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柯特（一）

☆、柯特（一）

我的名字是柯特揍敵客，是揍敵客家這代最小的孩子。沒有天生的銀發，名字順着前面接龍沒有任何特殊，也從來就與重視的眼光無緣。

我家是世界上最有名望的殺手家族，住巴托利亞共和國枯枯戮山，整個山脈加上叢林沼澤都是我家的後花園。山腳下用來阻擋世人的是共計254噸的七扇大門，不推門進來的人都會成為看門狗三毛的食物。

也許用獸形殺人機器形容三毛更加貼切。它有十幾米高，爆發力非常驚人，感情和判斷方式都和正常動物不同，只忠于揍敵客家的人。

我家有上百個下人，全部來自名叫流星街的地方，至少能推開家裏一扇大門，管家們還要更強。所有的下人，尤其那些與我們同齡的少年管家，都被警告過不能靠近這裏的主人。揍敵客家的人不能有朋友——這條家訓，是我爸爸跟我說過的不多話裏反複強調的一條。

我想我一直遵守得很好，靜靜地看着進入我家大門的兩種人，雇主，或者複仇者。這天我以為我聽見了一個笑話——有四個自稱是奇牙朋友的人正站在我家大門外。

啊，我忘了說我的家人們。

現在還在家裏走動的老祖宗只有馬哈曾爺爺，他是一個矮小得容易失去存在感的老人，但是據說曾經立在這個世界的頂端，或許現在也還是一樣。難得看見他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喝茶，至少從我出生就沒聽見他說過一句話。

然後是我爺爺桀諾。他也喜歡喝茶，不過比曾爺爺有活力一些，目光精明而且淩厲。我和他不太親近，盡管他不是一個給人肅殺感覺的老人，但是他那為數不多的欣慰笑容，從來不曾對我展開。

爸爸席巴，比爺爺和曾祖高大許多，身材魁梧，力量驚人，但是如果就此推斷他頭腦不好用的話會死的很慘。媽媽是他從流星街娶回的女人，名字叫基裘，傳說很漂亮的臉一直被層層疊疊的繃帶裹住。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結婚，或許因為實力，如果告訴我是因為自由戀愛會覺得很難相信。爸爸不太管我，媽媽偶爾拉着我玩換裝游戲，劃破枯枯戮山上空的可怕尖叫，閃着紅光藍光偶爾還會花屏的電子眼，是我童年記憶裏永遠抹不掉的一筆。

大哥，伊爾迷。我學會走路的時候他已經能推開家裏四扇大門了。也許是孩子太多，爸爸媽媽沒有了耐心，我們幾個基本都被他帶過。他很強，武器是古怪的長釘，從前我想不到釘子居然能有那麽大的威力。

據說操作系的性格特征就是“我行我素，神經質”，我自己是一個，大哥這樣明明有幽默感但是萬年面癱臉偶爾還拿釘子毀容的顯然也很典型。幸好我七歲就開了念，不用常常被他的念壓吓得冷汗淋漓，也就沒有三哥奇牙那麽害怕大哥。但是我還是不太敢和大哥對視……明明長了可以稱得上漂亮的一張臉，可是那種黑得快要冒死氣的眼神，的确非常吓人。

二哥糜稽，我不喜歡他，不光是小時候用鞭子抽我留下的陰影，我們一家其實都不是特別看得起他。他天賦不算好，偏偏還自暴自棄，長成了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每天宅在家裏只知道電腦炸彈和手辦。不是看不起頭腦型的人才，但是他那種明明不甘願又要壓下什麽的眼神，總是讓人看得不太舒服。

三哥奇牙，我們這一輩唯一的銀發，內定的家主……家主之位和頭發顏色到底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不過他的天賦卻是是最為優秀的一個。他從小就被爸爸和大哥用最嚴格的要求進行訓練，也完成的非常完美，唯一的問題就是那連我都能看出來的過分強烈的叛逆心。

誰不曾經那樣呢，我也離家出走過，可是還是回來乖乖接受了這個世界。然而他仰望星空時的眼神也确實比我們中任意一個都要寂寞呢……從我十歲這年，看着這個時而冷漠異常時而又會笑着遞給我們糖果的哥哥踩着滑板離開家門，我就隐隐約約有種預感，他或許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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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亞路嘉，我的雙生姐姐。她比我年長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我一直對她直呼姓名，盡管我也确實承認，她偶爾說出的話比我成熟很多。我曾經想要殺死她，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吧……或許是一直的不被關注導致了我的沖動，也該幸好沒有成功，否則我會成為媽媽唯一的玩具也說不定。她有的東西一直比我多，笑容，目光，關切，都曾經讓陰影裏注視她的我升起毀滅的念頭。因為家裏的孩子太多了，因為我不是媽媽想要的女孩子，所以那些她有的，奇牙有的東西，我不論怎樣做也不可能得到。

後來，忘記了是為什麽，我們漸漸走得近了。或許從那個她溜進禁閉室和我一起在黑暗裏安靜的夜晚開始的。那之前是我第一次殺人，因為莫名其妙地一點同情所以失敗，但是就過程來說，談不上害怕，只是惡心。我大概有一點輕微的潔癖，看着猩紅液體沾滿雙手的時候直犯惡心。她也好不到哪去，不過那個年紀，知道有人跟我一樣感覺的時候，居然感覺有點安心。

