可是你?”

雲清冷着臉看了他一眼:“越四爺的事情雲清本不該管,但方才這位姑娘也已言明,她已是有了婚約之人,還望四爺高擡貴手,放姑娘回家,更別毀了她的名節。”

喬越一聽,先是愣了一下,繼爾好像有什麽樂事一般,哈哈的笑起來不說,眼角竟似笑出了淚,他用那纖長的手指抹了抹,道:“雲娘子真會開玩笑,真沒看出來你也是個講究名節之人。那你……不在業城好好的給人做妾,跟着別的男人跑東跑西,這又做何解釋?”

“你……”雲清立時氣得粉面通紅:“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是啊,當然不用我費心,不過小爺我很是好奇,聽說你們不日就要回京,那到時,你是住在哥哥家,還是住在弟弟家,又或者,兩頭都住?”說着,他嘻笑着臉,一張桃花眼仿佛眯成了一條縫。

雲清握着手裏的劍,剛想出鞘,又生生的給按了回去。

“看來雲娘子真是不在意,那就是小爺多慮了。也好,讓我放了這小姑娘也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說。”雲清握着劍,實在不想多看他一眼。

“拿你來換。”說話間,他就靠到了近前,手指輕佻的摸了過來。

叭的一聲,雲清将他的手打落下去,憤恨的瞪着他:“越四爺還真是不要臉!”

喬越将手揉了揉,也不氣,找了把椅子,随性的坐了下來,斜着眼看向雲清:“雲将軍,早就聽聞你的威名,本想沙場相見,一較高低,可沒想到我家老爺子得了一個女人就要與你北齊永修百年之好。”說罷,她冷哼一聲,繼續道:“後來聽說你不僅是個女的,還跟了人做妾,喬越我真是替你惋惜!”

他見雲清一直不語,也不尴尬,探起身子,眯起點,輕聲道:“不如,你跟我回西越,喬越我雖然名聲不怎樣,但至今尚無妻妾,你若肯嫁,我定不旁娶。”

雲清只感覺此人就像個狗皮膏藥,一遇到他,就會粘在身上扯不下來,于是道:“多謝四爺擡愛,雲清此生怕是沒有那個福份了。”說着,她看着一旁早已吓得體如篩糠的主仆二人:“那這位姑娘,您是放,還是不放。”

喬越撣了撣本就一塵不染的蟒袍,看了看那二人,突然喝道:“還不快滾!”

二人如同重獲新生一般,重重的朝着雲清施了一禮,便沒命的跑了出去。如此情景也不忘謝禮,想來,必是大戶人家調教出的女兒,這喬越還真是什麽人都惹,不愧是一方禍害。

雲清見二人走遠了,便也起身告辭。喬越自知留不住,也便放她前去,臨走時,突然嘻笑道:“來而無往非禮也,小爺的府邸就在城南的康樂街,還望雲娘子有空前去坐坐。”

雲清點點頭,提着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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