後來漸漸不怕鮮血，但是鐘愛的顏色仍是黑白，因為覺得純粹。于是後來白紙成為了我的刀刃，最脆弱的紙張在我手中也能如鋼如鐵，盡斬來敵。

我們家的人都很忙，大多數時間都在不停為了任務奔波，偶爾回家我也不喜歡呆在宅子裏，那陰冷昏暗的走道總是讓人覺得通往衰亡，即使已經習慣也無法喜歡。

不知怎麽喜歡上三毛，這個我家最純粹而忠誠的仆人，眼睛安靜地像是一潭死水，卻會俯身下來在我掌心留下溫熱的舔舐。坐上它的背時依然很溫順，載着我在門前曬太陽，或者在林子裏面慢慢地走。我覺得它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能喜歡的動物，因為其他生靈都會因為我身上的血腥味遁走，就像只有來自揍敵客的人才能真正接受一個揍敵客一樣。

一個人的時候會想他們都在做什麽，然後有了我第一個念能力“以紙見人”。有點雞肋而且非常女氣的能力，亞路嘉看見卻不見驚訝只是笑得很開心。那就沒什麽關系的吧，天天拿着那把像是送給妹妹一樣的小扇子也沒關系，只要她還不覺得我奇怪，那就什麽都沒有問題。

我覺得我可能有點依賴她，也不知是好是壞。八歲我們離家出走去窟盧塔，卷進滅族的腥風血雨。我翻遍所有灰燼也沒有找到她屍體的時候，即使心存一絲僥幸，仍然那一片廢墟之上淚流滿面。她不會知道我回到家看見她安然無恙的心情，那麽憤怒，簡直想撲上去戳她一個窟窿。但是真的……幸好，她還活着。

然後，就是收心了。禁閉，任務，天空競技場。我幾乎不會想起那年誤入的村莊，很美麗很幹淨，可是多麽讓人惋惜，走向了連我都能預測到的覆滅結局。沒多久我有了第二個念能力“紙吹雪”，每次使用都會有滿天的白色紙片，仿佛風裏狂卷的急雪。她說漂亮，笑話我的招式都過分觀賞性，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注意到她沒說喜歡

畢竟這是一個殺招不是嗎，美麗的紙屑同樣是剜肉切骨的尖刀，即使再美麗得像是藝術，也不能可能被她真正認同。

她不比我心軟，可是比我矛盾。她是強化系，從一開始就偏愛近距離的厮殺，可是看着自己指尖流下血珠的眼神還是很壓抑。她偶爾會讓我無法理解，比如跑去參加獵人考試，比如莫名其妙地受傷，比如結交門外這些號稱是她和奇牙的朋友的傻瓜們。二十天了，我家的守門人心軟到幫他們鍛煉了這麽久，卻還是在跟第一扇大門做着鬥争。不管是她還是奇牙……為什麽會和這樣弱小的家夥成為朋友？

另外聽管家說他們的目标是什麽？帶走奇牙哥哥麽……別逗我發笑了。

一個撞進小門的男孩被三毛到處追殺，眼看就要掉下懸崖，我看着混亂快要失控才吹了聲悠長的口哨。已經把人逼得半吊在懸崖上的三毛頓了頓，然後朝我這邊跑來。我轉過身，沒多看那裏一眼。

二十一天，那四個人推開了我家第一扇大門，可還是很弱啊。媽媽派了一個見習管家去擋住他們，那個不比我大幾歲的女孩子輕易把四個人一次次擊飛。不過那女孩的表情我不喜歡，身邊媽媽一直在閃爍的電子眼說明她跟我持一樣的想法……我好像記起這個管家了，年紀最小的一個是嗎，當年差一點就握住了還天真的奇牙哥哥伸出的手呢。

為什麽他們都相信“友誼”呢？我真的無法理解，尤其是看到那個管家聽完”我們是奇牙的朋友“宣言之後默許那四個人越界的舉動。外面的人也就算了，她可是在揍敵客家一點點長大的人，為什麽還會相信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請你們一定要把少爺……”的話音還沒有落下，我身邊的媽媽已經一擡手把她打飛出去。

在這種戲碼裏做惡人，我是不會介意的，媽媽更加。事實上看着媽媽不斷閃光的電子眼，她大概還很享受被幾個孩子不可置信和憤怒的眼光注視着吧……

我淡淡看着那幾個人，知道接下來需要我的出場，所以沒有說話。那個頭發直豎的男孩一眼就是和我們兩個世界的人。那個金發藍眼的……好像有點眼熟？……是這樣嗎，窟盧塔族還有遺孤啊。在那麽慘烈的災難之後，竟然還能相信……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是鬧劇裏的旁觀者。比如現在，我站在走道的陰影裏，看着銀發的少年從爸爸的房間裏走出，在走出門之前被媽媽攔住。他只是半仰起頭，向着自己的母親投去一個冰冷而充滿煞氣的眼神，錯身而過。被留在原地的女人不知為什麽又興奮起來，顫得電子眼雪花成一片。

“這個眼神……真是……太帥了！！……奇牙不愧是我的兒子……”

很多時候我都不太想聽媽媽癫狂時的言語，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銀發少年向着這邊走來，沒有看我一眼地，擦肩而過。我也主動邁步，走向更深的陰影，截然相反的方向，不知怎麽像是頗有寓意的前行。

走到光裏就真的能得到光？奇牙，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嗎？

爸爸默許那四個人的進入，同意你的離開，并不是因為那是你的願望。他只是給出一個機會，讓這個世界告訴你，揍敵客家人不會有朋友。他放手讓你成長，身體也好，心靈也好。他确信你有朝一日會被背叛，或者你血液裏流淌的黑暗更早爆發，讓你親手殺死你要的光。

爸爸相信你會回來，你呢，你怎麽想？

而那統統與我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 ><抓蟲